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山下屠夫的女兒。
我爹攬了個給山上萬獸宗靈獸送鮮肉的活計。
宗主女兒賭氣逃婚時弄丟了訂婚時的白雲駒。
為了不被責怪,她汙蔑我爹將白雲駒偷去殺了賣肉。
萬獸宗宗主一怒之下將我爹骨肉碾碎,喂了一群畜生。
後來白雲駒認路回到萬獸宗,雪白的蹄子染上了我父親的血。
她卻渾不在意的說,“區區一個人類,怎麼比得上珍奇的仙獸。”
我成為了最低賤的飼奴,與野獸同吃同住,受盡撕咬啃食。
可後來,我拿著我祖傳的屠刀,砍下她的頭顱。
我笑。
“原來,仙子的腦袋和豬頭一樣好砍。”
1
白雲駒踏著雪白的蹄子回到萬獸宗的那天,我爹的屍體早已在亂葬崗扔了三天。
白色的蟲卵在屍體上進進出出,泥土混著鮮血的氣味在空氣中不住的翻湧。
我在死人堆裏挖了一天一夜,方才找出我爹那血肉模糊的軀殼。
十指四肢斷裂,內臟完完全全被啃食殆盡,萬獸宗的靈獸挑嘴,隻吃鮮嫩的部位。
不然我無法在漫山遍野的死人堆裏找到那個死不瞑目的男人。
雙目被人剜掉,隻留下血紅的眼眶,像一道道血淚。
我木然的盯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我想起,臨走之前,他還在說,為我帶一塊嶄新的磨刀石。
我擦了擦早已流幹的眼淚,沉下身子。
幾乎不用費力就能將這個曾經高大無比的男人抱上板車。
我看著草席之上那鮮紅的一團。
雙手扶住車把。
朝著山上走去。
爹。
我要為你求一個公道。
2
我爹是個賣豬肉的屠夫。
我家就坐落在萬獸宗宗門的腳下。
萬獸宗最重要的莫過於那些精貴珍稀的仙禽靈獸了。
它們吃的是最鮮嫩的肉,喝的是靈泉水。
仙魔大戰在即。
萬獸宗的人看中我爹老實,賣肉從不缺斤少兩。
一次十個銅板,將給靈獸送鮮肉的活計賞給了我爹。
連帶著那匹宗主女兒白清霜訂婚的寶貝白雲駒。
誰料,白清霜不滿她爹的安排,賭氣在大婚之日騎著那匹白雲駒逃婚,卻不小心弄丟了。
而後被宗門眾人勸慰找回之時,為了麵子汙蔑我爹偷竊。
我爹那日恰好撿到一頭垂暮的老驢,見其病痛不忍,將其結果,而後掩埋。
誰知那頭驢偷喝了幾口靈泉水,竟讓我爹的屠刀上沾染了幾絲靈氣,我爹百口莫辯。
最後橫死。
那隻白雲駒頗具靈性,自己認路從山門口回來時,雪白的蹄子上還沾著我爹的血。
那時,才知錯怪。
為時已晚。
我還記得,曾把那個送肉的活給我爹的小弟子將一袋子沉甸甸的銀子扔在門口,輕捂鼻息。
連一步也未曾踏進,好似進來一步,這等地方就能汙了他的衣衫。
“要怪就隻能怪你爹命不好,我們宗主女兒大婚在即,這是賞你的銀子。拿了錢就趕緊離開,別自找麻煩。”
我看著那個落在地上的荷包,遲遲不語。
我渾身顫抖著爬過去一粒一粒的數著。
一遍又一遍。
小弟子不屑的哼了聲。
“這輩子也沒見過這些錢吧,一家子窮鬼。”
我猩紅著雙眼,掂著手裏的銀子。
真是諷刺啊,一條人命。
在他們眼中隻值二十兩。
然而我隻是忍著,忍著。
掛起笑臉問他,我爹的屍體在何處。
我還得,帶他回家呢。
3
我爹常跟我說,山上的仙人是為了守護眾生,匡扶正義而存在的。
我拉著裹著我爹屍體草席的板車,一步又一步的攀爬著陡峭的山崖。
仙人會禦劍飛行,再不濟也有靈獸可作代步之用。
而平民百姓想要求個公道,卻要走到筋疲力盡,累到用膝而行。
手掌心被木頭的毛刺磨破,膝蓋是碎石怪璧所傷。
曆經千難萬險,我到達萬獸宗正門。
卻被一道光罩所攔。
裏麵的弟子身著道服,飄然欲仙。
眼神卻是像看垃圾一樣的看著我。
“來者何人?”
我理了理身上破爛的衣著,跪下大喊,額頭磕的砰砰作響。
“章三之女章成玉,”
“狀告白清霜殺害我爹,求宗門眾仙人主持公道。”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求仙人主持公道!”
