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深處
少年的我,曾那麼渴望:擁有一對翅膀,帶我飛離家鄉,遨遊於海闊天空。很長時間裏,都迷戀那份流浪的感覺,感懷三毛的浪跡天涯。初初離家的日子,竟讓我有了飛翔的暢快感,日日都在無邊的快樂裏浸泡。然,在異鄉的日子久了,漸漸便有些念想,於我這樣六根不淨的人,最早勾起想家念頭的,竟是家鄉的眾多美食。於是,最終回到了家鄉。久了,慢慢感覺到家鄉的溫潤如玉,家鄉的深處實在讓我無法不迷戀。
八十多年前,喻長霖先生在《台州府誌》序中言:“吾台古稱荒域,僻處海濱,三代之時,人物無聞;漢晉以來,表有間見;隋唐之時,亦為貶謫之地。”宋以前,中國的政治文化重心位於中原之地的西安、洛陽,而台州三麵環山、一麵瀕海,與中原地區交通阻隔,故而典籍少有涉及也是當然之事。在中原人看來,台州窮山惡水,經濟文化落後,是個“地下卑濕,丈夫早夭”之地。《史記·貨殖列傳》載:“楚越之地,地廣人稀,火耕水耨。雖地勢饒食,果隋蠃蛤,但以故皆呰窳偷生,無積聚而多貧。”而這,並不妨礙台州古代文明的發展。臨海、黃岩交界的靈江下遊鳳凰山一帶,1985年發現了原始人頭蓋骨、牙齒與股骨等化石和舊石器時代的打擊石器與石質、骨質、陶質飾品,被古人類學家稱為靈江人、永寧人。他們生活的年代介於丁村人與馬壩人之間,距今約十萬年前。而新石器時代的遺址在台州就更多了,仙居、天台、臨海、黃岩、溫嶺、玉環、三門等地均有多處。黃岩秀嶺地區的雅林山、獅子山出土過有孔石斧、石犁頭、石鏃等。這些遺址表明,我們的祖先那時已掌握製作石器與陶器技術,並學會了栽培水稻。丫髻岩北坡出土過西周青瓷器物。黃岩境內的大唐嶺以南(今溫嶺大溪)有西周時期的徐偃王城與西漢的東甌古國都城遺址。而東甌國也是黃岩有文字記載以來的最早曆史了,至今已逾2200多年。唐上元二年(675),置永寧縣;天授元年(690),以道教名人王方平隱居之黃岩山而更名永寧為黃岩縣,至今也愈1300年了。
這樣看來,家鄉也是有著豐富內容的,2008年開始的遊走家鄉,讓我一次次徘徊於曆史與現實之間,美麗的山水與曾經的燦爛叫人沉醉。不斷的穿越,使家鄉在心中的形象漸漸豐滿而瀲灩起來。朱熹、左緯、謝伋、趙師淵、杜範、謝直、嚴蕊、車若水、王所、方國珍、宗泐、陶宗儀、曾銑、黃綰、喻長霖等等先人和他們留下的痕跡漸次走入心中,他們依稀的影子開始明晰,讓我慢慢感受家鄉作為台州小鄒魯的生動與活潑。
於是,不再向往流浪。流浪隻是無根的漂泊,是那個有些浪漫、有些迷茫的少年與青年時代的我必經的一段旅程。而今,走進家鄉深處,腳踏堅實的土地,悠遊於七彩山水間,我便是那波心裏的一抹雲彩。想起不久前看過的《古今大戰秦俑情》裏,蒙天放對韓冬兒說的一段話:“天上的星星千千萬,隻要看懂一顆就夠了;世上的姑娘千千萬,隻要愛上一個就夠了。”於家鄉,也是如此啊。
廣州女孩談笑靖的《班紮古魯白瑪的沉默》讓我歡喜莫名。這首與佛相關的詩歌,雖因《非誠勿擾2》而被當作情詩瘋傳,此刻卻也恰如其分地反映出走進家鄉深處的我對家鄉無言的依戀與迷醉。不管走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家鄉都是一個讓我沉靜的所在。愛或不愛,家鄉始終敞開胸懷接納遠方的遊子。
那麼,就讓我以此作結吧,走在家鄉或是異鄉的天空下,它都會帶給我無限的溫暖與感動: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裏,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我就在那裏,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裏,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那裏,不棄,不離。
來我懷裏,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裏,默然,相愛,寂靜,歡喜。
(201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