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夜之中,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劃破寂靜。
“救命啊!殺人了!”
我沒想到平日裏看似柔弱的黎又柔竟然逃得如此之快,剛才那一劍被她躲掉,隻刺入了她的肩膀。
黎又柔驚恐地尖叫:“長醉薇你瘋了嗎?快來人啊,長醉薇發瘋了,她要殺我!”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害了我的稷兒,這樣的死法,對你已是仁慈!”
“昭陽哥哥,不,他不會放過你的。”
我將抱頭逃竄的女人逼到牆角,這一次正中她的心臟。
看著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還在垂死掙紮爬向屋門,卻漸漸氣絕。
我狂笑幾聲,反手握劍,割斷自己的喉嚨。
鮮血噴湧之間,我跌倒在地,視線逐漸模糊,嘴角卻掛著一絲笑意。
稷兒,娘親終於為你討回了公道。
彌留之際,我仿佛看到成親十年一向對我棄之不顧的夫君李重雲衝了進來。
他將我抱在懷中,死命地捂住我即將斷裂的脖子。
耳邊是他近乎瘋狂的咆哮:“快去喊大夫!長醉薇,你不許死!”
嗬,明明對我厭惡至極,又何必裝模作樣。
“李、、、重雲,我們永世不、、、相見。”
好悔,我好悔,若我不嫁給李重雲,我珍愛的這些人都不會死。
黃泉路,奈何橋上我一定要喝上十大碗孟婆湯,絕不記起這個男人。
但當我在醒來,沒有奈何橋,隻有火紅的嫁衣套在我的身上。
娘親站在我身旁,緊握我的手,眼中滿是不舍:“薇兒,李家不比自家,凡事多忍讓,莫要惹公婆生氣。”
我環顧四周,一切既陌生又熟悉,這分明是我十年前出嫁那日的場景。
就在這時,綠蕊掀簾而入。
她圓潤的臉龐洋溢著喜悅,笑容如花綻放,兩頰的酒窩深深,與記憶中她冰冷無生氣的屍體判若兩人。
望著活生生的綠蕊,我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滑落臉頰。
“綠蕊!”
我猛地衝上前,緊緊抱住她,放聲大哭。
哭到哽咽,想到我和綠蕊在李府遭受的痛苦。
我抬頭望向娘親,脫口而出:“阿娘,我不想嫁了。”
2
整個房間瞬間變得異常寂靜,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晰可聞。
阿娘緊緊攥著我的手,力氣大得讓我感到疼痛:“長醉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堅定地點頭,目光直視著阿娘:“李重雲並非我的良緣,我不願意嫁。”
雖然我不信奉佛教,但傳說中涅槃重生的故事卻真實地在我身上上演。
前世,我嫁給了李重雲,十年的婚姻生活最終以我自戕作為了結。
如今重獲新生,我渴望換一種活法,放過他,也解救自己。
長家後院,因為我,作為長家大小姐的長醉薇拒絕成婚,此刻家中上下一片死寂,無人敢出聲。
阿爹憤怒地給了我一巴掌,他認為我臨陣退縮,讓家族蒙羞,甚至揚言要打死我。
阿娘見狀,連忙跪在阿爹麵前,又朝我磕頭求情。
“求求老爺,饒了薇兒吧。”
“薇兒,娘求你了,你就答應這門婚事吧。娘真的求你了。”
咚咚咚,幾個響頭磕下,阿娘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鮮血。
我被阿娘的淚水所打動,最終妥協了。
“阿娘,別磕了。我嫁,我嫁。”
我勉強支撐著阿娘,母女倆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最終,我頂著紅腫的臉龐,坐上了花轎,一路顛簸著進了李家的門。
按照禮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然後被送入洞房。
這一路上,綠蕊始終緊張地盯著我,生怕我會再次反悔。
直到我坐在了喜床上,綠蕊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喜床上散落著紅棗、花生、桂圓、栗子,寓意著“早生貴子”。
但這一世,我已不打算為李重雲生育子嗣,他不值得。
我輕輕扯下蓋頭,綠蕊連忙上前阻止:“小姐,這不合規矩!”
不等她說完,我快速從喜床上撿起一顆棗子塞進她嘴裏。
“別擔心了,李重雲今晚不會來的。而且,不隻是今晚,直到回門那天,他都不會出現在我麵前。”
綠蕊一臉不可置信,直呼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李重雲此時正忙著哄自己的心上人呢。”
我的目光望向窗外西麵,那裏是海棠居的方向。
李重雲的心上人黎又柔,此刻就住在那裏。
3
當晚,就在我快要入睡之時,李重雲竟然推門而入。
我在紅床上驚醒,坐起身,看著寬衣解帶的李重雲驚訝地問:“李重雲,你怎麼在這?”
他理所當然地爬上床,躺下,厚著臉皮說:“新婚之夜,我不在此還能在哪?”
