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兒子的孩子出生了,我老伴這個當爺爺的,卻拒絕孫子跟他姓。
「他有什麼資格姓李,他爸又不是老子的種。」
我讓他閉嘴,他卻接著對兒子兒媳說道。
「當年你媽快餓死的時候我給了她一碗飯吃,結果讓她跟我她還不願意,老子幹脆生米煮成熟飯。後來,她對象找過來,你媽和他苟且才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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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兒子臉色陰沉。
「爸,你又在胡說什麼。」
李成明不以為意地翹起二郎腿。
「我才沒胡說呢,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信不信由你。」
兒媳婦還躺在病床上,臉色也不好看。別人家的爺爺都是親自給孩子選名字,她公公竟然讓她不要用他的姓。
「爸,那這名字?」
「你們隨意,隻要不姓李就行。」
大兒子不樂意了。
「不姓就不姓,誰稀罕你的姓了。」
回到家,我問李成明。
「好好的,你又發什麼癲?」
「我說得不對嗎?你看李輝兒子,和他一模一樣,長得哪像我們老李家的人了。」
大兒子李輝眉眼都像我,小兒子李煌長得像他,從小,他就偏心小兒子。
「他長得跟你那個初戀一模一樣。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跟你那初戀約好了畢業四十年後一起去看長白山。我是不會給你一分錢的,我看你怎麼去。」
李成明牢牢掌握著家裏的財政大權,我的退休金卡,也被他拿在手上。
隻要他不鬆口,我就從他手裏拿不出一分錢。
我被他刻意刁難了半輩子了,一直盡心盡力照顧他和兒子。沒想到人到老年,他連我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都不準備讓我如願。
「那是我們班的四十年同學會,你明明知道為什麼要說那麼難聽。我和他以前就什麼都沒有,以後更不會有什麼!」
他坐在沙發上舉起報紙,冷哼一聲。
「口說無憑,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2.
李成明不給我錢,我隻能自己想辦法。
好在做了大半輩子家務,做飯的手藝還是拿得出來的。有很多年輕人吃膩了外賣,就找人上門做飯外加整理房間。
同小區的鄰居給我介紹了一戶,一天花不了多少時間,攢一段時間也夠我來回的車旅費了。
等我回到家,李成明卻暴跳如雷。
「老王給我說,趙嫂給你介紹了份工作,你現在去給人當保姆了?」
「不是保姆,就是給人做個飯,收拾下房間。不耽誤你吃飯。」
「那也不行!說出去像什麼樣,我退休金有一萬三,養我們兩個人還不行嗎?」
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我八千,他五千,怎麼都算到他頭上了。
「你給我錢,我立馬去辭職。」
「不行!」
他瞪著我。
「老娘們就該在家裏好好待著,去什麼長白山。你看周圍這些人,有誰的同學會聚會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就你特殊。」
我知道了,他是自卑。我是當年為數不多的大學生,學校在北京,同學都是天南海北來的,所以才會選擇大家都向往的地方舉行意義重大的同學會。而李成明,隻是當地的一個中專畢業的。
要不是那場洪水,我絕對不會嫁給他。
見我的眼神不對,他推了我一把,揚揚手掌。
「死老婆子,去做飯。」
吃飯時,他得意地坐下,舉起我的身份證,放到他的錢包裏。
「你去給人家當保姆吧,我告訴你,都是無用功,長白山,你想都別想。」
我將碗筷重重放在桌子上。
「李成明!你別得寸進尺。」
他一拍桌子。
「你還敢和我有脾氣了!你想去長白山,除非和我離婚,隻要有我在,你這輩子別想離開全市。」
「離就離!」
他挽起袖子朝我走來。
「你還敢離婚。」
我真是氣極了,雖然最初不是自願,但和他結婚以來,我也是想著和他好好過日子,忍了他一次又一次,包容他那些齷齪,現在就換來這麼個結局。
我拿起碗,朝他砸去。
碎片掉落在地上,他的額角留下血來。
3.
他堅決不擦血,叫來兩個兒子,讓他們評評理。
他們愁眉苦臉地對望一眼,隻能寬慰他。
「算啦算啦,她不是故意的。」
「讓媽給你認個錯,下次就不會再犯了。」
而李成明獨自念叨著。
「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
他站起來。
「沈千雁,我要和你離婚!」
說走就走,我們去民政局登記了離婚,可是現在的政策,還要等待三十天的離婚冷靜期。
兩個兒子明顯不想讓我們離婚,他們似乎覺得把我們放到一起,過幾天就會自動和好。
「爸媽,那你們正式離婚之前還是先在家裏住著吧,我們工作忙,暫時沒時間幫你們搬家。而且,爸,媽走了誰給你做飯啊。」
李成明覺得對,決定再徹底利用下我這個無償勞動力。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吆喝我給他泡茶,才發現他已經使喚不動我了。
李成明嘗試了幾天自己做家務,卻把一切都搞得一塌糊塗,洗壞了幾件衣服後,他帶回了一個女人。
是他跳廣場舞時的舞伴王翠蘭。
他說著甜言蜜語哄著王翠蘭給他洗衣服,吃著王翠蘭帶給他的飯。
而我隻是冷眼看著他們,出去給人做飯攢錢,或是在家收拾自己的物品。
周末,小兒子李煌帶著媳婦孩子來看我們。
我做了一些菜,王翠蘭站在門口熱烈地接待了他們。
她穿著精致的中式衣服,帶著珍珠耳墜,伸出手來,一塊碧綠的玉鐲在腕間晃呀晃。
李煌大吃一驚,連忙問道。
「王姨,這鐲子不便宜吧。」
「還好吧,這樣成色的,我家還有兩隻呢,都是我以前的老伴給我買的,不過他隻知道買東西,說話幹事一點都不如老李貼心。」
我菜還沒做好,他們就已經坐在桌子上開始吃了。
李成明故意逗著剛學會說話的大孫子,喊王翠蘭奶奶。
李煌也跟著在一旁幫腔。
「聽話,快喊啊。」
最終,在小孩子一聲模糊的「奶奶」聲中,眾人都笑開了花。
4.
