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名身高足有兩米的陌生男人將我攔住。

「朋友，你聽說過大豆會吃人嗎？」

1

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我有些不解地搖了搖頭。

「大叔，你誰呀？」

那人卻像沒聽到一般，重複問著。

「朋友，你聽說過大豆會吃人嗎？」

「額......沒聽過沒聽過。」

我隻好敷衍一下，然後側身繞了過去。

可那男人卻並沒有離去，反倒轉身在我身後跟著，嘴裏還嘰嘰歪歪地說個不停。

「這吃人的大豆叫做使人豆，說是在人將死未死，一口濁氣未吐的時候，在兩側太陽穴和頭頂百彙穴，割開一小口，各埋入一粒黃豆。每日清晨，擠一滴至親的鮮血滋養，催芽。不出三日，豆芽入骨，這人呀，也就活了。」

這讓我頭皮一緊，早就聽班裏同學說，隔壁某個村的傻子跑了出來，整天瘋言瘋語，不會這麼巧，讓我碰見了吧。

想到這，我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毫不意外，那「傻子」也提了速度，而且還控製的很好，既沒有太過接近，也沒有太過疏遠，始終與我保持兩個身位的距離，讓我剛好能聽到他口中的念念有詞。

「等那豆芽長成了豆苗，豆苗又結出黃豆，黃豆最終又會發芽，豆子呀是越來越多，腦子啊，可是越來越少。這人雖然活了，腦子......哈哈哈哈哈......卻沒了！」

我內心恐懼極了，忍不住破口大罵。

「你有病啊你個大傻子，這麼大的人了你攔住我一個小姑娘說鬼故事，缺德不缺德，你有腦子嗎你？我上早八！」

此刻我也顧不上什麼女孩子的矜持了，隻想大吼一陣趕緊內心的恐懼發泄出去。

那傻子聽見我罵他，平淡如水的臉上終於是有了反應，他一臉痛苦的蹲在地上，雙手在頭上抓來抓去，沒一會兒，鮮血便流滿了臉頰。

「朋友！我腦子呢？朋友！我腦子呢？」

2

「啪！」

一滴汗水從我臉上滑落，自由落體後摔得四離五散。

我內心那道苦苦支撐的防線，也終於是崩潰了！

我一路哭喊著，發瘋一般向家的方向跑去。

或許是我的嗓門實在夠大，剛進村口，就看見奶奶拎著根燒火棍，風風火火地從家裏衝出來，一路小跑，將我護在懷了。

「竇竇乖乖，怎麼了這是，是不是誰家的狗沒栓好跑出來嚇到你了，你給奶奶說，奶奶把它的狗爪子剁了煮肉吃。」

我往身後指了指。

「奶奶，有傻子追我！他要吃我的腦子。」

奶奶一愣，傻子？哪有傻子？

感受到奶奶的疑惑，我也回頭望去，發現鄉間小道早已恢複了寧靜，哪裏還有那傻子半點身影。

「剛剛他就在那裏！真的奶奶！」

「好好好乖乖，沒事啊，奶奶相信你，等他下次再出來奶奶就用這燒火棍敲他好不好？給他敲成......大豬頭！」

「噗！哈哈......」

我噗嗤一下笑出來了聲，心情的恐懼也好了大半，

最終在奶奶辣椒炒雞蛋的誘惑下，蹦躂著回了家。

......

