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從車禍昏迷後醒來。

聽見兒子正跟陸淮說話。

「爸爸，趁媽媽現在還沒醒，你去申請撤消離婚吧，我不想當一個沒媽的小孩。」

我萬分感動，陸淮卻開口了。

「你不是喜歡小卉阿姨嗎？」

「小卉阿姨又不會做飯，反正爸爸你也沒打算跟小卉阿姨結婚。」

「一個陪我玩，一個給我做飯洗衣服，像過去一樣不好嗎？」

「我們正好缺一個做飯洗衣的阿姨。」

陸淮揉了揉兒子的頭。

溫柔的應和他：「好，爸爸答應你。」

我卻笑了。

當初我能拿身份證跟陸淮結婚，與父母鬧翻。

現在我依舊可以輕鬆離婚，回去當我的大小姐。

我畢業那年，正趕上結婚新形式，網上鬧翻了天。

我正愁著是回家裏工作還是自主創業。

沒多少心思去看那些評論。

卻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陸淮就敲響了我的房門。

「悠悠，你看新聞了嗎？」

「現在結婚用不著戶口本，隻要身份證就可以辦理了。」

我還沒睡醒，扶靠在門上。

問他：「所以呢？」

陸淮滿頭大汗，眼裏還有對我的滿腔愛意。

他上半年被我哥找到，狠狠給教訓了一頓。

那段時間他日夜顛倒，發了狠的工作。

還是我看不下去，心疼他。

帶著他吃喝玩樂了好幾天，才將他哄好。

從那之後，陸淮就再也沒說過，一畢業就結婚的話。

站在門口的他，極其興奮。

「所以，我們可以結婚了，悠悠，你高興嗎？」

「從校園到婚紗，我終於可以為你做到了。」

其實我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我已經不記得了。

隻是看陸淮用那樣熾熱的眸子盯著我，期待滿滿。

我忽然心裏一動。

頭腦一激之下，竟真的拿起身份證去跟他扯了結婚證。

2

那天是個陰雨天，車子停在門口不遠處，就再也進不去。

婚姻登記所外排滿了人。

陸淮打著傘，一直往我這邊傾斜。

他的興奮一直都沒散去。

「悠悠，你看這麼多人來排隊結婚。」

排在最未位的女士，一身精致的著裝，烈焰紅唇。

她自己打了把大黑傘，身旁沒多遠停靠著一輛車。

車上能看見男子不耐煩的臉。

女人盯了我們一眼，嗬笑出聲。

「這邊可不是結婚的隊伍，是離婚的，大家眼看製度一年一個樣，想趁新製度剛出來還沒落實，趕緊離婚，免得離不了。」

我和陸淮都是一愣。

陸淮趕緊拉著我走了，一句話也不敢說。

到了窗口，我猶豫了。

「陸淮，離婚的新製度還沒落實，會不會結婚的也沒落實，辦不了結婚證。」

陸淮沒看出我的猶豫，還以為我是在擔心。

剛要開口安撫我。

工作人員卻先他一步開口。

「落實了，離婚那邊是鬧得厲害，你們別擔心，資料複印好就給我吧。」

來之前，陸淮就弄好了所有需要的複印件。

要填寫的表格，他都幫我寫好了。

結婚手續非常快。

我們離開時，我看到那女人的位置都沒變過，隻不過她已經不是最末尾的位置。

而且很快，車子上的男人跟她替換。

女人則上了路邊另一輛跑車。

3

結婚後，我們住在我父母為我買的小公寓裏。

那年，我跟父母大吵一架，鬧得天翻地覆。

連婚禮都沒有辦。

很快我就懷孕，父母實在看不過去。

偷偷給陸淮創立的小公司拉去了幾個客戶。

憑借著這些客戶和他們的人脈。

陸淮成功了。

兒子三歲那年，我們搬離了小公寓。

站在偏離市中心地方不遠的別墅裏，陸淮豪情萬丈。

他抱著兒子，站在門裏。

眯著眼，笑著看門外的我。

眼裏已沒了熾熱的愛。

「老婆，怎麼樣，這裏不比你家差吧，畢竟南市可是超一線城市，比海市的房價可高多了。」

我提著行李，扯動嘴角，淺淺地笑笑。

什麼都沒說，將行李一件又一件推進門。

他們兩父子已經在別墅裏玩了起來。

陸淮創業成功以後，公司越做越大。

兒子上幼兒園後，因為太調皮。

老師不停給他打電話。

陸淮煩不勝煩，跟我冷戰了好幾天後。

他瞞著我將我的工作辭去。

「現在我養活你們母子完全沒問題，你何必把自己搞得那麼累。」

「老婆，我是為了你好，待在家裏享福不好嗎？」

我頭發淩亂，行色匆匆。

眼裏全是憤怒，還有失望。

「你說過的，兒子生下來，所有事務都歸你，不用我操一點心，這些話你都忘了嗎？」

那是我懷孕初期，孕反嚴重，起了流產的念頭。

陸淮對我的承諾。

4

當初我也是自主創業，並不比陸淮差。

為了兒子，我才放棄了工作室。

懷孕照顧兒子到斷奶，我才出去找了個工作。

不想自己所學被浪費掉。