這怎麼可能,上一世的李重雲分明就不會來我房間,我應該獨守空房。
他此刻應該正在海棠居照顧著涼發燒的黎又柔,整夜都不會回來。
那時我便隱約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不尋常,天一亮便不顧一切地趕往海棠居,想要將李重雲帶回。
但結果呢?換來的卻是李重雲的責備與懲罰,讓我抄寫家規以示懲戒。
重生一世,我壓根不想再見這兩人。
前世的恩怨我早已了結,今生,我隻想從李重雲的身邊抽身。
“你給我出去!”
我一腳將李重雲踹下床,跳過他,將他連人帶衣服一同丟出屋外。
“長醉薇!天下哪有女子會在新婚之夜將夫君趕出屋去。”
“今日你便看到了。”
鎖好屋門,我這才安心入睡,一個逃離李家的計劃也逐漸在我的腦海中成形。
之後接連三天,李重雲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眼前,我也樂得一個清閑。
府中開始流傳起風言風語,說我不得李重雲歡心,怕是要落得個被拋棄的下場。
我對此毫不在意。
三朝回門之日,我獨自一人回到了娘家。
我新婚之夜將夫君趕出屋之事,早已傳到父母的耳中。
“長醉薇,我教你的那些禮儀都去哪了?你怎可做如此荒唐的事,你要讓為父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嗎?”
爹憤怒地拍桌。
“爹您之前彈劾的禮部侍郎之女,黎又柔,是李重雲的青梅竹馬。李重雲對她心有所屬,女兒不願屈居人後,兩女侍一夫。”
上一世李重雲無視禮法,新婚之夜在別的女人房中徹夜不歸,李家和長家的長輩沒有一人罵他不守禮法。
這一世,我不過是同他做了一樣的事,便要被爹責罵。
娘聽到我被夫君冷落,她便淚眼婆娑,直呼:“我苦命的女兒......”
爹則麵色凝重,銳利的目光射向綠蕊:“小姐所言屬實?”
綠蕊在爹麵前顯得戰戰兢兢:“回,回老爺,姑爺確實......一直很照顧黎又柔姑娘。”
爹聞言,氣得拍案而起。
我望向爹,試探性地問:“爹,您也看到了,我在李家過得並不如意。女兒想要求和離,爹會支持我嗎?”
爹歎了口氣:“女兒啊,自古女子講究三從四德,你動輒提及和離,豈不是有違婦道?我教你的規矩,你都忘了嗎?”
娘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安慰我:“薇兒,我們女人都是如此的。別怕,你是正室夫人,那黎又柔再怎麼樣也越不過你去。你現在最重要的是給李重雲生個兒子,有了孩子,你下半輩子便有了依靠。”
我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翻湧的不甘與失望。
前世,我與李重雲關係緊張,起初我還試圖在爹娘麵前偽裝幸福,但最終還是被識破。
那時他們也是這麼勸我的,我聽從了,結果卻害死了綠蕊和稷兒。
這一世,我帶著一絲僥幸,希望他們若從一開始就知道李重雲非良配,會支持我和離。
但顯然,我又一次失望了。
我自知無法說服爹娘,於是決定不再提及此事。
午飯後,娘催促我早些回李家:“你早些回去,免得惹你婆婆不高興。”
我亦無心繼續扮演孝順女兒的角色。
登上馬車,臨行前,娘偷偷塞給我一本書,低聲說:“薇兒,你拿著。男人大多喜歡這些,你讓他滿意了,他自然會待你好。”
說完,她紅著臉匆匆離去。
馬車上,我翻開書頁,果不其然是一本描繪男女情事的畫冊。
我合上書,思緒卻飄向了遠方。
前世,也有一個人,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將一本書塞到我手中。
隻不過,那是個男子,給我的是一本醫書。
恍惚間,他的身影在我腦海中愈發清晰。
邰己,你還好嗎?
4
馬車停在了李家二門之外。
我剛邁出馬車,就看見李重雲已經在院門口等候。
“抱歉,三朝回門的事我給疏忽了。你怎麼沒派丫鬟來找我,讓我陪你一起回去呢?”
我沒理會他,自顧自地往裏走。
他急忙幾步跨到我前麵,擋住了我的去路。
“薇兒,我們已經好幾日未見過了。你對我再有怨氣,也該消了是不是?”
我停下腳步,直視著他:“李重雲,好狗不擋路,麻煩你讓開。”
“長醉薇!”
我盯著他的臉,一股怒火瞬間湧上心頭:“李重雲,你心裏清楚為什麼要娶我。你認為黎又柔的父親是被冤枉的,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癡心妄想嫁給你,甚至聯合我爹編造罪名陷害忠良。你娶我,不過是想報複我,為你的黎又柔出氣罷了。”
他的臉色,隨著我的話語逐漸變得蒼白。
“長醉薇,你胡說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最清楚。我告訴你李重雲,我行得正坐得端,從未做過虧心事。我父親是督察禦史,檢舉貪官是他的職責。至於我......”
