老公總說我睡覺打呼嚕,多次提出要跟我分房睡。
可他不知道,我身患胃癌,每天都疼得整宿睡不著覺。
又怎麼會打呼嚕?
直到我無意間翻出了壓在枕頭下的錄音筆。
聽到了他的小秘書的嬌哼聲。
以及他在動情時,一遍遍對那個女孩說:
“我愛你。”
“她死氣沉沉,每天隻會喪著一張臉。隻有在你身邊,我才覺得我還年輕。”
......
空落落的臥室裏。
我愣愣地捏著手機,自虐般地把錄音放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伸手將床頭的婚紗照扣下。
我們攜手走過十年之久,因此我比誰都清楚,他在錄音裏說的許多次“我愛你”,句句真心。
與當年向我求婚時的語氣一模一樣。
季初,這個陪我從校服走到婚紗的男人,就在我們的大床上,出軌了秘書。
我早該察覺的。
剛開始季初對他的新秘書不厭其煩,經常向我吐槽。
「新來的秘書什麼都不會,大事小事都要過問我,擾得我頭疼。」
「新來的秘書天天給公司訂下午茶,還理直氣壯地說什麼要年輕化管理。」
「她太笨了,竟然不會雙麵打印,開會時每個人麵前都擺著一塊磚厚的項目書,讓我們被對方公司看了笑話。」
忘記從哪天起,他不再抱怨。
而我早起做的早餐,往往有一半會進他的打包盒,而不是被擺到餐桌上。
曾經兩人邊吃飯邊幸福愜意的聊天,也變成了一句冷冰冰的“工作忙先走了”。
留下我獨自麵對著一盤盤被分割得涇渭分明的食物。
甚至我們躺在床上準備入睡時,他會看著手機突然發笑,“她跟你真得很像。”
說完又像被突然掐住了聲音,不自在地轉過身,留給我一個背影。
我知道,這個“她”,就是江念念。
季初的秘書。
我沒有也不願意多想,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感情在柴米油鹽裏變淡是很正常的事情。
直到那天,我帶著化驗單去公司找他坦白病情。
靜等時,一隻嫩如蔥白的手推開門,剛剛二十出頭的女孩左手文件夾右手飯盒,哼著小調走了進來。
以前沒見過江念念,所以不知道。
現在見到了,才暗自心驚。
杏仁眼、鵝蛋臉......甚至連發絲燙成大波浪的弧度,都和年輕時的我差不了多少。
江念念似乎沒想到有人在,微微訝異後直接略我,自顧自地坐到了季初的轉椅上。
蓋子被打開後,飯菜的香氣飄了出來。
我盯著她手中的飯盒,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裏麵的食物,飯團和陳皮紅豆沙。
是我今早親手做的。
連飯團上用番茄醬的笑臉,都是我親手畫上去的。
我的手指緊攥著化驗單,嗓音帶著幾分沙啞,“季初呢?”
江念念終於看向我,似乎不悅我對季初直呼其名,揚起下巴,嗓音清脆悅耳。
“我們季總開會去了。”
......
“季哥哥,說你愛我嘛......”
此刻,江念念的聲音與錄音筆中的聲音重合。
我收回目光。
手機震動,醫院發來短信。
該去化療了。
化療的頻率越來越高,意味著我離生命盡頭越來越近。
想了又想,我還是給季初發出了消息:
“有時間陪我去趟醫院嗎?”
整整兩分鐘,屏幕上方都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到最後,隻回了一個字:
“忙。”
然後給我打了一筆錢。
披上外套,我獨自去了醫院。
消毒水味兒似乎更刺鼻了,我忍不住幹嘔。
化療帶來的疼痛稍微緩解後,我慢吞吞地從病床上爬起來,在醫院裏散步。
“請324號江念念到2號室就診。”
我抬頭看了眼大屏幕,在呼吸科欄裏看到了江念念的名字,大概是染上了最近的流感。
我不想見到她,便打算離開。
可一轉身,卻看到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季初正彎腰對著導診台的護士說什麼,江念念則戴著口罩乖巧地跟在他身後。
護士似乎笑著打趣了兩句,引得季初轉過頭。
我下意識轉過身。
半晌,身後沒有動靜,我又慢慢轉了回去。
原來他壓根沒有看向我這邊,而是滿目溫柔地看著江念念。
甚至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我看到了他的口型:
“會好起來的。”
我淚流滿麵。
可是真的,好不起來了。
......
我在醫院裏住了小半個月。
季初沒有給我打過一通電話。
家裏的燈亮著,季初的皮鞋擺在我的拖鞋旁邊。
我換完鞋,將自己的鞋子放置到了另一側。
季初正在吃飯,見我回來皺了皺眉:
“流感需要治這麼久?”
我失笑,給自己盛了一碗飯,在他對麵坐下。
“我什麼時候說是流感了?”
