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娘被綁了,綁我們的竟是我那死了十三年的爹。
綁到府,他就慫了,圍著我娘各種服帖賠罪。
我娘哭,我爹歎,鬧的挺歡,可當天晚上,他倆就睡了。
我心中憋悶。
都是因為太子,我家才成這個樣子。
要是不給萬兩金賠償,這事兒就不算完。
可是,太子怎麼長成這個樣子!
這,我還怎麼下手?不如,下嘴吧!
1
我娘正斜靠在自家大門口,磕著瓜子,吐了一地的瓜子皮,對著鄰家婦人眉飛色舞道:
「這丟了十多年的太子找回來了,老皇帝搞了個普天同慶!普個啥呀,你說說,咱老百姓能得啥好處?還不如直接發點銀子實惠!」
我趕忙給我娘使了個眼色,讓她快別說了。
禍從口出這事,我娘是一點兒記性也沒有。
果真,當天,禍事兒就來了。
我和我娘大白天的被一群人給綁了。
這群黑衣人蒙著麵,衝著我家就闖了進來。
我娘眼疾手快,忙把我護在身後:
「劫財沒有,劫色也沒有,我們都是男扮女裝!」
實在太過牽強。
「娘,我看他們不像劫財劫色的,是不是你早上說老皇帝,讓人給舉報了?」
我娘聽後瞬間明朗。
「官爺,我們娘倆可都是良民。那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黑衣人呆愣了片刻,為首那人單膝一跪,抱了個拳:「夫人,小姐,得罪了。」
我和我娘還沒反應過來,後背上就被戳了兩下,瞬間失去了意識。
2
待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柔軟的榻上。
這房間也高級,雅致又不失高貴,奢華卻又不庸俗。
這是怎麼回事?大腦還沒開機,就聽見我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斜眼一看,坐在屋內左邊木椅上,比比劃劃的正是我娘。
在她正對麵,一個中年男人正低著頭,任我娘在那瘋狂怒罵。
好像有哪裏不對,誰被綁來之後能這麼理直氣壯的罵綁匪?
可罵局當前,誰還能想那麼多!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趕緊加入,過過嘴癮,罵人這事很爽的!
我動了一下要起身,卻發現渾身無力,不自覺的哼唧出聲。
中年男人發現我醒了,忙起身上前,想要扶我。
我娘搶先一步,打開他的手,把他推到一邊。
旋即上前勾住我的肩膀,把我扶正坐穩。
我這才看清此刻站在那的中年男人,氣宇軒昂,貴氣十足,身材消瘦卻挺直,寬肩窄腰,眼擴鼻挺,真乃叔圈天花板級別人物。
他被我娘推到一邊也不惱,隻是目光熱切的看著我,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說著:「婉婉,我的孩兒,我是爹爹。」
啥?我當場呆住。
我娘不樂意了,鳳眼立了起來,「爹什麼爹?上一邊去,你也配!」
自稱是我爹的人雖然被罵,卻依然穩如老狗,滿目含情望著我娘。
「夫人,莫要再生氣了,氣大傷身,都是為夫的錯。」
聽了這話,我娘更來氣了。
「你這是跟誰倆呢?夫人夫人的,我夫君長方形的,立在我家供桌上十三年了!」
我娘正要繼續發作,卻突然看向我。
「不是,你掐我幹什麼?趕緊鬆開,疼死我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握著我娘胳膊的那隻手不知不覺中竟越收越緊。
我盯著自稱是我爹的人,呆呆的用手指了指,「你......」
中年男人目光灼灼道:「我是你爹。」
我又盯著我娘,用手也指了指她,「你......」
「我是你娘。」
不對,重來。
「你......」,「我是你爹。」
「你......」,「我是你娘。」
腦子徹底亂了!
我來回指著他倆,眼睛在他倆身上往複漂移,嘴裏不停念叨:「你,你,你,你,你......」
我娘盯著我這缺心眼的樣子,有些急了,沒好氣的衝著男人問道:「你那手下行不行啊?別是點了咱閨女傻穴了吧?」
咱閨女?
