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爸因為我拉黑了他，將我送上了審判席，控告我不孝順父母。

而我媽媽和我的親生弟弟，陪同我爸一起，站在了我的對立麵。

可他們不知道，這場對我的審判，我才是策劃者。

1.

這是個異世界，百年前廢除死刑後曾經曆過一段犯罪率飆升的時期。

後來，國家發明了正確率100％的AI審判庭。

審判可由個人發起，被審判者不可拒絕接受審判。

審判一旦開始，中途不可叫停。

今天這場家人對我的審判——

若審判成立，我將會被當場抹殺。

若審判不成立，我爸則被抹殺，我媽和弟弟作為我爸的證人也將被流放到荒星，勞作至死。

我看了看對麵站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心中已經不再豔羨。

我已經糊塗了一世。

這一世，我早已不再被家人桎梏，也更加不會期待那些沒用的家人之愛。

我直視對麵三人，等待審判的開始。

趁著審判長還沒有宣告開始，我媽猶豫開口：「小鈺啊，現在審判還沒開始。有什麼事我們回家再說，好不好？」

弟弟似乎是看不下去媽媽哭，又似乎是恨我入骨，語氣都惡狠狠。

「媽你還勸她幹什麼。她要是有良心能這麼多年不回家？」

我看著他們，有那麼一瞬間，好像透過這三人看到了這兩世的種種。

我是重生回來的。

可我重生回來，也不過7歲，剛剛上小學的年紀。

小小的我就這樣帶著上輩子的悔恨與不甘，艱難地熬到了18歲。

熬到終於可以離開家，離開這些惡心吸血的家人。

我早就受夠了我媽假惺惺的關愛。

就像直到現在，她也是隻會勸我，不會說我爸一句，甚至自己也穩穩待在審判席上。

難道還要我提醒她這場審判並不是由我發起的，我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嗎？

審判即將開始，我已不屑多說。

觀看審判的眾人看著兩邊截然不同的狀態，也都議論不休。

「張家這女兒高考畢業就沒見過人了，看這打扮，精英人士啊，那大鑽石項鏈可不便宜吧......」

「那哪能叫不便宜。前一陣我兒子結婚，那姑娘就相中了這家的珍珠手鏈。光一個手鏈就夠市中心一套公寓樓首付了。項鏈，問都不敢問，哪是咱們能買的東西呦......」

「她媽都哭成那樣了，兒子都心疼了，這閨女一動不動啊......」

「一家人何苦鬧到審判庭上啊。」

「那也是老張發起的審判，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呢，看看再說吧。」

......

隨著一聲提示音響起，審判正式開始。

「原告張建平、馮靜、張家棟，被告張芷鈺，你們準備好接受審判了嗎？」

一直沒出聲的我爸聽到這話神情激動。

「準備好了。我今天就要讓大家看看這個小白眼狼到底多沒良心。」

不待我回答，就按下了麵前的開始審判的按鈕。

AI審判長的聲音傳來。

「審判開始。

現在由原告方提供證據。AI審判庭將全方位提取真相。

AI審判庭正確率100％，審判公平公正公開，任何人不得有異議。」

旁邊直播的彈幕評論早就刷爆了。

「雖然說一家子不管怎麼不和，不至於鬧到審判庭，但看那一家人，確實是受了不少委屈。」

「冒死說一句，我感覺這媽媽有點表演型人格。都站到原告席了，還一副心疼女兒的樣子。」

「可能是實在太心寒了吧。」

「看張芷鈺不像不講理的人，真能做出這事兒嗎？」

「人不可貌相，最毒婦人心。這種精英人士才最利己呢。」

2.