隻是陸淮那時事業起色，越發忙碌。

家裏房間不多，我們無法請住家的保姆。

看著他每天回來，打著嗑睡泡奶，為兒子洗澡。

我實在不忍心，開始幫忙，想為他分擔壓力。

可這一切都被陸淮當成了理所應當。

保姆白天有事給他打電話，他總求助我。

後來次數多了，保姆開始不再給他打。

為了兒子，我再次犧牲了前進的事業。

一直就這麼碌碌無為的生活了下去。

做著最底層的打雜工作。

現在也被陸淮輕而易舉的辭掉。

我麵無表情看向陸淮。

「你覺得不工作是享福，那你大可以留在家裏，我當初也選修了你的專業，我可以替你去上班。」

陸淮卻覺得我無理取鬧，他眼底輕藐之意再明顯不過。

「別開玩笑了，夏悠悠，你知道我為了公司付出了多少嗎？」

「公司能做大做強，全靠我的能力，你太天真了。」

他又扶著我的肩膀，輕聲安撫我。

「老婆，反正工作都辭了，你就安心待在家裏照顧陸時安不好嗎？」

「實在不行，你不是一直想重新開個工作室，現在我們有錢有人脈，完全可以再開一個更大的，行不行？」

我突然笑了，答應下來。

「行啊，你別忘了。」

陸淮滿口向我保證，沒過半月，還真給我買了個工作室。

比我剛畢業時的工作室大了一點，就一點點。

5

之後的日子，陸淮的公司穩定下來，他沒那麼忙碌，有了更多的時間。

這些時間卻一點也沒花在我的身上。

而是多了應酬，多了聚會。

他開始整夜晚歸，常常醉酒回家。

我的工作室則漸漸忙碌起來。

我學著陸淮曾經的樣子，一點一點將兒子陸時安的事交給他。

周末我讓陸淮帶陸時安去公司。

他表現得滿臉煩躁。

「公司不是幼兒園，我帶時安去像什麼話，之前你不是帶他去工作室，突然發什麼瘋。」

「陸淮，我今天不在工作室，你有時間參加那些沒必要的聚會，就沒時間帶一天兒子。」

「你知道你有多久沒陪他了，再久一點，我看時安都快不認識爸爸了。」

陸淮終於妥協。

我以為他們父子倆會需要多些時間磨合，卻沒想到他們很快混在了一塊。

陸時安變得越來越不需要我。

他總想著要跟陸淮出去。

我看陸淮不再不耐煩，工作室的事也越來越多。

我便放心將陸時安交給他。

隻是時間一長，我發現陸時安多了很多壞毛病。

他不止跟陸淮長得越來越像，就連喜好，脾氣和性格也越發像了起來。

陸時安幼兒園畢業那天。

我跟陸淮都抽出時間，趕往學校。

這是我們一家三口，第一次合體出現在幼兒園。

陸時安這天非常開心。

他來迎接我們時，就像一隻飛舞的蝴蝶。

「爸爸媽媽，快來看，我做的飛機模型，跟舅舅送的一樣。」

我怔了怔。

6

爸媽會在陸時安放假的時候，讓哥哥夏季來接他。

每次都是夏季的助理上門。

從我跟陸淮結婚後，他就如此。

永遠都是派助理過來，自己待在車上。

像個陰暗的偷窺者，窺視著我的生活。

陸時安對外公外婆並不熱烈，對夏季卻有幾分崇拜。

因為夏季會送給他喜歡的模型，對他有求必應。

畢業禮上，陸時安做的手工模型飛機拿到最佳手工獎。

老師給他帶上小學士帽，給他頒發優秀寶寶獎杯。

陸時安站在台上，笑得眯起了眼，跟陸淮一樣的眼神望向我這邊。

看著陸時安開心的模樣，我心裏卻一點也不開心。

那個會粘我，會張嘴笑，奶聲奶氣叫我媽媽，在陸淮要親我時，會吃醋打人的孩子已經不見了。

就像這幾個月，他跟著陸淮去公司，跟陸淮的秘書去遊樂場，像一家三口一樣，在肯德基吃兒童套餐。

他都瞞了下來，幫助陸淮對我撒謊。

會在回家後，拒絕吃我做的飯，會理所應當的。

學著陸淮的樣子，吩咐我為他準備出門的著裝。

會在我拿出離婚協議讓陸淮簽字時。

冷著臉看我，口出惡言。

「你要是跟爸爸真離婚了，我可不會跟你。」

「都這麼大的人了，離了婚，可就沒人要你了，爸爸的錢你一分也別想拿走。」

六歲的陸時安，說出的話就像利刃，紮在我的心口。

那天我跟陸淮重新打印了一份新的協議。

一切如陸時安所願，除了那套小公寓，工作室和賣給陸淮公司股份的錢。

其他的我什麼都沒要，也包括他。

7

我跟陸淮站在一群恩愛的夫妻裏格格不入。

良久，他終於先開口。

「你真的決定了，要跟我離婚，就因為遊樂園的事？」

陸淮說，唐小卉隻是她的助理。

幫忙帶陸時安，畢竟是我把陸時安丟給了他。

可我那天帶了陸時安最喜歡的披薩，準備去接他。

卻看到陸淮和唐小卉一人牽著陸時安的手，從肯德基裏走了出來。

陸淮以前很喜歡吃炸雞翅，有錢了以後，自視身份，再也沒吃過。

有時我嘴饞了，他們兩父子還會說我。

可如今卻跟另一個女人，吃得高興，無視所有人的目光。

這一刻，我才是外人。

我在家裏偶然也會聽到父子倆談論唐小卉。

