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的變幻

當劉老板把那隻古琉璃，那匹他神往已久的馬，輕輕置放在桌麵上時，他的心臟劇烈地跳蕩，都快跳出心窩了。

那匹馬，前蹄高抬，身子後仰，肌肉緊繃，那頭部的鬃毛隨勁風揚起，讓他腦海裏掠過一個詞：天馬行空。是呀，這是一匹飛馳的駿馬，騰雲駕霧，一往無前啊。

再細看這幾百年的琉璃，晶瑩剔透，流光溢彩。那釉麵上還分明呈現了油膜樣的皮殼，遊彩一般，如同螺蚌內層珍珠膜的光暈，毋庸置疑，這就是蛤蜊光了。這是曆經上百年的水浸，才可能達到的極致效果。明人此時如同這迷幻的色彩斑斕，心花怒放。

劉老板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又喃喃細語道：“看來，我得向你告別了，你終歸要屬於別人。”明人聽出了劉老板的心音：“他這回是決定要把這個寶物奉獻給我了。”他按捺住自己的激動，一聲不吭，臉上流淌著微笑。那匹馬，已飛奔至他的心裏，他想他會讓它隨自己一起馳騁的。他的天地、他的心氣，以前曾擁有的業績，還有依然廣闊的職場空間，與這匹靈氣的馬，是匹配的。劉老板說了多久呀，今天才有這番安排。

說起來，這麼多年，明人幫了劉老板多少忙呀。劉老板的發家，明人是有汗馬功勞的。劉老板也曾多次要向他表示感謝，美金、名表、玉石、字畫等等珍貴財物，都被他婉言謝絕了。他隻是合法合規地支持劉老師，似乎是盡義務，講情義，也不索求什麼。好多年前，富得冒油也嗜愛收藏的劉老板透露，他有一匹馬，是比明清更早年代的古琉璃，許多鑒寶專家對此都高度肯定，也有達官貴人纏著他轉手自己，他都絕不“斷舍離”。言外之意，他是給明人留著的，有朝一日，他會……

明人話雖不說，偶爾也會心癢癢的。這究竟是什麼寶物呢？這寶物也許冥冥之中與自己真有緣？但時光蹉跎，一日複一日。明人一直與這寶物未能結果。也許這緣還沒有開始？

這次，明人又順理成章地給了劉老板一個大項目。劉老板高興了，邀請明人來家喝茶，說了一番感激涕零的話後，他就把這匹琉璃馬，從深鎖著的屋子裏，捧了出來。明人一見，就心生歡喜。他知道這種東西，是要有眼緣的。他見了馬，不僅眼睛發亮，整個身心都顫動了，這是難得的天然之緣了。這對從來不看重財物的書生明人來說，是一種奇緣了。

這琉璃馬，如同美玉無瑕，難能可貴。難怪劉老板神神道道的，一直不肯出手。這回，他終於把它拿了出來，無論如何，明人於他功德無量，是至尊貴人！

明人此時心潮澎湃。他想了想，移步到了衛生間。沒有便意，但他仍站在那兒，頭抵著牆，想讓自己冷靜冷靜。他閉上眼。忽然又睜開眼。他莫名地出了一身冷汗：那匹馬，前蹄抬起，目光驚懼，完全是麵對前方，陡然止步的情狀。前方是什麼，難道是深不可測的懸崖？自己為劉老板所做的，不是自己秉公所為嗎？自己拿了這價值連城的東西，身心真的還能像現在這樣，一如天馬行空嗎？這一刹那的斷想，難道是向自己提醒並警示著什麼？

心還在怦怦地劇跳著，但明人知曉自己已冷靜了許多。他的決定已下。

出了衛生間，隻見劉老板麵前的琉璃馬已不見了。劉老板自己也靜靜地啜飲著杯中的生普。那匹馬似乎從未在這裏出現過。顯然剛才明人如廁時，劉老板又把他的寶物藏進屋子裏了，看來，他最後還是不想放手。明人微微一笑，走過去，若無其事地端起杯，輕輕地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