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暴君是年少夫妻,可奈何他恨我入骨。
生孩子那日,難產的我命懸一線。
婢女求他見我,他摟著寵妃淡淡道:“皇後若死,必有國喪,到時候朕不會缺席。”
寵妃的狼狗將我的小公主活活咬死。
他若無其事:“貴妃的狗隻是有點貪吃,你作為中宮皇後,別計較。”
後來他囚了我全家,逼我這個罪人以死謝罪。
可當我自刎後,那個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的暴君卻一夜白了頭。
從此日夜都瘋癲哭喊,“阿瑤,回來。”
阿瑤,是我的閨名。
1
我被廢後那天,陽光明媚如同初進宮時。
春日的桃花紛紛揚揚飄落,我和沈臨川一起站在禦花園處。
一把鋒利得發光的長劍橫在我與他中間。
準確來說是沈臨川拿劍指著我,他眉目癲狂,染著透徹的恨。
“林——知遙,你為何要害我的孩子!”
“我從來不知你這般心狠惡毒......”
這是沈臨川時隔多年喊我的名諱,不再是平日疏離虛偽的稱我一句“皇後”。
少年時期他最愛扯著嗓子大叫,“林知遙,我們去放風箏好不好?”
“林知遙,我給你帶了淑芳糕。”
“林知遙......”
現在成年的沈臨川站在我麵前,卻是一句句指責,“林知遙,你這個毒婦!”
一字一頓,幾乎欲泣血。
手裏的那把劍恨不得將我戳穿,懷中還護著他嬌弱的心上人。
柳雲溪哭得梨花帶雨,她眼淚一滴滴落下來,舉手抬足都是恰到好處的令人憐愛。
“皇後娘娘,你殺了依依,這不是要臣妾的命?”
“求您求您還是殺了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求您......”
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竟然要衝我磕頭。
周圍的宮婢無不捂嘴落淚,同情的望了望她,爾後憤恨的瞪著我。
我僵硬的站在原地,抬眸隻看到沈臨川的劍離我更近了三分。
懸在半空,離我的脖頸堪堪隻有一寸距離。
“你還有何話辯解?”他手中握緊了劍,冷聲問。
我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那個孩子的笑臉。
那麼燦爛的笑容,可是卻永遠浸在了冰冷的江水裏。
甚至十天後才被撈出來,整具小小的身子都泡大發腫,形成駭然的巨人觀。
“如果我說,我沒有推她落水。”
我停頓了一下,然後苦澀一笑,“殿下信嗎?”
2
沈臨川還沒作出反應,柳雲溪幾乎就欲捂著臉哭暈過去。
她聲聲泣血,句句質問,“當時隻有你和我的孩子在蘭江閣的江邊,找到依依時他手裏還揣著你的香囊!”
“不是你害的,是誰?依依那麼乖,他從來都不會自己去江邊玩......”
“定是你嫉妒陛下寵我愛我,才殺了我唯一的孩子!”
現在所有證據都指向我。
饒是我再冷靜都無濟於事。
我蒼白著唇,想要開脫。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沒有殺人!
可是那個孩子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是我,在江中被打撈起手中還拿著我的香囊!
這該怎麼解釋?
我含淚望向沈臨川,可是觸到那冰冷如鐵的目光隻能感到一陣陣眩暈。
沒有人相信我......
3
正孤立無援時,一道清脆的嗓音響起。
“母後,你們不能傷害母後!”剛睡醒的汐兒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她拉著我的袖子,氣鼓鼓的望著沈臨川他們。
柳雲溪停止了哭泣,她目光輕輕落在汐兒身上,喃喃道,“我的孩子,也是這般大的。”
當時我和她同年懷孕,同年生產。
兩個孩子身高體型的確相差不了多少。
嚇了一大跳的我立馬將汐兒拉在身後。
可是沒有用。
沈臨川一個揮手,那些宮人就竄出來將汐兒拉走。
汐兒才六歲,臉頰慘白似紙,隻能拚命大叫“母後!母後!母後!”