陸淮說她年輕好學。

陸時安說她溫柔大方。

都不是我身上會出現的詞。

他們從不誇我，隻會挑剔我，嫌棄我，數落我。

明明家裏有阿姨，卻總是習慣使喚我。

我不耐煩時，陸淮就會抱我一下。

「反正你在家也沒什麼事，閑著也是閑著，裝扮我們父子，不是很有成就感，你可是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

我覺得這話惡心，連帶著看陸淮也變得惡心起來。

七年婚姻，八年感情，我終於厭煩了。

當初那個像我一樣，長在貧民窟裏的明亮膽小少年。

終於長成了惡龍。

我淡淡回應陸淮。

「冷靜期一過，記得準時到場。」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陸時安的畢業典禮，我想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他是我生下來的寶貝，哪怕有一天這個寶貝變了質。

可我想最後道個別，將他清洗幹淨，再交給另一個人。

從幼兒園出來，我答應陸時安帶他去一次航空展覽館。

陸淮吩咐司機開車跟在後麵，父子倆都上了我的車。

8

車子上，他們兩父子有說不完的話。

我一直沉默著。

陸時安卻突然問我：「媽媽，你不是說今天會給我帶禮物嗎？」

我沒有答應過，是他一直打電話拜托我。

一定要來，還要買好禮物。

我對著後視鏡笑笑。

「媽媽來了，難道不是最好的禮物。」

陸時安抱臂，一臉不快。

這幅模樣，跟陸淮十足十的像。

他開始發脾氣，過了好幾個紅綠燈，還在指責我說話不算話。

陸淮輕聲哄他，卻怎麼也哄不好。

「行了，陸時安，你都要上小學了，還這麼任性怎麼行，給我坐好。」

如果換成是我，他會罵回來，甚至還會對我動手。

可說話的是陸淮，他不敢。

我看到他委屈的落了淚。

我的心還會不由自主為他心疼。

可能我不是個好媽媽，終究沒教好他。

我強硬逼著自己不要去哄他。

車裏安靜了下來。

陸時安久等不來我的誘哄，他開始放聲大哭。

「都怪你，別人都會送禮物給自己的孩子，怎麼就你沒有，我討厭你，討厭你！」

他習慣把壞脾氣發泄在我身上，不管不顧的捶打我的手。

前麵是個急轉彎，迎麵而來一輛大卡車，我握著方向盤的手被陸時安打得滑落。

方向盤偏移過去，與卡車直直撞上。

車禍發生時，我做為母親的第一反應，還是將陸時安保護了起來。

陸淮在方向盤偏移的那一秒，就係好了安全帶，抱著頭，將自己保護好。

好在卡車司機是個有經驗的，這場車禍真正受傷的隻有我一個人。

我的頭受到強烈的撞擊，足足昏迷了八天。

9

我昏迷的日子，夏季會常來看我，他看陸淮的眼神尖銳的想要殺人。

父母哭得撕心裂肺。

聽人說陸時安偶爾也會哭泣，怕自己變成一個沒媽媽的小孩。

隻有陸淮，他除了一開始的驚慌失措。

之後就再無表情。

有夏季在，陸淮來醫院的次數不多。

他一個人帶不來陸時安，家裏的阿姨，根本哄不好陸時安。

陸淮每天把他帶到公司，交給唐小卉。

唐小卉開始光明正大回我們的屋子。

隻是短短八天，父子倆卻開始嫌棄唐小卉。

開始懷念起我的好來。

畢竟唐小卉不是我，她不會讓父子倆衣來張手，飯來張口。

她不會讓父子倆越過家裏阿姨去使喚她。

說來還是我對他們太好了。

但從我醒來那一刻開始，我決定放棄這場任性得來的婚姻。

還有陸時安。

看到我醒來，陸時安很高興。

他睜著有幾分像我的眼睛，裏麵全是喜悅。

「媽媽，你終於醒了。」

他撲到我的懷裏，緊緊地抱著我。

這是他三歲以前，經常會做的事。

我拉開他的手，輕輕將他推離。

拿過手機給夏季打電話，我知道他就在醫院門口。

「哥哥，我想回家了，你還能來接我嗎？」

夏季很快安排醫生給我做了個全身檢查，然後為我辦理出院手續。

父子倆一直跟著我，陸淮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他在夏季離開時，攔住我的手。

「老婆，我們回自己的家好不好？你不知道這次車禍對我造成了多大的影響，我有多怕會失去你。」

「悠悠，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會辭退唐小卉，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還像以前一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