他夾菜的動作一滯,表情不自然地轉移話題。
“沙發都落灰了。”
“請個阿姨吧。”
他表情有些怪異,好像一時沒反應過來我會這麼說。
良久,才“嗯”了一聲。
也許他想起來了。
他曾對我說:“不用請阿姨,這是獨屬於我們兩個的家,我會做好所有家務。”
那時他創業受挫,每天待在家裏洗衣做飯,我一天打兩份工,支撐著開銷。
後來他事業有了起色,忙得不可開交,家務便轉到了我的手裏,他也會抽出時間來跟我一起在廚房洗菜做飯。
再後來......我辭職,家務就成了我一個人的事情。
現在,我不想做了。
各自沉默地吃了一會兒後,他輕咳一聲,猶豫半晌,終於打破了寂靜:
“你還記得之前那塊草坪嗎?”
我“嗯”了一聲。
當然記得。
那是我們度蜜月時發現的,那時我們都憧憬著未來的幸福生活。
我抱著他的脖子撒嬌:
“老公,等我們結婚五周年,在這兒再辦一次婚禮,好不好?”
季初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
“好。”
公司有起色後,他應諾了,用收獲的第一桶金買下了那塊草坪。
那晚,我和他一起躺在帶著夜露的草坪上,望著天上的星星傻笑,想象著五年後的婚紗和西服。
不曾預見五年後的物是人非。
我沉溺在回憶裏,許久沒有再動筷子。
“黎憫?”
我回過神看向他。
他避開了我的視線:
“那塊草坪......我用來改成小型遊樂場了。”
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說什麼?”
季初麵不改色地解釋道:
“是公司的新項目......大家一致認為,那塊草坪改成遊樂場能帶來更大的盈利。”
我心中騰地升起一陣怒火。
這塊草坪,既不是黃金地段,占地也不大,其價值對公司來說不過是微乎其微。
可對我來說,卻是無價之寶。
季初不可能不明白這塊草坪對我們的意義。
可他卻還是選擇親手抹殺掉這一切。
我忽然一陣犯惡心。
猛衝到衛生間裏幹嘔,季初追了過來,無從下手地拍著我的背。
我用力推開他,眼淚大顆大顆砸下:
“別碰我!”
季初似乎也沒想到我反應會這麼大,默默脫下外套披在我肩上,離開了衛生間。
我閉眼緩衝情緒,忽然他外套口袋中的手機響了一聲。
是特別關心提示音。
猶豫片刻,我選擇解鎖他的手機。
我輸入自己的生日,卻顯示密碼錯誤。
我隻怔愣了一秒。
下一秒,又有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念念:感謝季總批準我的遊樂場項目!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創造更好的未來!”
怪不得。
他甚至沒有通過我。
他隻是通知我。
這一刻,所有情緒戛然而止。
也該結束了。
我掐滅手機屏幕,放回他的外套口袋。
收拾好自己,重新回到了餐廳。
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對我的補償,季初轉身從一旁的櫃子裏拿出一個小方盒,單膝跪在了我麵前:
“小憫,很快就是我們的結婚五周年紀念日了,不要再鬧了,好嗎?”
他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枚閃閃發光的鑽戒,一看就價值不菲。
我看著他一身西裝跪地的模樣,驀然想起十八歲那年的一次約會。
那時他衛衣加牛仔褲,鮮活帥氣。
飯吃到一半,他忽然鄭重其事地拿出一個可樂拉環,單膝跪地,拉住我的手:
“小憫,我現在沒辦法給你好的生活,沒法給你戴上鑽戒......但是,我一定會一心一意、永遠愛你!”
我笑罵了他一句,眼中卻泛出淚花,任由他拉過我的手將拉環套在我的中指上。
可拉環太小,套到第二個指節就卡住了,他一臉尷尬地撓了撓頭,而我笑得前仰後合。
輕眨了下眼,二十八歲的季初與十年前的身影重合,好像更穩重了,也好像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我深深吐了口氣。
季初小心翼翼地拉過我的手,親吻我的手背,見我沒有抗拒,便將戒指往我的中指上套。
冰涼的戒指慢慢滑過我的指節,我的意誌有些搖擺。
下一刻,手指微痛。
我低下頭,看著卡在第二指節的戒指。
季初似乎全然沒有想到這個結果,臉色發白,用了些力氣想要繼續套進去。
我隻感到好笑。
我也真的笑了,笑得諷刺,笑出了眼淚。
我猛地一把甩開了他的手,鑽戒被打飛到了地上。
我冷冷地說:
“季初,離婚吧。”
季初臉色驀地黑了:
“你說什麼?”
我平靜地看著他,一字一頓:
“我說,離,婚。”
季初一把將手中的空戒盒擲在地上,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堪稱猙獰的表情:
“不可能!”
我擦了擦眼淚,隻感覺很累:
“季初,你既然有了新歡,又何必拉著我不放?”
我強忍不適,彎腰撿起地上的鑽戒:
“這是我手指的尺寸,還是江念念的?”
他眼底有慌亂一閃而過,隨後便立刻沉下了臉,嗬斥我:
“你不要胡說!”
“你和念念長相身材都差不多,我就直接量了她手指的尺寸。我不知道......你的手指不適配。”
“我會給你買一枚新戒指,不要再無理取鬧了,好不好?”