我話音未落,看守山門的兩個弟子忍不住嗤笑。
“這個凡人該不會是昏了頭了吧,來我宗門狀告掌門之女。”
“看著心煩,趁早打發了這個凡人,去琉璃仙子還能那討個好。”
還未等到二人出手,一聲輕靈的笑聲傳來。
“聽說,你要告我?”
素色衣衫,無風而動,麵容高潔,手裏握著一把翠玉笛。
正是白清霜。
琉璃仙子,麵若琉璃,心似蛇蠍。
對視的那一秒,我便隱藏不住自己滔天的恨意。
她眼尾一掃,板車上血肉模糊的屍體讓她眉頭輕鎖。
“原來是那屠夫的女兒啊,此事是我對不住你,但我已差人送去賠償,此件事已了,你莫要再追究。”
我拽出那二十兩銀子的荷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此件事已了?一條人命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低賤嗎?既然如此,我將這二十兩銀子給你,你讓我殺上一次可好。”
藏在衣袖裏的屠刀蠢蠢欲動,下一秒,被打落在地。
“凡人,你傷不了我。”她語氣清淡,似是帶著悲憫。
“不試試怎麼知道?”
電光火石之間,我拔出藏於手心的匕首,朝她襲去。
一瞬間被格擋,白清霜抬手放出的光刃刮過我的臉頰,撕裂的痛意襲來。
我微微喘息,摸著臉上四處的傷痕,這臉,怕是保不住了。
山門前的兩個弟子一臉緊張的關心白清霜,她笑著回說無事。
我死死盯著麵前的女子,好一張美麗的芙蓉麵,誰知內裏端的是這麼險惡的心思。
我攥緊手裏的匕首,一次又一次被打倒在地。
“再來!”
“再來!”
“再來啊!”
不清楚多少次後,我終於支撐不住的吐出口中的淤血。
白清霜的眼裏終是染上了不耐煩。
她輕輕揮了揮衣袖,板車被掀翻在地,血淋淋的斷肢殘骸流了一地。
“區區一個人類,怎麼比得上珍奇的仙獸。本仙子大婚在即,便賞你個痛快罷。”
我匍匐在地,我捂著胸口,控製不住的吐出一口鮮血,五臟六腑劇痛不已。
若是再來一次,我便會即刻死在此地。
白清霜輕輕移動腳尖,淩厲的掌風還未落下,我抓著她的裙角緊緊不放,討好求饒的表情浮在臉上。
“仙,仙子,求您饒我一命。”
“哦?剛才不是神氣的很嗎?”
“我隻是一時糊塗,冒犯了仙子。求仙子看在我自幼喪母,如今喪父的境況下,求您饒我一命。”
“我願意為您做牛做馬,做什麼都可以,隻求您能允我將我爹入土為安。”
白清霜的細長秀美的眉毛一挑,似是覺得我無甚威脅。
向手下的人吩咐道。
“倒是個孝順的,既然如此,那便賜你一棺。”
“隨後你便去伺候本仙子的白雲駒,做個飼奴罷。”
我連忙謝恩,跪下磕的頭砰砰直響。
白清霜抬步離去。
我聽著她的腳步聲遠去,久久未起。
4
入殮,下葬,封棺。
那高大的身軀如今是鼓鼓的小山丘。
雷聲轟鳴,傾盆大雨隨之落下。
我跪下一拜再拜。
爹,你且在下麵等著。
飼奴。
顧名思義,飼養獸類的奴隸。
喂養獸類,與獸類同吃同住,最後被獸類吞吃入腹。
飼奴,是最為低賤之人的懲罰去處。
因著白清霜的大婚之日,需得百獸同賀,竟然從凡人百姓中挑選飼奴用以喂養靈獸。
這也是為何白清霜饒我一命的原因。
在她眼中,我早已是個死人了。
早死晚死又有什麼關係。
飼奴多是戴罪之人,或是被抓來的流浪乞兒。
拉幫結派最為嚴重。
尤其是對我這種外來者。
我被管理飼奴的楊阿婆領進飼奴住的大通鋪,除大門以外,三麵皆是鐵柵欄。
這是為了有人逃脫出去。
“日後你就住這,萬不可動什麼歪心思,仔細你的小命。”楊阿婆伸出手指點在我的鼻前。
我俯下身子應是,手下悄悄遞給楊阿婆十兩銀子。
“您多關照。”
“算你懂事。行了你們都歇著吧。”
待楊阿婆走後,我環視一周,藏在夜色背後的一雙雙眼睛虎視眈眈。
我翻身上了床鋪,閉上眼睛。
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次日淩晨。
楊阿婆便揮著鞭子將我們從睡夢中抽醒。
“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來,莫非是想讓老婆子我替你們幹活不成?”
我立時下床,臨走前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枕頭下。
因著白清霜的吩咐,我被安排去伺候那匹尊貴的白雲駒。
那匹比人命還重要的,
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