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洪暴發的一瞬,已是半夜。
救生員妻子不在身旁,不知何時離開還反鎖了門。
我隻能抱著女兒在家中打了千萬遍她的電話。
終於打通時,那邊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好像是誤觸接通。
【寶貝,新買的內衣你穿著真好看,可別怪我不憐香惜玉,你家那個殘廢他不配享受。】
【你喜歡就好。】
那邊響起一陣不合時宜的喘息。
我紅著眼放下尊嚴對著電話怒吼,【快回來啊,救救女兒!】
下一秒,電話直接被掛斷。
再打過去,我被拉黑了。
五歲的女兒不懂什麼是死亡。
我沒了雙腿寸步難行隻能高高舉起她,直到潮水淹沒頭頂。
天亮時妻子被救援隊召回,終於想起我和女兒打來電話。
遠處,兩具被泡爛的殘肢斷臂周圍,有鈴聲響起。
1.
山洪爆發的時候正是半夜。
潮水瘋了般的湧進來。
湍急的水流聲不斷響起,是女兒的哭聲把我吵醒的。
等我往外一看,附近的山體早就被暴雨衝刷著滾落滑坡。
大片的泥石流奔騰著淹沒陸地。
窗外已經是一片汪洋,無數人坐在房頂上求救。
看到這一幕,我渾身都在顫抖。
幾個月前為了支持妻子的工作,本來在北方定居的我們一家帶著女兒搬到了這座山腳下的小縣城裏。
這裏四麵環山,如今又是梅雨季。
妻子的工作繁忙,總是到處去搶險救災。
今晚的她依舊不知何時就離開了,枕邊空無一人。
女兒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大聲哭泣著,手緊緊攥著我的衣袖。
水越灌越深,住在平房裏的我和女兒根本無處可去,門被堵的死死的無法打開逃離。
我隻能拿出手機瘋狂撥打著妻子的電話,期待她能接通,回來救救我們的女兒!
電話打了數十個,漫進屋裏的水都淹到膝蓋才被接起。
【遲夢你在哪兒,家裏發洪水了,快回來,女兒不會遊泳,周圍的救援隊過不來了!】
我聲嘶力竭的朝著電話大吼,期待著妻子的回複。
那頭安靜些許,竟然傳來了男女交織的喘息!
【旭哥,輕點…】
【寶貝,新買的內衣你穿著真好看,可別怪我不憐香惜玉,你家那個殘廢他不配享受。】
【你喜歡就好。】
妻子似乎根本不知道電話被接通,那頭的呢喃顯然就是在…
我紅了眼眶,按下心中的憤怒崩潰的朝著電話嘶吼。
【遲夢,你回來啊!】
【快回來,救救女兒!】
【我們要死了!】
【啊~】
那頭響起女人的尖叫。
隨即,電話被掐斷。
我不死心的緊緊摟著渾身濕透的女兒紅著眼睛一次又一次的打過去。
沒到兩分鐘,她又接起。
【你煩不煩啊陳平安!我都說了我在加班在加班!人命關天!】
【你以為和你一樣一個殘廢整天在家裏吃白飯嗎?!自己成了廢物就覺得人人都在出軌嗎?窩囊廢別煩我!】
我被拉黑了。
眼前一片模糊,我緊緊抱著女兒,不死心的打開手機。
某音即刻推送給我一條新視頻。
【您可能認識的人發布了新動態。】
就在十五分鐘前。
網名叫【大江】的男人拍下一套情趣睡衣和躺在床上嬌羞的用枕頭捂住臉的女人照片。
分享文案是:初夜紀念日,有這個小妖精半夜給我驚喜,誰能好好入睡。
那女人無名指帶的戒指如此熟悉,不是遲夢又是誰。
我閉上眼睛,緊緊摟著害怕的女兒,心裏一片悲涼。
江旭是遲夢的白月光初戀。
當初遲夢家一破產,江旭就找了新歡,把遲夢掃地出門。
是我救了一心尋死往卡車上撞的她。
也為此,失去了雙腿。
遲夢為此,嫁給了我。
我歡喜異常。
幾年來,我們生了女兒,生活的很平淡。
我以為遲夢早就放下了江旭。
可他一出現,遲夢就變了。
江旭,其實早就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裏過。
2.
