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為了讓有了二胎的我們方便回家。

國慶節前。

爸媽特地轉了我二十萬讓我提輛新車。

臨近出發。

老婆卻告訴我。

她把我剛提回來的新車借給了鄰居去沙漠自駕遊。

我開口質問。

她卻說：「你做人能不能別這麼斤斤計較？你家人又不是都死絕了！」

後來，她急性闌尾炎發作。

要我開車送她去醫院。

我低頭盯著楚楚可憐，疼的滿地打滾的她：「車我哥們兒開去兜風了，你做人能不能別這麼斤斤計較？闌尾炎又死不了人。」

.

清晨。

我推著二寶忙忙碌碌的收拾著一家四口的行李。

抽空朝屋裏大喊。

「老婆，淘淘，起床了！再不快點收拾一會兒上了高速就要堵車了！」

老婆陳雪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出臥室，語氣輕描淡寫。

「老公，回去再睡會兒吧，我們不用急著出發了。車我昨天晚上借給王剛一家了，他們要去沙漠自駕遊，現在已經在高速上了。」

陳雪的聲音溫溫柔柔。

落在我耳朵裏卻成了晴天霹靂。

我站在一大堆行李和禮品裏緩了好一陣子。

不可思議的情緒猛烈的席卷著我的胸膛。

「陳雪你是怎麼想的啊？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五年沒有回去看過我父母了！淘淘，多多出生後我爸媽還沒看過呢！你知不知道為了這次見麵我父母準備了多久？我爸媽出錢買的新車！你怎麼能說借就借？」

震驚之中，我語無倫次。

饒是如此，我依舊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陳雪不緊不慢的擦擦眼鏡：「薛陽，你的情緒能不能穩定一點？不過就是不能開車而已，你看看還有沒有去A市的高鐵票賣。」

我不知道陳雪是怎麼有勇氣說出高鐵票這三個字的。

她心裏分明清楚我老家的所在地是暑期旅遊的熱門城市。

出行高峰期提前半個月買票都不一定能搶票成功，更何況是當天購票。

我掏出手機，調出購票界麵。

攤在陳雪麵前指著全部售罄的頁麵，難得的提高了音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去我家的票有多難搶，再說多多和淘淘這麼小，你告訴我我們帶著這麼多東西怎麼照顧他們？！王剛他們應該還沒走遠，你怎麼不說讓王剛那一家子把車再開回來呢？！」

麵對我的質問，陳雪隻是淡淡的撇了一眼：「沒有票就沒有票，回不去就回不去。又不是最後一麵了，往後還有這麼多假期呢，非要糾結這一次嗎？人家王剛一家為了去沙漠自駕準備了足足一個月，你憑什麼讓人家的夢想為你的自私買單？」

「他家準備多久關我屁事！」隱忍許久，我的情緒終於爆發。

「他們自駕自己沒有車嗎？憑什麼要借我家的新車！你知不知道疫情三年我沒回去！去年我孕晚期也沒回去！整整五年啊！我父母為了能讓我們回家特地轉了二十萬過來讓我買車，就是因為心疼我和孩子......昨天晚上我們還在說著今天就能見麵了......現在回不去了......你讓我怎麼和他們說？！」

大約是太過激動，我的聲音都跟著沙啞。

陳雪歎了口氣，態度始終不鹹不淡。

「王剛家的車不是沒我們家的新車性能好嗎？這些話你說不出口，那就我來給你爸媽打電話。」

她推了推臉上的鏡框，小聲嘟噥道。

「我一直都覺得老夫妻補貼已經成年子女的這種事實在是很可恥。如果我是你父母，有了這二十萬，我就捐給希望小學，或者做更有意義的事兒。幹什麼非要讓你買車？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是騎自行車上下班，既環保又能鍛煉身體，有車沒車不是都一樣嗎？」

陳雪這一句話，徹底激怒了我。

我發瘋似的抓起桌上的水杯。

一個又一個的摔碎。

摔著摔著我有些恍惚。

自己怎麼會娶這樣一個女人？

還和她生了兩個孩子。

她到底有沒有想過。

她是大學老師，我們一家都住在大學的福利住房裏。

小區和大學的直線距離隻有幾百米。

她每天早晨悠哉悠哉的蹬著自行車欣賞風景時。

我卻都要牽著女兒雞飛狗跳的去追地鐵。

我摔東西的動靜太大。

身邊的兒子被我嚇得大哭起來。

屋裏的女兒也聽見動靜，也抹著眼淚跑了出來。

「爸爸媽媽，不要吵架，淘淘好害怕。」

女兒淘淘抱著我的大腿，嗚嗚咽咽的哭得可憐。

陳雪連忙彎腰把孩子抱了起來。

「淘淘別怕，爸爸他呀就是愛發瘋，淘淘跟媽媽一起勸勸爸爸好不好？」

說完，陳雪拉著女兒的小手笑眯眯的湊了過來：「小氣鬼爸爸，別生氣啦！再發瘋淘淘就不喜歡你了呦！」

2.