眾人都走後,李成明本來坐在躺椅上午睡,卻突然站起來,神色慌張。
「現在幾點了!你怎麼不喊我,煌煌還在學校餓肚子。」
說著,就要急急忙忙出門。
「哎,我自行車鑰匙呢?你看見我自行車鑰匙了嗎?」
我狐疑地看著他,沒有搭話。
窸窸窣窣地找了一陣後,他趕緊開門出去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李成明應該是得了老年癡呆。
但我不準備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得了老年癡呆的人到了後期是離不開人的,如果我現在不走,將會一輩子困在李成明身邊。
過了一會,李成明自己回來了,嘴裏還嘟囔著莫名其妙。
我問他。
「我們離婚後,你要和王翠蘭領證嗎?」
他壓抑幾天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發泄點。
「那當然了!人家比你年輕,比你漂亮,還比你有錢。沈千雁我告訴你,沒了我你就是一個沒人要的破鞋,你也別妄想著你那個初戀會娶你了。到時候你哭著喊著求我回來的話,我還能讓你睡客廳。」
我冷淡回答他。
「不用了。」
他氣得跳腳。
「靠,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和你離婚。12號,民政局見,誰不來誰沒種。」
「好,誰不來誰沒種。」
我環顧這個生活了很多年的房子,一點一滴皆有我留下的痕跡,但現在該帶走的東西打包的差不多了。
證件,一些書和一些衣服。
我本來還有很多可拿的東西,但那些東西會讓我想起這幾十年的婚姻裏,我是怎樣的辛苦、忍讓,想起李成明是怎樣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在單位裏和親戚麵前貶低我,又給我潑了怎樣的臟水,於是我都沒有帶走。
見我提著行李箱離開,小區裏有人讓我消消氣,再忍一忍,半輩子都熬過去了,又差這兩年呢。離婚那是年輕人才幹的事情,我們這個年紀可不能像他們一樣不穩重,說出去讓人笑話。
可法律明明沒有給離婚設立年齡限製,他們卻要我給自己設限。
這半輩子,我自己有工作,一天也沒靠李成明活過。
當年他用無恥的手段,困住了我,我沒有豁出去為自己爭一次,成了我最後悔的事。
現在,我必須要為自己爭一次了。
5.
和李成明離完婚,我拿回了自己的身份證、退休金卡(社保卡)、一半的存款以及我父母留給我的市中心老房子。
我搬過來自己住以來,兩個兒子都隻來露過一次麵就沒有出現了。
李成明倒是每天發朋友圈記錄他的熱鬧日常。
他和王翠蘭領了證,還叫上所有親朋好友辦了一場像模像樣的婚禮。
我想,李成明這樣都不怕叫人笑話,我有什麼可怕的。
他像是想故意給我看似的單獨發了一段視頻,裏麵是李輝李煌和他們媳婦對王翠蘭改口叫媽,王翠蘭笑意瑩瑩地應了,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大紅包。
本來給李成明朋友圈挨個點讚的兩個兒子,偏偏跳過這條。
我想他們是本來想著反正我不知道,先討好一下有錢繼母再說,沒想到會被李成明直接發出來。
看到他們這幾天熱鬧非凡,我也隻是笑笑,就將手機扔到一邊。
拿到自己的退休金後,我就沒有再去打工了。
現在,我每天多得是時間,除了看自己之前一直沒空看的書,就是研究地理雜誌。
60歲,培養一個新愛好,好像也不遲。
直到有一天,大兒子突然發消息問我。
「媽,你走之前,爸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6.
「怎麼了?」
我問他。
「今天我和李煌帶爸去醫院檢查了,他得了阿爾茨海默症。」
對此,我也隻能以沉默回複了。
沒想到不一會,小兒子打來電話。
「媽,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冷血,你們好歹一起過了半輩子,爸生了這麼嚴重的病你連問都不問一下嗎?」
「他現在有別的老婆了,我要是問了不是讓你繼母不舒服。」
他被我哽住了半天,還是說。
「你等著吧,王姨有錢著呢,我們等會就把爸送到最好的醫院去治療,等你病了可不一定有這個待遇。」
兩個兒子和李成明簡直是一脈相傳,自私自利到了極致,老爸生病居然想著讓剛入門的王翠蘭掏錢。
看來等我老了,也是指望不上他兩了。
「不用你們掛心。」
李煌哼了一聲,就啪的把電話掛掉。
他們以為李成明娶了王翠蘭是攀上了有錢人,但王翠蘭可能也是這麼想的。
他們和王翠蘭大吵一架後,王翠蘭帶著她那些寶貝玉鐲消失了。
鄰居給我發消息說,原來王翠蘭在我們小區的房子是租的,估計她是看我們小區的前身是單位宿舍,裏麵都是些退休金高的老頭,所以選擇來這裏釣魚。
她說,王翠蘭跳廣場舞的時候勾搭了好幾個老頭都沒有得手,最後還是你們家老李好下手。
不過,前幾天,聽見她在家裏發脾氣,說李成明退休金居然隻有五千,騙得她好慘。
我聽了這消息也隻是笑笑,小區裏的住戶以前都是一個係統裏的,李成明一個普通小職工,說自己退休金有一萬三,也隻能騙騙這種外來人了。
不過王翠蘭走了,李輝李煌他們又要把注意打到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