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要我的相公二選一。
一邊是我,一邊是他的知己黎蘇蘇。
謝文遠顫抖的手剛要指我,兒子著急地大喊:「我不要娘親,我要蘇蘇嬸嬸!」
於是他馬上選擇了另一邊。
而我被山匪推下山崖。
後來,他紅著眼眶攔住我,「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跟我回家。」
兒子抱著我的大腿不鬆手,
「娘親,你不要我了嗎?」
我疑惑地打量他們,「你們......是誰啊?」
「娘,我不喜歡你做的小木馬,還是蘇蘇嬸嬸送我的麥芽糖好。」
謝知燁舔著糖,一臉幸福。
我冷著臉把糖奪過來,「不行,你已經蛀牙了,不能再吃糖了。」
他氣得直跺腳,「把糖還我!你這個壞娘親!一點都不溫柔,我不喜歡你了!」
說完,他用力朝木馬踢了幾腳,對著我怒目而視。
謝文遠也過來指責我:「不就是一塊糖,你也對孩子太苛刻了!」
我苛刻?
我不敢相信這句話竟然是從謝文遠嘴裏說出來的。
別人不知道,他卻一直看著我這五年是怎麼過的。
謝知燁早產,生下來的時候像個小貓,連哭都哭不出來。
大夫勸我早些放棄,我不肯,又拍又吸,折騰了半個時辰才把他救過來。
怕奶娘照顧不好,就自己不眠不休地喂奶、換尿布。
好不容易孩子長大一些,卻因為身體弱,很多種東西吃了都會起疹子。
我就到處向人打聽食譜,求齋館的廚子教我怎麼用有限的食材製作出美味。
三歲的時候,他突然發熱到抽搐,嘴唇發紫,口吐白沫。我嚇得魂不附體,才知道他有小兒驚厥,一發熱就會發病。
從此我不敢讓他沾涼水,不敢讓他到人多的地方去玩,生怕他生病。
我給他啟蒙,教他道理,把他打扮得幹淨漂亮。
而謝文遠每日讀書,隻是偶爾抱抱孩子,不過盞茶的時間就會遞給我。
我一點點把瘦弱的孩子帶大,聰明伶俐,健康乖巧。
現在他卻說,我苛刻?
看著兩張如出一轍的臉,我把糖塞回謝知燁手裏,「隨便吧。」
他拿著糖衝我做了個鬼臉,牽著謝文遠的手,
「爹爹,我們還是去找蘇蘇嬸嬸吧!」
謝文遠欣然應允,轉過頭時卻恢複冷漠,
「你在家好好反思一下,晚飯我們就不回來吃了。」
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謝知燁還高興地一蹦一跳。
我拎著那隻布滿腳印的木馬,到柴房一點點劈成條,然後用它燒了一鍋熱水。
直到泡在溫熱的澡盆裏,那種渾身冰涼的感覺才被驅逐出去。
手上的傷口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感,早知道做了半月的木馬如此遭人嫌棄,我說什麼也不會做的。
我靠在木盆邊緣,思索著到底是哪出了錯。
2
遇到謝文遠時,他狼狽得不成樣子。
他掉在山中的陷阱裏,渾身沾滿泥巴,眼睛也被陷阱裏的尖刺劃傷。
我恰巧撿柴路過,把他救了上來。
後來我從他口中得知,他和朋友一起參加科考,卻不慎遇到山匪,朋友為了自保把他推向山匪,而他被抓住後盤纏行李都被搶走,人還被扔進陷阱。
好長一段時間裏,被背叛和失明的打擊讓謝文遠一蹶不振。
我花費了所有積蓄,幫他治眼睛,精心照顧他、開導他。