在確定回家無望後。

我給孩子簡單收拾了幾樣東西。

帶他們去了遊樂場。

路上，我給爸媽打去了電話。

簡單說明來龍去脈後，我忍不住眼眶泛紅。

視頻電話那頭的父母眼中是難以掩飾的失落。

卻還是安慰我：「兒子沒關係的，這次回不來我們就等下次吧。你千萬別和陳雪吵架，她這個人啊，就是性子太好，心地太善良了。」

確實。

陳雪一直是外人眼裏沒有一絲缺點的大好人。

兒女麵前他和藹可親。

父母麵前她恭敬孝順。

麵對街坊鄰裏，同事也永遠都慷慨大方。

日常生活裏更是如此。

我讓快遞送貨上門，她卻一律拒收。

讓我不要增加快遞員的工作量。

我讓外賣員賠償摔爛的外賣。

她卻給人好評外加打賞。

我給心怡的雜誌投稿。

她卻悄悄撤回，說是要把機會留給新人。

我通宵排隊為女兒爭取來的家附近重點幼兒園的名額。

她轉頭就把名額送給了同事家的兒子。

害得女兒上學要早起一個小時。

她親媽生病。

我發動人脈連搶三天搶到的專家號。

隻是讓她去機器確認的功夫，就把專家號給了一個根本不認識的路人。

她借車的王剛一家根本不是我家的朋友。

連好鄰居都算不上。

那家的女主人每天縱容他家的小狗在我家門前尿尿。

兩個八歲的雙胞胎男孩兒不分晝夜的製造噪音。

害得新生兒的多多整夜睡不安穩。

有一次，那兩個孩子搶了女兒的棒棒糖。

我幫著女兒把糖搶了回來。

王剛和他老婆插著腰在我家門前罵了半個多小時。

說我女兒是狐狸精，勾引了他們兒子。

這種大大小小的摩擦不知有了多少。

陳雪卻還是能因為王剛的一句話。

就把我專門為了回家提回來的新車借了出去。

3.

下午四點。

我帶著兩個玩兒得筋疲力盡的孩子回了家。

剛走到自家樓下。

就看見陳雪的弟弟陳帥和新交的女朋友正在往他女朋友的車後備箱裏裝東西。

見我帶著兩個孩子過來，親切的叫了一聲：「姐夫，你回來啦？」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回應：「嗯，回來了。你來了怎麼不上去呢？」

「不用了姐夫，我一會兒還要去小梅她們家呢。」陳帥笑著朝我擺了擺手：「我姐說你們今年不回你家了。這些禮品留著也是浪費，不如讓我帶去給未來丈母娘，也算給她家留個好印象。」

我牽著女兒的手陡然一緊，皺眉看著地上的那些東西。

有我給爺爺奶奶補身買的人參鹿茸。

有給媽媽精挑細選的首飾和護膚品。

還有托了好多人才給爸爸弄到的名煙好酒。

大大小小，總共十幾樣禮品。

花了我整整兩個月的工資。

為了買這些東西，我省吃儉用。

我沒有動家裏的一分積蓄，更沒有花我和陳雪共同賬戶卡裏的一分錢。

從早起就堵在嗓子眼裏的那塊大石頭似乎整個反了上來。

讓我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

「姐夫，您怎麼了？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陳帥見我臉色不好，不由得開口問道。

我並不想在外人和孩子麵前發作，隻是沉著臉搖了搖頭。

「沒什麼，你們先走吧，我回去了。」

4.