我不想再問他為什麼不直接量我的手指尺寸,為什麼陪江念念去醫院,為什麼把我親手做的早飯帶給江念念吃。
也不再去追究這枚戒指是我們五周年紀念日的禮物,還是為了討江念念的歡心送的禮物。
我疲憊地按了下眉心:
“離婚協議書我會找人擬好。”
我關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次,歇斯底裏的是他。
走出小區我就站不住了,疼痛如同萬千蟻蟲在我的四肢百骸裏鑽,我不得不扶著牆慢慢蹲下。
口腔裏泛著血鏽味,我的眼前越來越黑。
倒下的瞬間,我聽到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有腳步聲正急匆匆地向我奔來:
“黎憫!”
......
再睜眼,又是熟悉的雪白的天花板。
我歎了口氣,撐著身子坐起來,偏頭看到一道消瘦修長的身影正站在門邊跟醫生交談。
我身體劇痛,忍不住悶哼一聲。
那人立刻走了過來,扶著我躺下。
是餘笙。
是我住院化療時,隔壁病床的病友。
我對上餘笙滿是擔憂的眼神,再往下,是一身同款病號服。
他勾起唇角跟我打招呼,眼睛卻好像在哭:
“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麵了,黎憫。”
我笑著問他:“你怎麼在那兒?”
餘笙默了默,眼神中似乎有我看不懂的哀傷。
但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下一秒,他彈了我一個腦瓜崩,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還笑得出來?我要是沒在那兒,你就......”
我麵不改色地把他未說出口的話說出:
“你要是沒發現我,我大概就死了。”
餘笙眨了眨眼睛,偏開了視線:
“胡說八道。”
我看著他眼底隱隱的淚光,突然很恍惚:為什麼哭?是因為我嗎?還是同病相憐?
可我們隻是兩個萍水相逢的可憐人,而我曾經最親、最愛、陪我最久的人,連我快死了都不知道。
他忽然問:“你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刺得我腦袋生疼,我也想出去透透氣,便答應了他。
可越走我越覺得不對勁。
直到他帶我到了最終目的地,拉著我坐在草坪上,我才從恍惚中驚醒。
這裏,就是我跟季初五周年之約舉辦婚禮的地方。
原本生機盎然的平片草地,如今已經有幾塊地方被翻了土,變得坑坑窪窪,娛樂設施的零件亂七八糟地堆在一旁。
餘笙有些詫異:“這裏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看向他。
他撓了撓頭,原本蒼白的臉頰兩側居然透出些薄紅來:
“這裏是我跟我的初戀相遇的地方。”
餘笙垂下了眼睫,神色卻是掩飾不住的落寞。
像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我不知該怎麼勸,隻能尷尬地盯著自己腳底幾棵稀稀疏疏的草。
過了會兒,餘笙像是如夢初醒,眼神溫柔地與我對視:
“抱歉,我走神了。”
“我們沒有在一起過,她甚至不知道我喜歡她。”
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看著我。
不知為何,我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下意識把聲音放輕:
“後來呢?”
餘笙望著正在下落的夕陽,也輕聲回我:
“有錢後,我買下了這裏。”
“後來,聽說她跟心愛的人結婚了。”
“再後來,有個男人通過手機聯係到了我,說想要買下這裏,用來作為他和自己妻子結婚五周年的婚禮場地。”
我已經淚流滿麵。
他又溫吞地坐了會兒後,站起身來。
形銷骨立,逆著光向我伸出手,眼睛溫柔平靜:
“走吧,一會兒該冷了。”
我沒伸手,問道:
“這麼有意義的地方,為什麼賣出去?”
是因為想等的人等不到了?
還是想要單純盈利?
餘笙眨了下眼,否定了我沒出口的兩個答案:
“我想,給予有情人做有情意的事,這就是它能實現的最好的意義。”
我捂住了臉,眼淚直掉。
對不起。
這對所謂的“有情人”,辜負了這個地方,也辜負了你的好意。
回醫院的路上,我還沉浸在悲傷裏沒出來,忽然沒頭沒腦地問:
“餘笙,你覺得,愛情會因為時間而變質嗎?”
餘笙停住腳步,眼睛裏流露出歉意,似乎是沒想到我會沉在故事裏那麼久。
“不會的。”
我有些迷茫地看著他,
“不,會的。”
他的手放開了我的手腕,轉而去扶我的肩膀,堅定地說:
“不會的。如果變質了,那隻能說明不是真正的愛。
“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願意說,我就聽;如果不願意,你想做什麼我也會支持你。”
他笑盈盈地看著我
也是,十年之久,早就該放下了。
我的十年,也該放下了。
“黎憫!”
氣急敗壞的聲音打破了我們之間的和睦氛圍。
我冷漠地看向氣喘籲籲的季初。
“他是誰?!”
餘笙指了指自己,笑道:
“我?一個快死的病人。”
季初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用力到我痛呼出聲。
餘笙反手抓住他,皺眉道:
“你做什麼?放開。”
季初看看他,又冷笑著看向我:
“這就是你要跟我離婚的原因?”
“黎憫,你變了!你背叛了我們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