半個月前,遲夢出門做任務的時候,家裏寄來了一個匿名快遞。
裏麵全是遲夢的私人物品,內衣內褲,火辣的貼身睡裙。
甚至,還有一條染著白色不明物體的床單。
而那條床單,我認得。
是我買給女兒從小到大一直用著的那條床單。
我打電話和遲夢大吵一架,她卻說我是小題大做,她早就和江旭沒什麼聯係了。
現在想想,無數次她夜不歸宿的夜晚,永遠都是失聯狀態。
直到我刷到了江旭的某音。
才發現自己是那個被蒙在鼓裏的傻子。
女兒生日那天發了高燒,我一個人坐著輪椅行動緩慢生怕耽誤女兒拚命打電話找她。
她卻說自己在出任務。
等我帶著女兒趕到醫院時,女兒差點燒成肺炎。
那天,江旭發了動態。
【家裏的小狗突然生子嚇了我一跳,還好有個從天而降的女英雄拯救它們,真好,有女超人寶貝在,時刻都讓人安心。】
那天回來,她和我道歉,向我解釋自己的職業讓她無法拒絕任何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我聽到這裏甚至有些愧疚是自己小肚雞腸。
妻子是這樣值得人敬佩的職業,我該相信她支持她才是。
我對她的心無比真誠。
當初為了救她我失去雙腿,爸媽恨死了她,不準我們結婚。
可遲夢做了這樣一個閃閃發光的職業,在爸媽麵前立下誓言會照顧我一輩子。
爸媽終於鬆口。
為了支持我們的婚姻,爸媽甚至連房子車子都替我買好,還給了一半的家產作生活開銷。
雖然我不能賺錢,可這些年我並不是靠著遲夢在吃軟飯。
我會畫圖做設計,甚至本可以有機會去國外發展。
為了遲夢的工作和夢想,我放棄一條上好的路陪她來了這個小縣城。
卻沒想到。
在我和女兒陷入危急時。
她還在和別人歡愛。
她不是一個好母親。
更不是一個合格的伴侶。
她缺席女兒的生病,住院,我們的結婚紀念日,生日。
哪怕是我母親的祭日那天,她言之鑿鑿一定會陪我卻還是失約了。
本就離家千裏,不能時刻去看母親我心裏早就無比內疚了。
那天她早早起床說要去請假。
這次一定會陪我祭奠。
我一人劃著輪椅買了好多祭祀用品,又做了許多母親生前愛吃的菜,想著一家三口終於能一起出門。
可她一去不回。
電話也關機了。
從白天等到夕陽西下。
我最後獨自去掃墓。
山路太滑,我的輪椅從山上滑落摔成了多處骨折,聯係不到家屬。
危急時刻,還是妹妹飛過來替我交錢簽字做手術。
她直到次日天亮才回家。
換了一身衣服,滿麵潮紅拿著一包內褲來醫院看望我說:【老公,公事繁忙我實在抽不開身,我記得你內褲該換了,幫你買了一包,下次一定不會錯過了。】
看著她疲憊的臉我並沒有責怪,甚至心裏暖暖的覺得她好在乎我。
那包內褲尺寸並不合適,也不是我常穿的四角。
直到看見江旭發的動態我才知道。
那天他過生,遲夢把自己當成了禮物陪了他一整天。
就連買給我的內褲,也是江旭不要的贈品。
原來,我隻是他們play中的一環。
水蔓到胸膛了。
女兒被我抱著坐在腿上,不停的抽噎著尋找遲夢。
【媽媽呢,媽媽是英雄,媽媽會來救我們嗎爸爸。】
望著女兒天真的臉,我連說謊的勇氣都沒有了。
冰冷的洪水洶湧的衝刷著我和女兒。
周圍全是人求救的哀嚎。
不過十幾分鐘,水位就快到頸部了。
門被妻子死死鎖住,我哪怕用菜刀也沒能將門破開。
為了女兒,我隻能摸索著水下的家具,把女兒舉過頭頂,一點一點用手撐著往天窗爬出去。
外麵的場景嚇到了女兒。
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快要被淹死了。
雙腿沒有任何知覺的我隻能靠雙手死死抓著房簷往上爬,尋找一切可以浮起來的東西。
此刻我什麼都不想要了。
我不奢求和遲夢的婚姻還是否完好,隻希望她能出現救救朵朵。
朵朵才五歲,她的人生不該就這樣結束的。
洪水洶湧,我的手一滑失去附著。
下一秒,就被卷進洪流。
女兒都沒來得及哭就掉入了奔騰的洪水裏。
我拚命抓住她的衣角,身後卻重重一擊!
一塊從山底滾落的巨石狠狠砸向我的後背。
我身後一涼,一陣血腥味湧出。
女兒的哭聲也被水流淹沒。
......
我連開口安撫她的力氣都沒了。
死死抓著女兒的手漸漸鬆開。
洪水途徑一片高地。
兩個身體狠狠撞在牆角被鐵絲穿破。
像一塊風幹的臘肉。
穿過我和女兒早就沒氣的身體。
掛在了那裏。
3.