上樓後，我哄睡了兩個孩子。

關上了臥室的門。

把電腦前沒事人一樣的陳雪揪了起來。

「我買給我爸媽的東西你憑什麼送給你弟弟？」

「不是說不回你老家了嗎我看？這些東西堆在地上也是浪費。不如讓小帥帶回去見家長，也算是給人家裏留個好印象。」

陳雪眨著眼睛，似乎根本不理解我生氣的點在哪裏。

「那是我買給我父母的東西！就算我們過節不回去了，這些東西也可以快遞！你憑什麼一聲不吭就拿我的東西去送人情？！」

「小帥是我的弟弟，也是你的弟弟。她叫你姐夫叫了這麼多年。」陳雪著眉頭，似乎依舊沒有理解：「我們都是一家人，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斤斤計較？」

「斤斤計較，你知道這些東西我準備了多久？跑了多少地方？又花了多少錢嗎？！」

說完，我掏出這些東西的購買單據。

整個甩到了陳雪麵前。

單據如雪片一般散落。

一直溫溫吞吞的陳雪突然拔高了聲調。

「錢錢錢！不就是錢嗎！我馬上還給你！你這個人滿腦子裏除了錢還有什麼！我家不稀罕你的東西！」

下一秒，我的手機振動起來。

不是陳雪發來的轉賬。

而是陳雪在婆家三十多個親戚所在的家庭群裏艾特裏全體。

「各位親戚長輩抱歉打擾，因為我擅自處理了薛陽送給她父母的禮品，薛陽生氣要我賠償。由於我工資收入較低，暫時沒有賠償能力。請各位親戚長輩幫幫我，湊齊這筆費用。」

那一晚上。

我收到了來自公婆和長輩的十幾條轉賬信息。

連陳帥的女朋友也發來了好友申請。

說要把那些禮物折價算錢給我。

那些轉賬，我惡心的一筆都沒有點開。

明明是我精心給父母挑的東西。

明明是陳雪自作主張害得我不能回家。

現在為什麼成了我裏外不是人？

5.

這之後。

我和陳雪陷入了長久的冷戰。

直到王剛一家開著我麵目全非的新車回來了。

行車記錄儀顯示。

他們開著我的新車一路奔向沙漠中心，

和各種越野車一起在沙丘上衝沙馳騁。

導致車漆磨損嚴重。

空氣濾清器和排氣管裏不知滲進了多少沙子，發動機性能大受影響。

即便是現在拆除大修也不能保證完全恢複。

這意味著，我剛提到手不到半個月的新車就成了一文不值的大故障車。

我當即要求王剛賠償我車子的折損費和維修費。

王剛自然不肯。

嚷嚷著是陳雪主動把車子借給他們的，就是讓他們隨便開的。

現在車壞了自然由我們家自己去修，別想訛詐他們。

很快，我們從一開始的罵戰演變成了動手。

王剛下手陰狠，我也並不客氣。

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們兩個雙雙被送進了派出所。

陳雪作為我的直係親屬自然到場。

一進門，他就先給警察鞠了一躬。

「抱歉警察同誌，我妻子一向脾氣不好，給您添麻煩了。」

緊接著，又給王剛鞠了一躬。

並且雙手遞上了一個厚厚的信封。

「這是賠您的醫藥費，還有誤工費。車子的事情您不用放在心上，我們會自行負責的。」

王剛白了他一眼，痛痛快快的收下了信封：「行了，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快把你公帶回去吧，像個瘋子一樣。」

嘴角掛彩的我坐在一旁，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雪他隻要眼睛沒瞎就能看出來。

我和王剛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講都屬於互毆。

就算是警察判定，我們也應該互相索賠。

憑什麼陳雪一句話，就把所有過錯都攬在了我身上。

弄壞了別人的東西要賠償這件事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為什麼到了陳雪嘴裏，就成了我們給別人添麻煩的證據？

從派出所裏走出來。

我看著快我半個肩的陳雪的背影。

不由得陷入沉思。

從我和陳雪談戀愛到結婚生子的這些年裏。

一直都是她慷慨大度，而我小肚雞腸。

好像我越在乎的事情，他就表現得越慷慨。

從前我一直不懂。

但現在，我想明白了。

陳雪之所以慷慨。

是因為在這個家裏。

取快遞，拿外賣的人不會是她。

送孩子上學的不會是她。

帶老人看病的更不會是她。

禮品和車子，用的也不是她口袋裏的錢。

慷他人之慨，誰不會呢？

陳雪為了襯托自己的溫柔大度。

所以必須把我逼成一個斤斤計較的瘋子。

想通一切後。

再回看我的婚姻，確實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必要。

可是在這之前，我必須要把我在這段婚姻裏失去的統統拿回來。

6.

次日一早。

我給陳雪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笑眯眯的擁著他：「老婆，我想明白了。這段時間確實是我太過分了。」

陳雪一愣，不明所以的應和著：「沒關係，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以後改了就好。」

「當然了，老婆放心吧，我以後再也不會做斤斤計較的人了。如果你不信的話，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說完，我掏出手機。

撥通了陳雪校領導的電話。

「王校長，陳雪覺得這麼多年學校栽培她辛苦了。所以我們現在住的這間福利住房就不要了，請您幫她送給更需要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