我直視著他,一字一句地在他耳邊說道:“我長醉薇此生所願,就是與你再無瓜葛。”
在他驚愕失神的刹那,我拉著剛剛趕到,一臉懵懂的綠蕊,轉身離開。
回到房間,綠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小姐,你剛剛說的那些,是真的嗎?姑爺真的這樣做了嗎?”
我點頭確認。
三個月前,黎又柔的父親因貪汙腐敗被判處死刑,黎家女眷被貶為官奴。
李重雲不惜一切代價將黎又柔贖出,安置在李家。
除了黎又柔,黎家的其他女眷因不堪受辱,紛紛自盡。
李重雲始終堅信黎又柔純潔無瑕,如同皎潔月光,因此也堅信她的父親不可能是貪官。
他認為黎家的悲劇是遭人陷害所致。
至於我父親所謂的“惡行”......不過是因為我愛慕李重雲,而李重雲心屬黎又柔。
他便猜測是我心生嫉妒,慫恿我父親做了那些壞事。
這便是李重雲的邏輯。
沒錯,前世正是這些荒謬的猜忌與懷疑,讓李重雲娶了我,並在婚後不斷折磨我。
我前世所受的所有苦難,都源自於我曾那樣深愛過他。
5
綠蕊急忙抓住我的手,眼淚瞬間滑落:“小姐,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溫柔地為她擦去淚水:“別怕,我已經有了計劃。一個月後,我們就離開這裏。”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黎又柔不時地使出宅鬥的小伎倆,我大多時候都把她當作笑話,不予理睬。
直到她越來越過分,竟設計誣陷我在她的補品中摻了毒藥。
我索性將那碗東西直接灌進了她嘴裏,她驚慌錯亂之下自己找來解藥服下。
她設計陷害我的計謀,就這樣不攻自破。
奇怪的是,上一世十分偏心黎又柔的李重雲,如今卻對我的反擊不聞不問。
日子一天天過去,黎又柔多次試圖用言語激怒我,都被我無視了。
一個月後,我借口外出選購胭脂水粉,再次乘坐馬車離開了李家。
黃昏時分出發,傍晚時分歸來。
待我回到楚家時,有主事婆婆守在二門處等我。
主事婆婆見到我下馬車,恭恭敬敬地說:“少夫人,老婦人正在望儀堂等您,請您速去。”
望儀堂正是李家兩位長輩的住所。
莫不是要李家長輩要追究我新婚之夜敢走新郎的罪惡,可這是否太遲了一些,還是審問我私自外出。
綠蕊害怕地揪住我的衣袖,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別擔心。
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李家的家法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但當我踏進望儀堂,氣氛卻異常怪異。
公婆坐在正中,臉露煞氣。
李重雲跪在雙親麵前,低垂著頭,似是犯了什麼大錯。
黎又柔跪在他身旁,正用手帕掩麵哭泣。
我一來,公婆立刻換上慈愛的笑臉,招手示意我去到他們身邊。
我低著頭聽話地走過去。
婆婆拉著我的手,柔聲說:“醉薇是我們李家對不住你啊,你才嫁來李家不到兩個月,竟然出了這種有辱門庭的醜事。”
公公站起身,拿著皮鞭狠狠像李重雲的肩膀抽去,“我打死這個孽障好了!”
我看著李重雲滲血的肩膀,連忙跪在公公身前護住李重雲,“請公公息怒!”
婆婆上前扶起我,歎氣道:“多好的兒媳啊,是我們李家對你不住啊。重雲這個孽障竟然讓黎姑娘懷有身孕了。”
我一愣,上一世黎又柔可是從未有過子嗣,所以她才會冒著被我發現的風險也要害死我的稷兒。
見我不說話,婆婆繼續假裝家門不幸地罵道:“原本我與你公公是萬萬不能忍受這樣的,你才嫁入李家不到兩月,怎能受這樣的委屈。但是這好歹是李家的骨肉,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對不對?”
“我和你公公商量著,將黎姑娘納為重雲的妾室,你看可好?”
我瞥了一眼身後的李重雲,冷靜地點了點頭:“但憑公婆做主。”
此話一出,公婆和李重雲、黎又柔四人都震驚地看著我,要知道我對李重雲的癡情可是全京城都知曉的程度。
今日這樣冷靜地同意,屬實在眾人的意料之外。
公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不就是在逼我同意納妾。
“兒媳以為納妾還是太委屈了黎姑娘。”我繼續說道,“黎姑娘現在雖為戴罪之身,但卻出身名門,做李家的少夫人也未嘗不可。”
“醉薇善妒,對黎姑娘自殘形愧,自願讓賢,請兩位長輩成全。”
我退後一步,磕頭跪拜,懇求與李重雲和離。
一直沉默不語的李重雲這時發聲:“我不要,爹娘,孩兒不願與長醉薇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