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心的月亮

江亦謙風度翩翩地走向夏寐，不長的一段路，他跨出的每一步，夏寐都看得心驚。

明明他們都沒有眼神交流，但夏寐就是說不清自己在怕什麼。

一陣冷風襲來，害她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噴嚏。她有點清醒過來，先不去追究江亦謙為什麼會在這時出現。她都已經沒得選擇了，就算這是場戲，也要坦然演完。

江亦謙英挺的五官在燈光映照下，像是有攝人心魄的力量。夏寐偷偷覷了眼，隻見他雙唇緊抿，麵上表情淡淡的，卻全然沒有玩笑之意。在主持人示意比賽開始後，兩人各自在題板後坐下。

“請聽題，你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是？”

這個不用想，自打初中夏寐第一眼見到江亦謙，就知道他以後一定會長成一個大帥哥。

毋庸置疑，這道題兩人的答案一樣。

台下的觀眾通過大屏幕看到兩人的答案都拍手起哄。

“第二題，請問女嘉賓的怪癖是什麼？”

這下糟了，夏寐心中暗叫不好。她不怕江亦謙不知道她的怪癖，就怕她怪癖太多了，他們寫得不一樣。

江亦謙拿著筆的手也頓住了。這女人腦子裏處處是Bug，這題出得……他要給的信息量恐怕會很大……

他抬了抬眼，剛好和正在向他看的夏寐對視上。平日裏隻要她眼珠子一轉，江亦謙就知道她打什麼鬼主意，此時這份默契剛好派上用場。

亮出題板後，主持人和台下觀眾都倒吸了一口氣。

兩人的答案完全一致！

而且剛好都寫了兩條！

——不會穿著新買的衣服拍照。

——吃東西時先伸舌頭。

夏寐看到江亦謙的答案時，鬆了一口氣，對他做了個鬼臉。從她和江亦謙眼神交彙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兩個人會給出一樣的答案。

因為她上過鏡的衣服就不會想再穿，即便穿了也會覺得難看。

因為她塗了口紅的“高貴”的唇是不能碰到食物的，所以他經常嘲笑她進食起來跟青蛙一樣。

當然，優秀如他江亦謙，才不是因為在乎這個女人才對這些細節都記得這麼清楚。完全是因為她太能作了，萬一哪一天她把自己作死了，他一定會在碑上把這些“作”出來的生平事跡都給她刻上，供後人“瞻仰”謹記，以示紀念！

江亦謙稍微放鬆了嘴角。

主持人報出最後一題，“你們上一次接吻是在哪裏？”

夏寐聽到後，氣得想殺了出題者。

他們根本不是情侶，更遑論接吻！

大學時他們的確在一起過一段時間，但江亦謙高冷，夏寐又調皮，兩人吵吵鬧鬧，連親額頭的親昵舉動都沒有。

也不知江亦謙會怎麼寫呢……

夏寐急切地看著江亦謙寫下了答案，自己卻遲遲沒有落筆。

江亦謙的樣子看上去很自信，仿佛這是一個完全不用思考的答案。他怎麼會這麼躊躇滿誌呢？這個答案要編也不好編啊……

她求救的眼神望向他，他卻偏過頭，淡淡地看向台下喧鬧的人群，目光又逐漸往上，注視遠方。

這難道有什麼意思？夏寐想了幾秒，能讓他這麼快寫出答案，這個答案肯定是符合常理且她也能想到的。

突然，她腦子靈光一閃，在題板上寫下——世紀廣場。

隻有這個答案最不會出錯。

江亦謙方才的眼神暗示，已經告訴了她。

台下一片鼓掌聲和尖叫，夏寐被他們弄得心裏沒底，眼珠滴溜溜地打轉，難道都對了？不會都錯了吧？

當主持人宣布，三題兩個人的答案都一致時，她自己都蒙了。不可置信地看著江亦謙，呆呆地咬著筆頭。

江亦謙臉上露出難得的笑，他不是在笑夏寐如願以償完成了比賽，而是，她的樣子好像又回到了中學時期，胡亂地在試卷上亂寫一氣，考完還睡了會兒覺，結果發現考得出乎意料得好。

從不相信幸運之神會降臨自己，對每一次意外之喜都受寵若驚。

也正是這樣，這個笨女人才有了點可愛的地方。

主持人宣布他們通關，稍作休息後參加下一輪顏值PK。

夏寐走下台後，仍有些驚魂未定，拽著江亦謙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了。但他好像有透視眼一般，看出了她要問什麼，先發製人。

“我沒有暗戀你，也沒有在背後偷偷跟著別人的習慣，隻是不想看你這麼丟臉。”江亦謙不以為意地把手插進褲兜。

“你是來看燈光秀的？”

“不然呢，來看這麼無聊的比賽？”

“你說得很對，我就是很丟臉……他不想被別人在新聞上看到和我一起參加情侶比賽，所以……我被拋棄了。”

江亦謙低下頭，看到她倔強的臉上，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東西在打轉。

她努力地使眼睛睜大，不讓淚水留下來。

平時一點點小事都能讓她笑彎了眼，這時她卻為一個不守信用的男人強忍淚意，紅紅的眼眶充盈著委屈。他平靜的內心抽動了一下，她仿佛一隻受傷的小獸，在他麵前顯得無比弱小。

他心頭剛生出些許保護欲，她就猛然意識到什麼似的，把眼淚全憋了回去，抬起頭。

江亦謙眼中的柔光餘溫尚在，被她突然抬起頭的一瞬間也驚到了，迅速又轉為漠然，掩飾了過去。

夏寐自說自話，“還好眼淚沒出來，美瞳差點就掉了！我不能哭！哭了我還怎麼顏值PK？！為了我的終極大獎，哭了就不是人！對，補妝，我要補妝……”