這三字從我娘口中蹦出來的瞬間,我腦子裏的那根筋「啪」的就接上了。
3
「娘,你不是說我爹早死了麼?他怎麼成我爹了?那咱家桌上供的那塊牌子是誰啊?」
我死命的搖著我娘的肩膀,把我娘的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
「冷靜,冷靜!那是你爹,這個玩意......你就當成是那塊牌子成精了!不用管他!以後還是咱倆過日子!」
把親爹當妖精,我會不會遭雷劈?
我娘氣不過,轉頭又對我爹橫眉冷對道:「有些人想的美,孩子大了,回來喜當爹了!想啥美事兒呢!趕緊給我寫份和離書,再給我幾千兩金子當賠償,咱倆互不相欠,從此不見。」
「阿禾,我不會同你和離的。」我爹低聲說著,聲音裏滿是哀怨。
「不和離?就因為沒和離,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法再嫁。正好你回來了,咱就痛痛快快的把這事辦了,正好!」
我有點蒙,我娘這麼多年從來沒動過再婚的念頭,怎麼現在這麼著急了?
「娘,你要和誰成婚?」
我娘頭一歪,斜著看我,眼睛衝著我不停的眨啊眨。
「這孩子,怎麼還失憶了?你張叔叔,李叔叔,不是天天上門要迎娶我?還有之前幾年,天天坐咱家門口非我不娶的王員外,還給你買過糖吃呢!」
「娘,你這眼睛咋了?擠吧啥呢?咱家除了你,我,哪有什麼叔叔員外的?」
「我記得幾年前有個上門的叔叔,不是被你罵的狗血淋頭,灰頭土臉的跑了麼?」
我爹此刻已經重新坐下,雲淡風輕,波瀾不驚地聽著我和我娘說話,臉上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我娘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我一眼,也不好再繼續扯下去。
她看我好像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便也鬆開手,坐回原先的位置,氣勢洶洶的盯著我爹。
「你剛才說等閨女醒了有話要說,我看,也不用說了,沒必要浪費時間,你就準備好文書和金子,咱倆再無關係!你過你的躲貓貓生活,我過我的好哥哥人生,多舒服!」
聽我娘這麼說,我倒是有些著急,我也是當事人啊!
我也想知道,為啥我這帥氣沉穩看起來很靠譜的爹,要拋妻棄女裝死這麼多年。
於是我小心翼翼走到我那屬性炮仗的親娘身邊,順毛安撫道:「娘,咱金子得要!可也得聽聽他咋說的,我就沒想明白,您這樣美麗善良大方又賢良淑德人見人愛的女人,他到底有啥理由能忍心這麼久不見!?」
我爹看著我和我娘,眼裏都是心疼和抱歉。
4
當年皇上新登基,破格提拔我爹為督察院左督禦史,意欲讓他成為將來的左膀右臂。
可畢竟新皇根基不穩,朝政被當時的文貴妃和她的父親文丞相把持。
文貴妃想讓自己所生皇子當太子。
怎奈,皇帝與皇後感情頗深,其所生嫡長子於情於理都會成為太子。
於是,文氏一族便想趁新皇根基不穩,除掉這位皇嫡長子。
而此子恰被我爹所救。
為保皇子太平,我爹便設計假死,實則帶著皇子隱匿避世,躲此劫難。
皇嫡長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皇後整日以淚洗麵,皇帝下令舉全國之力找尋,也未查到絲毫線索。
隻因我爹知道,這所謂的搜索官兵,皆是文氏犬牙。
隻要被找到,必然當場被誅。
於是,我爹使盡渾身解數,躲山林,住洞穴,藏地穴,避鋒芒,隻為保皇子太平。
皇帝苦尋兩年未果,文丞相便慫恿皇帝宣布嫡長子過世,並暗示盡快立太子,以穩國家基礎。
可皇帝,皇後仍相信兒子沒死,頂住重重壓力暫不立太子。
雖如此,文氏一族仍勢力滔天,隻是搜索力度略有緩和。
我爹帶著皇子隻能久居偏僻山野。
他雖心裏掛念家裏,但為保家人安全,也不敢有一絲聯係。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皇帝慢慢勢大,終在去年徹底鏟除了文氏一族。
我爹聽聞消息,衡量許久,終覺安全,便帶著皇子重回京城。
皇帝和皇後重見嫡長子,失而複得,喜極而泣,倍加愛惜。
常年懸空的太子位也終於迎來了第一位儲君。