回到家裏，看到奶奶端出我最喜歡的青椒炒蛋，我心中一喜，管他燙不燙，先捏一塊嘗嘗再說。

奶奶笑罵著。

「你這饞嘴貓，狗爪子洗了嗎？」

「嘿嘿！洗了洗了，這就洗。」說完又捏了兩塊。

「竇竇！」

向來不出裏屋的爺爺，今天竟然自己走出來了。

「哎呦我的天爺啊。」奶奶也是嚇了一跳，急忙跑來攙扶著。

可爺爺卻像沒看見一般，隻自顧自的走著，來到飯桌前，將一碗麵湯捧起，也不管是否還燙，隻一股腦兒的往嘴裏倒，湯水順著他的嘴角灑落一地。

「唉！由他去吧，回頭再收拾。」奶奶長歎口氣，也沒再阻止。

我心裏也有些難受，聽村裏人說，爺爺是在我爸媽出事那天受了刺激，才慢慢變成這樣的。

「豆子…嘿嘿…嘿嘿…」

等到一碗麵湯倒完，爺爺衝著奶奶咧嘴一笑，幾粒入鍋的黃豆，從爺爺稀疏的牙縫裏掉落。

由於爺爺的身體原因，類似情形倒是常見，可像今天這般讓人毛骨悚然的，卻還是第一次。

我渾身都驚出一身冷汗，那個「傻子」的話語不停在腦海中遊蕩。

等那豆芽長成了豆苗，豆苗又結出黃豆，黃豆最終又會發芽，豆子呀是越來越多，腦子啊，可是越來越少。

「奶奶，為......為什麼......我們每天都要吃豆子呀？」

「傻丫頭，咱們莊稼人家裏能留下的糧食也就小麥，玉米和黃豆了。小麥要磨成麵，玉米要打成粉，隻有黃豆用水泡一泡，就能下鍋吃，你說咱不吃黃豆吃什麼呀。」

奶奶以為我是吃膩了，又接著說道：「等回頭呀，讓你李嬸去趕集的時候，稍兩個南瓜回來，給你換換口味。」

我的心裏哪裏還有心思關心吃什麼，滿腦子都是那傻子說的「使人豆」的事，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奶奶，你聽過使人豆嗎？」

「啪！」

我話音剛落，便聽見一聲脆響，爺爺手中的瓷碗已然摔成了兩半，他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一雙深邃的眼眸緊緊盯著我，仿佛要吃人。

「竇竇！你說......什麼？」

或許是經常不曾開口說話的緣故，爺爺的聲音有些沙啞，冰冷，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我急忙解釋道：「爺爺，我是聽一個傻子說的，他說什麼使人豆，說是可以讓將死之人不死之類的......」

一旁的奶奶聽到這裏，也情緒激動了起來。

「是你說追你的那個傻子嗎？他長什麼樣子？他長什麼樣子？」

「嗯，就是他。那個人長得怪怪的，嘴巴很大，一笑都快都咧到耳朵根了。個子也很高，跟個巨人似的，咱們村還沒這麼高的呢。哦對了，他很喜歡說‘朋友’基本每句都會帶上。」

奶奶聽完麵色慘白，「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沉默無言，隻是兩行清淚始終在眼上掛著。

爺爺則轉身出了房門，一手拿著手電，一手拎著鐵鍬，把整個院子都翻了個遍......

3

自那之後，奶奶每天都會親自把我送到學校，放學時又必定會準時出現在校門口。

我讓奶奶不要擔心，畢竟這是村裏的學校，離家裏說破天也不過二裏地的距離，安全著呢。

奶奶總是點頭答應，卻又在放學時準時出現，一來二去，也就由著她了。

有一天我問奶奶。

「是不是那個傻子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有起死回生的使人豆？」

奶奶笑著解釋。

「真有那麼神奇的東西，這世界哪裏還會有生離死別呢？」

可我卻總覺得，她的笑容有些牽強，做事也沒了平日裏的那股勁頭兒。

爺爺也是，整日悶在房間不出門的他，如今是天一亮就扛著鐵鍬滿村子轉悠，天一黑就提著手電滿院子翻騰。

有時找累了，幹脆就躺在院子裏的大水缸睡去了。

我心裏也很疑惑，他在找什麼呢？是在找那個傻子嗎？

還有那個傻子！這麼多天，我又在那條路上走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再次遇見過，也沒村裏人提起過，仿佛這個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見過他。

他去哪了呢？

......

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在有天晚上，我爹娘回來了，他們給我買了好多好多禮物，我開心的將禮物一件件拆開，拿著它們去向小夥伴們炫耀，告訴他們我爹娘回來了，再也不許叫我沒人要的小鬼頭了。

我就這樣笑啊，笑啊，笑著笑著就哭了，為什麼他們還活著，卻不早點回來呢？哪怕隻是回來看一看我，然後再走呢？

使人豆......使人豆......

隱約中，隻聽見他們一直再重複說著使人豆，難道他們真的死了，是使人豆把他們救活了？

我想要問清楚，卻發現自己再也張不開口，隱隱約約中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哭，哭聲越來越清晰，爹娘的身影也在一陣哭聲中越來越遠......