後來,他終於恢複,重拾書本,準備參加下一年的科舉考試。
臨走之前,我們成親了。
他信誓旦旦的說一定會金榜題名,讓我當舉人夫人。
我當掉所有能當的東西,給他換了盤纏。
而他走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已有身孕。
孩子出生後不久,謝文遠騎著高頭大馬回來了。
他成了十裏八鄉唯一的舉人,還被請到學堂裏教書。
我們的生活從此好了起來,成了人人羨慕的對象。
今年,他又高中狀元,孩子也越來越壯實。
一切都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
若說從什麼時候有所改變,大概就是城中出現了一個奇女子開始。
聽說她說了很多驚世駭俗的言論,什麼人人平等,女子也可為官,隨口說出的詩就在文人中掀起風浪。
謝文遠與她在詩會上相識,對她大為賞讚。
連謝知燁也被她隨手做出來的小玩意兒吸引,說我給他做的各種玩具都沒有那麼有趣。
是啊,我一心撲在家庭裏,已經不知不覺成為一個無趣的人了。
洗完澡,我換上許久不穿的淺色紗裙,慢悠悠地走到街上。
熱鬧的大街人來人往,小販的叫賣聲絡繹不絕。
我一家家逛著,看到喜歡的就買下來。
就像我剛穿越來的時候。
3
我是穿越女,可我沒有係統。
初來的時候,我隻有一間破舊的小屋。
我小心翼翼地了解這個世界,慢慢學會了自保和生存。
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臉上還有一塊難看的紅色胎記。
直到撿到謝文遠,我才覺得孤單的異世生活有了一點意義。
可現在我的生活卻因為另一個穿越女變了樣。
真是可笑。
思緒回籠,我聞到了一陣熟悉的香味。
抬頭一看,原來我不知不覺走到了雲來酒樓。
當初我和謝文遠生活拮據,所有的錢都用來供他讀書考試,根本來不起這樣的大酒樓。
每每路過,我都駐足一會,嗅著裏麵傳出來的招牌八寶鴨的香味。
後來他當了官,雖然有錢了,卻又因為謝知燁不敢到這樣人多的地方,竟一直沒吃上。
我抬步進去,上了二樓包廂,然後把想吃的都點了一遍。
等待的時候,隔壁傳來咯咯咯的笑聲。
我很熟悉,是謝知燁的。
「蘇蘇嬸嬸,你可真好,我從來都沒來過這麼大的酒樓。」
「是嗎?那以後你想吃了就來找我,嬸嬸請你吃個夠!」
「好啊!就是我娘親總是管著我不讓我出來玩,不像你對我這麼好,要是你是我娘親就好了。」
我緊緊握著手中的茶杯,茶水跟著我的手抖動起來。
這就是我忍著孕吐生下,費盡心血養大的孩子。
因為幾塊糖,幾個玩具,一頓飯,就要換個人當娘。
而我的夫君謝文遠,連一聲斥責都沒有。
三個人其樂融融,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
八寶鴨端上來了,跟我想象中的一樣,色澤油亮,香氣撲鼻。
我嘗了一口,卻滿嘴苦澀。
換了一道菜,還是如此。
我知道不是菜的問題,於是放下筷子,吩咐小二:「把這些菜送給外麵的乞丐吧。」
小二雖奇怪,但還是照做了。
乞丐們一邊吃著,一邊誇讚送菜的大善人,說好人一定有好報的。
你看,連乞丐都有感恩之心,可堂堂狀元和他的兒子怎麼會沒有呢?