「開始播放第一段記憶。」

彈幕滾滾滑動，直到AI的聲音響起，才終於消停了一會兒。

那是我7歲的時候，剛重生回來不久。

「小鈺，媽媽特意給你包的三鮮餡的餃子，快多吃幾個。」

屏幕上，我媽一邊對我說著話，勸我多吃點兒，一邊手裏不停地給我5歲的弟弟夾餃子。

「我不吃餃子。」

「不愛吃這個餡嗎？那也吃幾個好嗎？每個裏麵都包著鮮蝦仁呢。下回再給你包牛肉的好不好？」

我媽總是這樣，語氣親昵，態度溫和，但是我知道她根本不愛我。

明明知道我更愛吃牛肉的，弟弟愛吃三鮮的。卻還非要說特意為我包的。

我看著弟弟吃得滿嘴油，又說了一遍：「我不吃。」

爸爸生氣地撂下筷子，說：「你媽忙活了一晚上，你說不吃就不吃？不想吃就下桌回屋，啥都別吃了。」

「建平，孩子還小，你說她幹什麼啊......」

我媽在一邊打著圓場，而我已經站了起來。

「不吃就不吃。等你們老了，我也不給你們吃飯！」

我吼完這句，就摔門進了自己的屋子。

第一段記憶就播放到這裏。

畫麵剛停止，彈幕就飛速飄過。

「不是我說，這張芷鈺確實不咋地。小小年紀因為一頓飯就跟父母說這話。」

「是姐姐不愛吃三鮮餡的餃子吧。媽媽還說以後給她包牛肉的，姐姐應該愛吃的是牛肉吧。」

「不會愛吃三鮮餡的是弟弟吧。我看這媽媽一直給弟弟夾呢。」

「那是因為弟弟才五歲呢，筷子用不好吧。」

「包餃子不都是這樣嗎，這次包這個餡，下次換一個。兩個孩子肯定都得顧著，不能一直可姐姐愛吃的做吧。」

「是啊。雖然這爸爸脾氣大了點兒，但這媽媽對姐姐態度多好啊。我媽上回這麼溫柔跟我說話還是我滿月。」

大部分人都認為有問題的是我，甚至從7歲就埋下了不孝順父母的種子。

對麵三人看著大家幾乎都在支持他們，露出了一絲淺笑。

這時，AI的聲音傳來。

「經全方位提取真相，情況不屬實。」

我沒錯過凝固在對麵三人臉上僵硬的笑。

台下的喧鬧聲也越來越大，彈幕一條一條飛過，速度快得我都要看不清。

「什麼情況？為什麼不屬實？」

「AI審判不會出問題吧？」

「拜托，出什麼問題？什麼時候一個7歲小孩兒說的氣話也能當證據了。我看AI審判庭今天真是大材小用了。」

「也不能這麼說。都說三歲老大，七歲看老。現在孩子都早熟，這說的話也不能不算是個參考。」

這時，屏幕開始播放屬於我的記憶。

鏡頭裏的我比剛剛更小一些，是我5歲的時候。那時候弟弟3歲。

家裏第一次包三鮮餡的餃子。我和弟弟都很喜歡吃。

可是，等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就開始全身發紅發癢。

我哭著找到爸媽。

「怎麼起疹子了？」我媽著急說道。

我爸不耐煩被我吵醒，看了看就說：「拿水擦一擦，睡一晚上明早就好了。」

我媽在一邊拿不定主意，「不用去醫院看看嗎？」

「看什麼看？起個疹子多大個事兒。」

此刻站在審判台上的我，看著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小的自己，心裏默默說道：「別怕，姐姐來了！」

3.

這段記憶尚未播完，我已經聽到了台下有人氣憤不已的罵聲。

「艸，這TM是過敏啊，嚴重了會死人的。」

「這爸媽還能再不負責任點嗎？」

不過還好，我的過敏症狀不算嚴重，第二天就已經好了大半。

我爸看到，說：「小孩子就是愛哭，屁大點兒事也要哭，今天這不就好了。」

那時候的我什麼也不懂，還以為是自己的錯。

在那之後，家裏做三鮮餡的餃子我還是會吃。

吃完身上還是會發紅發癢。

大人們還是不管不問。

直到7歲，我帶著上一世的記憶重生回來......

「我去，我對這爸媽真無語了。小孩子不懂，大人也不知道嗎？」

「不過有的家庭就是養孩子不上心，這也沒辦法的事兒。家長也是第一次做家長。」

「最不愛聽這句話。這要是兒子哭成這樣，全身又紅又癢，我不信這兩口子什麼都不做。」

「我發現個華點！張芷鈺5歲的時候才第一次吃三鮮餃子，會不會也是因為弟弟3歲了，能吃這些了？」

「+1！完全同意！」

這些言論我能聽到，對麵的一家三口自然也不會錯過。

媽媽又哭了，著急解釋：「小鈺，媽媽真的不知道。我看你第二天好了就以為沒事了。」

爸爸梗著脖子，但輿論當前，也不得不說道：「以前家裏養孩子不都這樣，我小時候摔了就糊點兒鍋底灰，不一樣都過來了。」

我看了看彈幕。

「怎麼說呢，啥樣的父母都有，隻能說當父母的不上心吧。」

「再看看吧，感覺就是正常家庭的吵鬧，因為這些就記恨上父母真不至於。」

此時，大屏幕開始播放原告方提供的第二段記憶。

初一期末考試後，就是寒假。

同學們都撒歡往家跑，隻有我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大屏幕上，我看到我媽的焦急、我爸的不耐，和我弟的事不關己。