我爹也因這滔天的功勞,被拜為太子太傅,賜府邸,賞萬金。
而我爹穩定後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尋找我和我娘。
5
我爹剛要繼續說下裏,我娘卻一掌劈在麵前的桌幾上:「薑南,你別說了!你為了保別人家的孩子,扔下至親不管不顧,你可知我們這些年是如何過的?」
我爹乃家中獨子,當年假死做的太真,全家毫無懷疑,即使沒有屍身,也做了衣冠塚,風光大葬。
文丞相曾懷疑我爹突然去世與皇嫡長子失蹤有關。在他死後對我家是百般刁難折辱,意欲炸出背後實情,無奈一直未果。
過了幾年,才慢慢淡出懷疑。可我家狀況已遠不及當初,外祖母家怕受牽連,早早便與我娘斷了關係,劃清界限。
我娘隻能靠變賣嫁妝,上下打點,才能勉強維持生活。
就是如此潦草,我娘仍對祖母恭敬孝順。
送走祖母後,我娘終於遣散家仆,變賣家產,到郊外買了一處小屋,帶著我來此生活。
這些年,我娘從手不沾水的官家主母,變成了如今能熟練操持家室,護我周全的悍婦。
可不管再苦再難,我娘始終敬我爹,愛我爹。
她經常麵帶羞澀的給我講爹爹如何英雄,如何帥氣。
我爹的牌位永遠擺在家裏的主位,常年水果糕點供奉,早中晚三炷香從不間斷。
可如今,我爹竟然活了,這讓我娘如何不惱,不怒,不失望?
「你以為你保了皇子,就是大義?我就得理解你,原諒你?我沒那麼深明大義,我管你是為了誰,你拋妻棄女棄母就是事實,就是不對!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我娘少有如此激動和認真的時候。
我又想起這麼多年,我娘實屬不易,一時竟不知如何勸慰。
我爹低頭坐著,聽著我娘的話,眼圈泛紅,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嗚咽。
「我知你這些年不易。阿禾,你受苦了!我薑南對得起天地,卻對不起夫人,對不起母親和婉婉!」
「隻是當時那孩兒尚小,又正好被我碰到。如若我不救他,他必死無疑。」
「阿禾,我當時也曾猶豫良久。我寧可碰不到那孩兒,也從不求現在的這些富貴封賞。我隻要陪在你身邊,侍奉母親,養育婉婉,哪怕簡屋漏室,粗茶淡飯。」
我娘眼圈也紅了起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日無西邊升,更無東邊落。時間絕無往回走的道理。」
我也淚眼蒙蒙,既心疼我娘,也理解爹爹。
6
我娘和我爹陷入悲傷的往事中,無法自拔,我趕緊抖擻精神,清了清嗓子說道:
「娘,這事兒也不是短時間能掰扯清楚的。這都大半天了,又被點穴,又生氣罵人的,您肯定累了也餓了,要不先吃點東西,咱吃飽喝足了,再慢慢掰扯?」
「還有,娘,我聽說皇上賜了萬金,咳咳。」
一聽這話,我娘立刻抖了起來。
「什麼人啊?把我們娘倆綁了來這麼久,連口飯也不給吃!趕緊上酒,上菜。還有給我準備好和離書和金子,我吃完就走,絕不多待。」
我爹立刻起身安排飯菜。
不一會兒,上來了八菜一湯,還有一小壺溫酒。
我娘看著那小酒壺,嗤笑出聲:「這一小壺,埋汰誰呢?給我上一壇。」
我爹又巴巴的給我娘備酒。
還囑咐管家把郎中叫來候著,備點醒酒的藥物,以防我娘喝多。
我娘抱著那壇子秋露白,一口酒一口菜一口狠話罵著我爹。
我爹倒是泰然自若的聽著,時不時給我娘夾個菜,喂口飯。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吃了幾口,找了個由頭便跑了出來。
管家把我帶到我的閨房,讓我早些休息。
7
今天發生了這許多事,我找著爹了,我激動。
我又被點了,睡了那麼久,我不困。
雙重加持下,我精神的倆眼睛直冒綠光。
於是我偷偷跑出府,想在周邊轉轉溜達溜達。
剛走沒多遠,就看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門牌上赫然寫著「太子府」。
太子府?這不就是那個害我多年沒爹,親娘守寡又傷心的人麼?
巧了!我這一肚子火,終於找到了出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