【爸爸。】
我擦了擦女兒通紅的眼,緊緊抱著她。
身體卻不受控製的出現在了遲夢身邊。
【爸爸,你怎麼在抖,你冷嗎。】
女兒關心的抱住我。
我怎麼會冷。
眼前這套房子,是我花了畢生積蓄買給遲夢的,這是我們的新家。
我一直以為還在裝修,卻沒想到早就成了她和江旭的愛巢。
這些錢,全是母親去世前留給我的。
她不該。
不該這樣踐踏我的尊嚴和愛。
我抱著女兒站在玄關,就這樣看著遲夢和江旭窩在沙發上看投影。
兩人無比溫存。
【夢夢,剛剛你家那個殘廢不會聽到我們在做什麼了吧。】
遲夢毫不在意。
【聽到又如何,他一個廢人還管得了我?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我憑設麼為他守身如玉啊。】
【那你什麼時候甩了他啊,我不想再偷偷摸摸金屋藏嬌了,這套房,什麼時候才真正是我們的家。】
遲夢的手頓了一下。
【再等等吧,再過一陣子我讓他給我們買個更大的房子,他有的是錢,他那個死去的媽給他留了好多錢呢。】
江旭一聽,眼睛都亮了。
【那就好,聽你的。】
【對了,我讓你出門的時候反鎖你做了嗎?】
【當然了,我還找了兩個爛櫃子抵在門前呢。保證他沒辦法出來找我。】
遲夢得意洋洋的邀功,兩人又纏綿上了。
我隻覺得胃裏一陣惡心。
最後那點對她的不舍都全然褪去。
原來,是她把我和女兒鎖在了屋裏。
洪水來襲時,我和女兒就這樣被困在屋裏失去了活下去的唯一機會。
哪怕最後打破天窗,周圍也沒了安全的陸地。
是這對賤人,活活鎖死了我和女兒的活路。
我心如死灰,看著遲夢衣褲都要褪去,手機忽然瘋狂響起。
是遲夢的上司打來的,她不敢不接。
【遲夢,快回來!山腳發洪水了需要救援!情況危急!】
【山腳?】
遲夢臉色一慌,趕緊穿衣服褲子。
【老大,情況怎麼樣啊,我老公和女兒住在那裏。】
【你回來就知道了!】
上司沒有多說。
遲夢卻手忙腳亂起來。
【幹嘛啊,在多陪陪我啊。】
江旭不滿的去拉她,卻被遲夢狠狠甩了一巴掌。
【我忙著呢!】
門被狠狠甩上。
遲夢開著車就往家那邊趕,回縣城的路上,她突然停下,拐進了一家賣殯葬用品的店。
【給我婆婆買些祭祀用的東西,老板幫我選貴的好的。】
我看著遲夢買了一大堆黃紙,金元寶,心裏一片淒冷。
又拿出手機給我發了個短信,【老公,今天下班我陪你去看媽,你等我。】
沒有任何回複。
這一切,都太晚了。
遲夢一路開車,一遍不停地盯著手機。
畢竟以往,她的消息我都是秒回的。
途中江旭打來電話。
【寶貝,你今晚還過來嗎,我們去選選家具啊,現在家裏太空了,等你把他踹了,咱們家也裝修好了。】
【再說吧。】
遲夢敷衍的掛掉電話,冷笑一聲。
【我瘋了才離婚,小三哪有原配體貼。】
【陳平安對我的好,他不及一分!】
遲夢又拿出手機,定了一家飯店,給我發去短信。
【喜歡嗎,這不是你一直想去的那家飯店,今晚帶著女兒咱們一家人去吃。】
她心情愉悅,甚至哼起了歌。
我和女兒就這樣站在旁邊看著,女兒也不哭了。
她五歲了,什麼都懂。
剛才的一切已經讓她不在想找媽媽。
她隻是委屈,把頭縮在我懷裏,偷偷掉眼淚。
車子終於到了工作單位。
一下車,遲夢的同事就紛紛拽著她跑。
【快點,山腳的洪水很嚴重,已經有目擊者看到有人死亡了!】
【對啊,那個視頻我也看到了,一大一小,真可憐。】
【被活生生穿透掛在那裏,家人看了怎麼撐得住啊。】
遲夢手裏的安全帽一下子落在地上。
【你們說的誰啊,有視頻嗎。】
【有啊,我找給你看。】
同事拿出手機劃到我的視頻遞給了遲夢。
視頻上,我和女兒的死狀無比淒涼。
幾乎看不出那是兩具屍體,肉身被山洪碎石撞的七零八碎。
手腳都不在屍身上。
遲夢接過手機,眼神看向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