而我壓根束手無策,隻能看著柳雲溪掐住汐兒的小臉,又哭又笑,“我的孩子要沒了。”
“你的母後也要沒了。”
“以後我們就相依為命好不好?”
不行!那是我的孩子!
作為多年宿敵的柳雲溪怎麼會好好待她!
我想去搶走,可是很快有侍衛衝過來將我壓在地上。
我抬頭淚眼朦朧,隻能看到沈臨川居高臨下的冰冷模樣。
“林知遙,你殺了雲溪的孩子,把自己的親女兒還給她,也算是贖罪。”
贖罪?
但是,何罪之有?
我垂下頭顱,嘲弄似的笑了。
可是就算澄清千句萬句凶手不是我,所有人都不會相信。
包括你。
4
沈臨川廢了我的皇後之位。
我本該去冷宮,可是實在放心不下我的孩子汐兒。
畢竟她隻有六歲,那般小。
我在貴妃柳雲溪的宮外跪了一夜,求他把汐兒還給我。
哪怕是在汐兒身邊為奴為婢的活著,我也安心。
沒想到是柳雲溪替我求了情。
她用帕子擦著眼淚,還在哭自己落水的女兒。
“陛下,林知遙罪大惡極,可她也和臣妾一樣是個可憐的母親。”
“不如別讓她去冷宮了,讓她以罪婦的身份照看汐兒公主如何?”
誰都知道這不過是柳雲溪想要慢慢懲治我的手段。
沈臨川沉默良久,最終誇了句貴妃心善,就這樣答應了。
從此汐兒住進了柳雲溪的宮裏,而我以宮婢的身份在女兒身邊待了下來。
5
在長華殿,柳雲溪聽不得汐兒叫我一句“母後”。
倘若她聽見,必會歇斯底裏的摔東西。
“本宮撫養了你,本宮才是你的母親!”
東西摔在了汐兒臉上,小孩兒嚇得怔愣,最後哇哇大哭。
沈臨川偶然路過,看到大哭的汐兒更是嫌棄,“果然和你生母一樣上不得台麵。”
“朕的沈依公主從不會如此失了皇室的端莊儀態。”
話語含沙射影。
後來他竟然讓汐兒在外頭罰跪。太陽那般炎熱,一個六歲小孩如何受得了?
我俯趴在地上咬緊牙關,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汐兒畢竟年幼不懂事,惹得陛下和......娘娘生氣,實在是我生而不教的過錯。”我含著淚,幾乎是祈求般的開口,“一切責罰都讓奴婢去受吧。”
無論是跪三個時辰,三十個時辰,隻要我的女兒好好的,我都願意。
沈臨川垂眸,低聲笑了,“你還真是一個好母親......”
“不過害朕的女兒時,怎麼沒想到今天這一天?”
他冷冷揮袖,賜了我和汐兒一起罰跪。
6
夏日炎炎,不過才過了半個時辰,我和汐兒兩個人的汗水就浸濕了衣裙。
灼熱的溫度讓汐兒嘴唇發白,可是她很乖,安靜的跪在我身邊。
“母後,你不是皇後了嗎?”汐兒問。
我剛想點頭,她或許怕我傷心立馬道,“我聽春桃她們說,父皇沒多久就要立貴妃為後了。”
“但沒關係,母後永遠是汐兒的母後。”
汐兒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靠在我身上連聲安慰。
“就算和母後罰跪,我都是開心的。”
丫鬟春桃偷偷給我們塞了水,她也是強作笑臉,“娘娘,等將軍半個月後回京,定不會讓你如此委屈。”
我想起半個月後爹娘將從邊塞打仗歸來,心中升起強烈的惴惴不安。
可是這種念頭很快被壓下。
沒關係,才半個月,怎麼等不到呢?