我媽正一遍遍打著電話，電話是打給我的，但我一個都沒接，照舊回到了小學老師家。

我爸的耐心早已告急，氣憤地扔開我媽的手機。

「她在外麵心野了不回家，還管她幹什麼！」

我媽囁嚅了幾下沒開口。

在那之後，偶爾還是會背著我爸給我打電話或是發短信，我也一律沒回複。

大年三十那天，我媽發短信問我：「家裏包了三鮮餡的餃子，回家吃頓年夜飯可以嗎？就吃頓年夜飯，再去老師家住也行。媽媽很久沒見你了，媽媽很想你。」

我爸見我始終沒回複，拿過手機按得劈裏啪啦：

「張芷鈺，你有能耐永遠也別回家！」

4.

「怎麼回事兒？張芷鈺離家出走了？」

「不像吧。她媽不說在老師家嗎。」

「難怪她爸說她是白眼狼，放寒假了不回家，過年了也不回家。她媽都這麼求她了。」

「我選擇再看看，孩子也不能啥事兒沒有就離家出走吧。我現在對這一家四口全體存疑。」

不管是台下人的議論，還是實時直播的大屏幕彈幕，這次都更加理智了。

但是議論聲仍是不絕。

AI的聲音很快傳來。

「經全方位提取真相，情況不屬實。」

「有意思了啊，這家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AI審判庭正確率100％，等著看吧。」

「好家夥，父母在這玩兒賊喊抓賊呢。」

「AI是不是歪屁股啊。這明顯是孩子沒良心啊。」

「歪你爹個屁股。看清楚這爹是來控告女兒不孝順父母的，拿未成年時候說事兒我也是醉了。」

看到這條評論，我禁不住想笑。

是啊，他們能拿出來什麼證據呢，不過是那些拚湊的禁不住任何質疑的謊言罷了。

可把我抹殺的誘惑力太大了。

我若是能被審判庭宣布抹殺，我的存款就能讓他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享樂生活。

這時，屏幕開始播放屬於我的記憶。

六年級下學期，期末考試之前。

爸媽把我叫過來，跟我說：「小鈺啊，如果這次期末考試還沒有考到100分，我們就不念了好嗎？」

這一世的我，早沒有了之前的懵懂。

但還是裝作聽不明白的樣子，問道：「為什麼不念啊？」

我的記憶才開始播放，就好像在平靜的水麵投放了一枚重磅炸彈。

底下的人瞬間炸鍋。

「不是，我們現在連高中都是義務教育了，不上學要幹啥啊！」

爸媽接下來的話，解答了他們的疑問。

「你還記得鄰居家的小旺哥哥嗎？他學習成績可好了，一直打滿分，但是也沒念初中。現在學習壓力那麼大，還不如和媽媽一起看店。反正這家便利店以後也是你的，你也可以早點熟悉。」

「現在弟弟大了，媽媽也能抽出更多時間陪你，你也多在家陪陪媽媽好嗎？」

爸爸難得對我收斂了語氣，說：「對啊，也多陪陪爸爸。」

上一世的我聽到這些話，真的動搖了。

我能感覺到有了弟弟之後，爸媽都更喜歡弟弟。

為了多分到一點點愛，我變得更加聽話。

等我真的跟媽媽一起看店的時候，我才發現不是這樣的。

媽媽變得不常在店裏，反而頻繁回家給弟弟做飯。

一日三餐，頓頓不落。

我吃了六年的學校食堂，在她心裏也變得沒營養，不好吃。

而我，就這麼被一家小小的便利店裹挾，抽不開身，甚至吃不上一口熱乎飯。

這也成了我上一世慘死的引線。

5.