她叨念著，從包裏翻出一盒氣墊。

江亦謙沉默地在一旁，看著她一係列有條不紊的動作，從額頭到下巴，從眉毛到嘴唇，所有程序都具備相當的熟練度與邏輯順序。這應該是她做得最好的一件事了吧……

“完畢！”夏寐抿了抿剛抹完口紅的雙唇，“老娘是絕對不會把終極大獎讓給那些庸脂俗粉的！”

江亦謙無聲地歎了口氣，看來他剛才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那個腦殘又回來了。

進入最後一個，也是最激動人心的環節時，夏寐挽著江亦謙，麵帶微笑走到評委席前。

她拿餘光瞧了眼其餘幾組情侶，心中的勝算又多了一成。

最後，主持人宣布比分。

“今晚的第一名，也就是寶格麗限量版情侶對戒的獲得者是……”

夏寐屏息，自得地等著自己的名字被公布。

“第四組情侶，孫女士和張先生！”

夏寐大驚失色，杏目圓睜地看向那兩個開心得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男的不高，穿著也就一般啊。女的幹瘦，也屬於普通的長相。

主持人看出夏寐的不滿，滿臉堆笑地說：“第二名也有禮品，那就是我們讚助商送出的月球小夜燈！”

夏寐麵部抽搐，看向評委席的眼神簡直比殺人還可怕。江亦謙一副隨著她去的樣子，她憋了一晚上的氣，讓她發發瘋也好，省得憋壞了，又來醫院找他谘詢心理，影響他工作。

“我看就是有黑幕！”夏寐不服氣地兀自說了句，走到評委席前。

她拿起評委的評分紙，看到上麵對他們組的評價——二人整容痕跡太過明顯。

整容？！

她一個天生麗質根正苗紅的，竟然被人質疑整容？夏寐簡直哭笑不得。江亦謙要是知道別人以為他整過容，恐怕也要鬱悶一陣子吧！

“本姑娘可是從小美到大的，你們搞黑幕，還要黑我一把，是吧？”夏寐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到評委席的桌子上，也沒顧及下麵還有這麼多看熱鬧起哄的觀眾。

“看好了，這臉，一支玻尿酸沒打，全是膠原蛋白！”

“雙眼皮，在我媽肚子裏割的，買一送一！”

“這鼻子，來，使勁捏，原裝的。”

正對著她的評委被嚇得不輕，趕緊求救主持人。

主持人也沒見過這麼失控的參賽者，一時沒轍，隻好一邊用官方的腔調圓著場麵，一邊給江亦謙使眼色。

江亦謙對他無奈地一笑，主持人被他一笑給眩暈住了，心裏也開始偏向他們。

這男的，長得真心很帥啊……這幫評委怎麼回事，請他來主持的時候沒說有一場黑幕啊……

要換作是平時，江亦謙或許拖得住失去理智的夏寐，但他拖不住一個失戀的女人。她的怒氣正愁沒處撒，現在不讓她釋放出來，隻怕等下遭殃的就是他了。

“哼，什麼破比賽？！”

夏寐氣鼓鼓地把紙往桌子上一拍。

江亦謙步履不急不緩地開始向她移動，接下來在所有人的注目禮下，打橫把她從桌子上抱了下來。

夏寐拍了拍他胸口，嘟囔道：“你幹什麼，我還沒說完呢？！”

“可以了，皇後娘娘。我再不把你抱走，人家就叫保安了。”江亦謙看著她，淡淡地說了一句。

夏寐隻好乖乖作罷。

等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哪裏不對勁，發現自己還是懸空的，她有些不自然地說：“好了好了，我保證不再去鬧了，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咚！”

江亦謙鬆開一條胳膊，夏寐應聲落地。

她揉了揉腳剛要埋怨幾句，後麵就有一個人追了上來，把懷裏的兩個盒子遞給他們。

“你們忘記拿獎品了。”

夏寐看了眼，並不是她喜歡的對戒，有點不太想要。

等那人走遠後，夏寐拆起了盒子，不悅道：“肯定是別人都不要的東西……”

“我倒覺得這個燈挺好的，”江亦謙先一步拆開了盒子，那盞玲瓏透白的小夜燈立在他掌上，一輪皎潔的明月，泛著朦朧氤氳的光，頗有些掌上明珠的意味。

“你要是得了大獎，莫非真的要和我戴情侶對戒？”

他這句玩笑，不偏不倚地讓夏寐麵上一紅，不知如何反駁。她目光遊移了下，看到江亦謙臉上玩笑的成分多過正經，心裏又鬆了鬆。

今天晚上已經出現了太多讓她措手不及的事，她的腦容量一時還接受不了這麼多信息量。

江亦謙讀懂了她眼裏，在短短時間裏，出現的所有情緒，了然地笑了笑，“所以，還不如這個有實用價值。”

“對，對啊。”夏寐又開始走神。

廣場上依舊人聲鼎沸，結伴而行的人依偎在一起，就好像榕樹上纏繞在一起的彩燈，靠得更近才能感應到彼此的溫度，因為懸掛在一處，看著才有了生機。

這一夜風有點大，但吹在臉上也不怎麼冷。天上沒有月亮，夏寐總有一種錯覺，那月亮是跑到了江亦謙手上。

因為心裏想著別的事，所以夏寐在他身後一米不到的距離，亦步亦趨。

江亦謙不易察覺地側過臉，輕薄的唇邊扯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真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