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１． 蚊子

這漸老的身軀，笨拙

靈魂還在，也是笨拙

它們也曾相守相依

如今卻力不從心，魂不守舍

這副老臉生硬，擠不出笑容

蚊子在上麵叮了一口

有了些鮮豔的顏色

讓人想起生命

這時節，常常惦記著我的

就隻有它了

２． 荷花

藕是泥中的臥龍

花是水上的仙子

含苞的如佛，雙掌合十

盛開的如禪，玉手捧月

有開有合，眾生吉祥

葉如碧玉盤，日夜凝望著藍天

凝視著花朵

那一凝視便是一生

這人海中我是哪一朵呢

這人流中我是哪一片呢

我凝視那人間

也曾一生

３． 風

煙雲俱淨

水皺巴巴的

葉嘩啦啦的

草齊刷刷的

萬物為你折腰

我身上起了漣漪

姑娘們長發與裙袂齊飛

所到之處皆有新鮮氣息

我們窮其一生也沒見過你的模樣

所以至今仍不明白

是因為無形才自由

還是因為自由才無形

４． 院子

空，就顯得莫測

寂，就顯得幽深

落葉遍地金

讓我想起花開滿庭香

濃葉繁枝儲蓄著清涼

儲蓄著寂靜

儲蓄著一兩聲落葉

一兩片鳥鳴

陽光猛烈，也隻能在樹外駐足

烏鴉和麻雀忽起忽落

風是個投機分子

哪裏涼快就往哪裏吹

當年我手種的樹冠蓋婆娑

我看著她們長成參天大樹

現在她們把我攏在懷中，像母親

我在樹下穿梭，討她們一點舒適和快意

簡單而幸福的因緣

我像她們的孩子

她們也像我的孩子

５． 摘花生

果實埋在地下，大地給了它深沉的資本

把它從土裏拔出來的時候，要使勁

我與大地進行一場不對等的拔河比賽

有時大地鬆手太快

我就摔個仰麵朝天，一身的泥土

傻笑著爬起，再來

拖泥帶水的

一抖，把那些泥土雜碎抖落

花生仔兒愈見得鮮亮飽滿

還有些不願出土的

就用手一一把它們掘出來

像發掘幾樣寶物、幾件古董

坐在樹下

左手抓住花生藤，右手一粒粒摘下花生

藤蔓枯枯蔫蔫，花生白白亮亮

又多又壯

一會兒裝滿了小背簍

滿滿一背簍晶顆玉粒，光潔瑩瑩

哦，我不是在摘花生

是在摘星星，摘月亮

６． 落日

一說起墜落，萬物瞬間老去

那些山最先露出蒼蒼之色

湖麵一條金光大道通向西岸

它在空中掛了一天，累壞了

找到天邊靠山休息休息

但那些靠山都靠不住

它還是會漸漸下沉

對於時光的遺棄，人們不再掙紮

他們安靜下來

仿佛認了命

可是，萬物鬆懈，人們鬆了口氣

似乎找到了放縱的理由

凡是閉上眼睛的想法

都是夢

７． 樂海湖

群山把湖水捧在手心

掬給人間一泓玉液瓊漿

那些山都浮在水上

我浮在山上

清風來時

湖水蕩漾

那些山也蕩漾，一起一伏

我也蕩漾，心如漣漪

它跌落在世界的邊緣，世界把它忘了

我把世界忘了，我跌落在它的邊緣

就在這時

時間似乎停止了

８． 讀詩

在肉體構建的臭皮囊中

內心是一座喧鬧而荒蕪的城

詩歌提供了一種

讓靈魂可以從這座廢墟

出逃的美麗的路徑

當所有的文字都死了

它是不死的精魂

當所有的肉身都腐滅了

它是永恒的精靈

心靈的流浪者

身在泥層，卻不妨

把天才的囈語寫在藍天

引領著人們

走向理想的天國

９． 太陽

陽光打下來

我抬不起頭

像多病的中年

連曬個太陽都痛

的天下大勢

一曬了之，曬穀子、玉米、大豆、花生

到處曬滿了

曬自己、曬別人

萬物生長

萬民揮汗

越熱越往死裏幹

掙紮著生

掙紮著活

等到天黑涼爽

卻閑在床上躺

每個人都是他生命中的強者

然而對於生活

他也許隻是一個奮鬥者

１０． 雙搶

稻子熟了，玉米熟了

豆子、花生也都要收獲了

好事一撥接著一撥

村民們的田地真是個聚寶盆

有收不完的莊稼

他們一車車一擔擔都往家裏搬

似乎不要成本

幾天裏，屋子的每個角落都堆滿了糧食

接下來，成天晾啊曬啊

高興的不隻是人

還有成群的鳥雀、老鼠······

來不及喘息

二季稻又要插秧了

蘿卜、白菜、大蒜也要下種了

田地裏似乎在唱大戲

耕田犁地的人們吆喝著趕牛

各種音調都有，高低抑揚

簡直是在唱一出出粗獷的大曲

人們互相說著笑話

把人逗得叉了氣

每個姑娘每個小夥都會成為說笑的對象

來幫忙的小孩

也會被用來打趣

就這樣，很輕鬆地

人們忙完了活

忽然想起

家也要整理整理

自己也要歇歇力

２０１６年８－９月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