畫麵繼續。

這一世的我，沒有選擇妥協。

我佯裝答應，想著隻要我考了滿分，就能繼續讀書了。

我不擔心數學，但是語文作文扣分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難把握。

可我不能不念書。

現在的我想離開家，隻能好好學習，考出去。

斟酌一番，我找到了我的班主任，說明了情況。

她是我兩輩子遇到的最好的人。

雖然她隻教了我兩年，但是她卻是我往後人生中最絢爛的光。

好在我的成績一直不錯，沒等我哭著賣慘，鄭老師就答應了我。

沒想到，結果並不會因為我拿的是滿分試卷而改變。

「小鈺，你是個聽話的孩子，聽話，初中不念了。」

我不敢相信耳朵裏聽到的話，大聲質問我媽：「為什麼？我已經考了滿分了！」

我爸拍著桌子：「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女兒不就是要幫助家裏麼，你不上學在家幫忙就是幫著家裏了。」

我媽又在一邊打圓場。

「家裏又盤下一家便利店，我跟你爸忙不開。有你在，也能多幫襯幫襯家裏，不是麼。」

我笑了。

笑我自己蠢。

重活一世，竟然還會相信考了滿分就能繼續讀書這種事。

我沒再理會他倆，回屋收拾了些東西，就打算出門。

我爸攔住我，「你要去哪兒？」

「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我是你老子，我還管不了你了？」

「現在不是了，我沒有你們這樣的父母！」

喊完這句，我摔門離開。

也將那句「走了就再也別回來」狠狠甩在了身後。

台下一片喧鬧，可大屏幕緊接著又播放了兩個片段：

第一個片段是我在鄭老師家生活的點滴。

鄭老師收留了我。

她是個不婚主義者，更是從沒想過生孩子，養孩子，但卻將我養得很好。

六年級的那個暑假，她帶我做了全身體檢。

貧血，營養不良，還有一些亂七八糟反正死不了人的小毛病。

我覺得問題不大，她卻如臨大敵。

早餐遵循著肉蛋奶的配置，其餘時間也各種煲養生湯給我喝。

我晚上睡前會想：自己應該是這個瀟灑又漂亮的老師的累贅吧。

但我又實在貪戀這份難得的溫暖。

我真的很想念書，也很想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還有，

我不想再死在手術台上了。

6.

第二個片段並不屬於我，是AI自動提取的記憶。

是我媽提到的那個鄰居家的小旺哥哥。

他不是沒念初中，他隻是沒在國內念初中。

他家在他小學的時候跟對了大老板，做生意賺了一大筆。

後來生意穩定了，就決定讓孩子出國見見世麵。

那個小旺哥哥，他在國外念了初中、高中、大學，還讀了兩個碩士。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些，但是對此我已經不覺意外了。

不過還是感謝AI審判庭讓我知道這些真相。

但是台下眾人遠比我激動得多。

「太過分了吧。又不是揭不開鍋，明明是正常家庭，為啥不讓閨女念書？」

「我感覺這沒得洗了，張芷鈺明明是被逼得回不了家。」

「剛剛我就想說了，這媽媽看著多愛孩子似的，明明知道孩子在哪兒也不去看。」

「這怎麼好意思說人家孩子不孝順父母。」

輿論一邊倒，對麵的三人早已經坐不住了。

隻剩最後一段記憶了。

如果他們提供的三段記憶都被判定為情況不屬實，那麼我不孝順父母的罪名也將不成立。

我爸麵對的是立即抹殺的結局，我媽和弟弟也將被流放到荒星。

「小鈺，不是這樣的啊，是媽媽身體不好，時日不多，才想多陪陪你的。」

我媽在對麵說得聲淚俱下。

我爸也著急了，對我喊道：「張芷鈺，你要是心疼你媽，就趕快停止審判！」

台下有人看到這種場麵，也不免有些動容。

AI審判長不帶感情的聲音突兀響起：

「需要我提供你65歲還在公園跳廣場舞的視頻嗎？」

喧鬧聲驟然安靜下來。

緊接著，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哄笑聲。

這是異世界，雖然我媽才50出頭，但沒人懷疑AI審判長手中視頻的真實性。

我媽尬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做出個什麼表情。

我弟弟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對了，審判的天平已然偏向在我這邊。

「姐姐，你快停下來吧！」

「姐姐」這兩個字與我而言，非常陌生。

上一次他這麼叫我的時候，還是上輩子，在醫院裏。

他對我說：「姐姐，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嗬嗬，停下來？

這才哪到哪。

我找人向他們不經意透露出我的近況，引導他們主動發起對我的審判。

精心謀劃一場，可不隻是為了前世害我性命的至親流放到荒星而已。

我要他們死！

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