7
幾乎是掰著手指數日子。
沒想到最後的變故還是生了。
爹娘帶兵打仗贏了敵國,弄來許多稀奇古怪的寶貝,立馬派人將這一大堆東西獻給京城的帝後二人。
彼時遠在戰場的爹娘還不知道京城發生了什麼變故。
她們隻是得到了好東西,就迫不及待想提前把珍寶送回去讓我瞧瞧。
隻是我已被廢後,對後位勢在必得的柳雲溪得了那些賞賜。
她一見鐘情了一隻西域猛獸,外號為藏獒。
以血為契,藏獒便能認主。
凶猛得幾乎能咬斷六七個壯漢的脖子。
在背地裏我日夜警告汐兒小心,一定要離那隻猛獸遠一點。
平時也是時時警惕。
沒料到的是,千防萬防始終防不住。
當我在小廚房做好柳雲溪特意點名要做的菜,轉身尋汐兒,遲遲不見。
最後一聲狼狗的咆哮聲響徹皇宮。
隨之響起的是汐兒的哭聲,“啊——母後——救我——”
8
我手中的瓷碗跌落在地,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往聲音發源地跑去。
禦花園裏,一隻長到成年男子腰腹高的藏獒一把撲向汐兒,張開血盆大口就咬過去。
我奔過去,拿起刃首就刺向他的眼睛。
它吃了一驚,躲了過去。
汐兒已經奄奄一息。
鮮紅的血也流了一地。
我護住汐兒,搖晃著她的身體哭喊道,“汐兒,別睡,母後來救你了。”
可是她脖子上破了一個深深的洞,就算我拚命用手、衣裳堵住,血還是源源不斷的流出來、
沒有用,我怎麼喊,她都沒有睜開眼睛像平日那樣甜甜的喊一句,“母後。”
藏獒朝我齜牙咧嘴,我抬頭看向它,整個人都開始眩暈。
可是真實的疼痛又刻骨入心,痛得我心臟灌滿苦澀的鋼針,隻要一動就一抽一抽的疼。
眼淚大滴大滴淌落下來。
我抄起刀,站了起來,一步步朝藏獒走過去。
藏獒自然也會反擊,它張嘴就朝我的手臂咬去。
劇烈的疼痛讓我展眉一笑,隨後手起刀落,刃首刺進狼狗的咽喉處。
每一刀迸發的血都會濺在我身上、衣裙上、甚至是臉頰眉眼間。
可是我一刀又一刀,幾乎想要剁碎它。
9
沈臨川見到我時,我幾乎像個瘋婆子一樣。
渾身是血,惡狠狠將柳雲溪壓在身下。
刃首對準她的脖子使勁下落,可是她拚命反抗,刀尖好幾次都隻是落在她的臉頰處。
他一把推開我,伸手打了我一巴掌。
“林知遙,你發了什麼瘋!”
我紅了眼睛,咬牙切齒道,“汐兒死了。”
“她讓她的寵物咬死了汐兒!”
柳雲溪剛剛來找我時,她看到我殺了她的寵物氣得不得了。
對我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辱罵,“那樣如何?”
“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死了就死了。”
“本宮隻是想讓愛寵嚇嚇她,誰知道她愛哭驚了藏獒!隻能說,活該!”
沈臨川聽到女兒的死訊,他竟然什麼傷心的反應都沒有。
隻是不耐煩的道,“意外而已!”
我不可置信的聽到那四個字,整個人如墜冰窖。
意外而已......
當初柳雲溪的女兒死時,他悲戚了許多天,嚴重問罪了一大批相關人員。
可是輪到我和他的女兒,他隻不過淡淡回一句,“意外而已。”
千言萬語噎在喉頭,一刀刀的痛苦迅速襲來。
我握緊刀柄,彎腰,竟然生生嘔了一口血。
淚眼模糊間,我啞了聲音,“沈臨川,你真不是人。”
“汐兒也是我們的女兒!你怎麼能這麼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