當我從夢中醒來時，那道清晰的哭聲卻是仍在。

聲音是從堂屋方向傳來的，隻有奶奶睡在堂屋。

是奶奶！

我心中焦急，翻身下床，打開房門便向堂屋跑去。

誰知剛跑出兩步，便「咚」的一聲撞的五葷三素。

我心中正暗自奇怪，撞的是什麼東西，卻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朋友！我們又見麵了！」

我緩緩抬頭，隻見月光下，高大的傻子衝我咧嘴一笑，嘴角真的彎到了耳朵根。

「你......你......」

強烈的恐懼讓我說不出話來，隻覺得自己麻了，從頭皮麻到腳後跟的那種。

「朋友！你聽過使人豆？」

「朋友！你知道豆子怎樣才能最快發芽嗎？」

「朋友！......」

傻子並沒有傷害我，隻是如一座大山一般擋著我的去路，然後嘴裏喋喋不休的說著那些瘋話。

我本想拔腿就跑，可是不爭氣的兩腿早已嚇得發軟，沒直接癱軟在地就是燒了高香了。

心中正想著是否有其他辦法，卻發現廚房門口的大水缸裏，竟然慢慢鑽出一道身影。

是爺爺！

他如一道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來到傻子身後，高高舉起那把形影不離的鐵鍬，口中罵了一句「雜種」，便一鍬拍了下去。

一下，兩下，三下......

傻子仿佛真的成了一座山，任憑爺爺一鍬接一鍬的拍在他的頭上，仍一動不動。

既不躲閃，也不反抗，隻是露出一副微笑的表情，血洞般的眼睛如深淵一般凝視著我。

「當啷」一聲，鐵鍬掉落在地上，爺爺則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年邁的他再也沒有力氣了。

我看不到傻子身後，不知道他傷的有多重，隻看到殷紅的鮮血在他腳下流淌一片，在月光下，倒是有種異樣的淒美。

聽到動靜的奶奶一出來便看到這副場景，嚇得一下就癱坐在地上。

她靠在牆上，一根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我。

「瘋了！都瘋了！竇竇啊！快跑啊！」

跑？對！這個傻子每次出現目標都是我，如果他要傷害人的話，應該也隻會衝我來才對，我隻要跑出去，他就會追我而放棄傷害爺爺奶奶了吧？

我得趕緊跑，李嬸，許叔，劉爺爺他們都在家，隻要把他們叫起來，肯定能控製住這個大傻子的，還有其他街坊鄰居，人越多越好。

「奶奶，等我，我馬上就回來救你們。」

4

我推開大門，大喊大叫著向村裏跑去，每路過一戶人家，都會用力拍打幾下房門。

「許叔！ 許叔你在家嗎？」

「劉爺爺！你快開門呀！」

「你們幫幫我吧。」

「求求你們了......」

不知怎的，平日裏那些好心的鄰居，此刻卻都像睡死了一般，不管我哭喊的聲音多大，始終都沒有人應答。

不知跑了多遠，那漆黑的前路上，終於亮起了一盞燈光。

「是李嬸嗎？」

我心中一喜，因為父母早逝的緣故，平日裏街坊鄰居對我家都多有照顧，尤其是李嬸，他跟我娘是同村人，打小就認識，自打嫁入這村裏後，就沒少來我家串門，與我家關係最為熟識，我隻要開口，她肯定會幫我。

我終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腳步也變的有力氣了，一陣快跑，撲在了李嬸家的大門上，用力的拍打著。

「李嬸！你快開門呀，我是王竇竇。」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李嬸看見我連滾帶爬的，也是嚇了一跳。

「我就說聽著有人在哭。」

李嬸急忙將我扶起來，擦拭著眼淚。

「乖乖，咋了呀這是？」

我指著家的方向，哽咽著跟李嬸解釋。

「叔在家嗎，你快讓他去幫幫我爺爺吧！有個傻子闖我家來了，我怕晚了就來不及了。」

「傻子？沒聽說村裏有啥傻子呀，你別急啊，我讓你叔去看看。」

「我也不知道是哪來的，那天他就突然出現了，然後就纏上我了，一直跟我說什麼使人豆之類的話，我......」

「什麼？」

李嬸似乎是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竇竇啊，你剛才......說什麼？」

看到李嬸震驚的樣子，我突然有些後悔說這麼多了。

「竇竇，你剛才說的是使人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