我應該去隔壁掀翻桌子,再狠狠地罵他們一頓。
但我不想。
我不想再為他們浪費我一點力氣了。
4
華燈初上時,父子倆有說有笑的回來了。
謝知燁手上還拿了一個兔子造型的糖畫。
他見到我,第一時間把糖藏在了身後,隨即又反應過來,故意當著我的麵舔了一口糖。
「蘇蘇嬸嬸說了,小孩子快樂最重要,吃點糖沒關係的。」
我看著他說話時若隱若現的蛀牙,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幾個月來,我不是沒有管過他,可每一次約束換來的就是謝知燁越來越叛逆。
那就不管吧,我也不想當壞人了。
見我麵色不善,謝文遠皺起眉頭,「你不要總跟小孩子置氣,蘇蘇在教育孩子方麵很有心得,我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
「哦?很有心得?她也生過孩子嗎?」
謝文遠被噎了一下,惱羞成怒:「蘇蘇姑娘還未嫁人,哪來的孩子,你不要無理取鬧壞人名節!」
我冷笑一聲,轉身回了房間。
原來,我連吵架都不想跟他吵了。
既然他心裏的天平已經完全偏向另一邊,我說什麼都是徒勞。
晚上,沒有我的監督,謝知燁沒刷牙就爬上了床。
他還振振有詞地說:「不是我不刷牙,蘇蘇嬸嬸說,小孩子遲早會換牙的,根本就不用刷。」
我閉上眼睛裝睡沒理他。
我清楚地記得,昨天為了能讓他刷牙,我編了一個自認為有趣的護牙小故事,還苦口婆心地給他講牙齒的重要性。卻被他說,「你不就是想騙我刷牙嗎?繞一大圈幹什麼,真是囉嗦。」
好,那我今天就不說話。
謝知燁見我沒說話,自己抱著被子躺好。
可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難受地直哼哼。
「娘親,好難受。」
他從小腸胃不好,平日的飲食都是我精心搭配的。今天一定是在酒樓吃太多積食了。
畢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孩子,看著他難受的小模樣,我終究還是心軟了。
我歎了口氣,開始輕輕地給他揉肚子。
他舒服些了,沉沉睡去。
看著他的睡顏,仿佛和從前一樣,還是那個黏我愛我的孩子。
我在想,會不會是他太小了,還不辨是非。
於是給他蓋好被子後,決定去書房找謝文遠談談。
如果他們能夠及時醒悟,也許我應該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5
進門時,他正對著一副畫發呆。
是副素描。
畫上除了謝文遠父子倆,還有一個梨渦淺笑的女子。
三個人靠在一起,像全家福一樣。
他看得太過專注,以至於過了半天他才發現我。
他快速地往畫上蓋了一遝宣紙,不自在地問我:「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以前你夜夜苦讀,我給你端宵夜的時候你怎麼沒叫我敲門?」
他無言以對,我開門見山,
「謝文遠,我要見她。」
聰明如他,知道我說的是誰。
「寧兒,你不要去找她麻煩,今天隻不過是燁兒喜歡跟她相處才回來得晚一些,下次會注意的。」
我看著他躲閃的眼睛,「是燁兒喜歡,還是你喜歡?」
謝文遠沉下臉,「蘇蘇說的對,內宅婦人多心疑。她還囑咐我一定不要讓你誤會,我告訴你,我跟她光明磊落,你休要小人之心!」
「那你與我呢?光明磊落嗎?」
謝文遠又說不出話了。
這些年來,外人隻知道他有個妻子,卻從未有人見過。
我知道他在意我的容貌和出身,所以每次他帶人回家做客時,都會提前找理由讓我出門。
「當初救你之後,我從未攜恩圖報過,若真的如此嫌棄,那又為何一定要娶我?」
他過來抱住我,語氣軟了下來,「寧兒,你別多想,我不帶你見朋友也是覺得我們說的話題你可能會感到無聊而已,你別去找蘇蘇,倒顯得我們有什麼了。」
我心裏冷笑,說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原來還是為了不讓我去見那個人。
沒關係,你不讓我去,那我便自己去。
5
文昌閣,是江邊的一座茶樓。
與普通茶樓不同的是,這裏隻接待文人墨客。
進門前,須作詩一首方可有資格進入。
對於我這種接受過義務教育的人,自然是沒有難度的。
剛一進門,我便聽到有人在吟誦詩句。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金樽......」
被圍在中間的女子突然停了,眼珠朝左,眨巴眼睛卻不說話。
我好心提醒:「空對月。」
「對,莫使金樽空對月。」
她開心一笑,說完了全句詩,卻突然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看著我,
「你是誰?」
我微微一笑,「我是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