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方才不過是家裏小輩拌嘴而已，讓相國大人見笑了。”

蘇振國擠出不自然的笑意打著圓場，不想讓家醜外揚。

蕭玉絕抬起眉眼，看向屋裏被人攙扶起來的李氏，淡然一笑。

看破，但不說破。

“青瑤將軍接旨。”

他的嗓音溫和，並不會讓人聽著咄咄逼人，可溫和之中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讓人不自覺鎮定心神。

蘇青瑤平複暴動的心情，俯首接旨。

蕭玉絕展開聖旨，先是念了一段繁文縟節一樣的場麵話，然後才步入正題。

“青瑤將軍征戰三年，平定邊關，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三日後朕設宴養居殿為青瑤將軍慶功，欽此。”

“末將領旨。”

蕭玉絕將聖旨重新卷起，交到蘇青瑤手裏，然後意味深長的說道：“聖上特地叮囑，三日後的慶功宴鎮國將軍府的家眷都要到場，還望蘇老將軍盡快處理好家務事，免得在皇上麵前起了爭執，落了麵皮。”

蘇振國凝了一眼蘇青瑤，緩緩道：“多謝相國大人提醒。”

“老將軍客氣，告辭。”

蕭玉絕來去如風，毫不拖泥帶水。

等他走遠，蘇振國緩緩走到蘇青瑤跟前，語氣嚴肅，“此次慶功宴，關乎你的未來，也關乎將軍府的未來，你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可在皇上麵前胡言亂語！”

蘇青瑤冷笑一聲，“你怕了，你怕我在皇上麵前落了你的麵子。”

此刻，她已經看明白了，蘇振國絕非是什麼心係天下的大將軍，追根究底，也不過是追名逐利的庸人耳。

蘇振國被說中要害，臉色暗沉。

“蘇青瑤，你我父女一場，何至於鬧到如此地步，你若是就此罷手，你還是我蘇振國的女兒！你若是冥頑不靈，想在皇上麵前信口開河，我勸你掂量著點，你手裏的軍功再多，能有老頭子我的軍功多？到時候皇上幫誰還未可知。”

蘇振國這一番話，留了退路，又步步緊逼，若是旁人可能已經動搖，可蘇青瑤卻根本不為所動，她若是知道畏懼，也不會在邊關跟敵寇硬耗這麼多年了。

“那咱們就走著瞧吧。”

蘇青瑤麵露鄙夷，邁步便走。

蘇振國見狀沉聲道：“赴宴之前，你別想離開。”

話音一落，府上侍衛蠢蠢欲動，隻要蘇振國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強行將蘇青瑤抓起來。

任她武功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蘇青瑤身形一頓，側目冷笑：“放心，我隻是去墳前祭奠，況且你就算現在能留下去，宴會當天我也能見到皇上。”

蘇振國混濁的眸子動了動，抬手往後擺了擺。

披堅執銳的侍衛收了家事，目送蘇青瑤漸行漸遠。

將軍府外。

蕭玉絕下了台階正要上馬，卻聽見身後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慢悠悠轉過身，見蘇青瑤步履匆匆而來。

“青瑤將軍這麼晚了還要出去？”

和蕭玉絕對上視線，蘇青瑤腳步頓了頓，她從府中一路出來，一直思忖著蘇振國方才說過的話。

誠然，她確實有些軍功。

但蘇振國征戰半輩子，位極人臣，軍功比她多上十倍不止。

真要在皇上麵前起了爭執，皇上向著誰還真不一定。

她想要擺脫將軍府，但不代表是用飛蛾撲火的姿態。

或許，她可以找個外援？

就好比眼前這位權傾朝野的相國大人，就是極佳的人選。

“相國大人。”

蘇青瑤快步下了台階，走到蕭玉絕麵前。

明月皎潔，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她臉上，齊肩的短發，提拔的鼻梁，下巴微微提起，勾勒出一張五官立體，又蘊著英氣的臉頰。

她的臉很美，美的很特別，不是嫵媚，不是陰柔，不是可愛，不是秀氣，而是一種明豔的大氣，是那種你把她推到抬前做領袖，別人不會因為她是女人就不服她的容貌。

她的目光，語氣，氣質都很素。

素的冷冷清清。

對上她的眼睛，蕭玉絕有些好奇，他好奇將軍府到底出了什麼事，能讓一個凱旋而歸的女將軍，露出這般冷清的表情。

“青瑤將軍有事？”

“不錯。”

蘇青瑤不想繞彎子，直言道：“我想和離，相國大人可否助我？”

蕭玉絕半眯著眼睛，見她不像是開玩笑，有看下張燈結彩的將軍府。

能在李景澤大婚的日子說出這種話，其中緣由不言而喻。

“因為他娶了蘇芷玉？”

蘇青瑤點了點頭，但仔細想想她必須和離的理由不僅僅如此，隨即又搖了搖頭。

見她又是點頭，又是搖頭，蕭玉絕還當她是因為吃醋所以在氣頭上，所以便推諉道：“本相若是沒有記錯，你和李景澤的婚事是皇上首肯的，即便要和離，也該去找皇上才對。”

蘇青瑤清冷的眉宇間露出無奈之色。

“有老將軍從中作梗，皇上也未必會幫我，相國大人、權傾朝野，深受皇上信任，你若是願意開口幫忙，皇上定會準許我和離。”

聞言，蕭玉絕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眼前這位青瑤將軍雖然戰功赫赫，但官場上的為官之道卻絲毫不知。

他與她並無交情，今天也隻是初見。

她是如何能提出這種要求，讓他這個相國大人為了這種事情，得罪朝廷裏手握兵權的鎮國將軍？

她，未免有些太天真了吧。

“青瑤將軍，官場如戰場，你若是弄不明白官場的規則，認命會更好一些。”

蘇青瑤怔了怔，不知道蕭玉絕為何突然話鋒一轉說起這些。

“相國大人不願幫我？”

蕭玉絕行君子禮，淡淡道：“告辭。”

馬車緩緩離去，蘇青瑤身形顫動，如風中殘燭。

這一夜，她在奶奶的墳前站了一宿，隻是坐著喝酒，一句話也沒說。

好像能說的出口的，都是陳詞濫調。

斯人已逝，說什麼也是枉然。

天色將亮未亮，她喝的酩酊大醉，直到日上三竿才恢複了清醒。

枯坐在墳前，她心中思緒煩憂，杯中之物，果然不能消愁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