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漪抱著孩子,剛被推出大門,丞相府厚重的朱漆大門已經在她身後“砰”地一聲關上了。
寒風裹挾著雪花,撲麵而來。衣著單薄的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繈褓中的嬰兒也許是意識到,母子倆正在遭受的不幸。此刻正咧開小嘴,哭得聲嘶力竭。
這一刻,她的腦子裏還回蕩著燕景瑜冰冷刺骨的聲音。
“你不守婦道,犯了七出之條,還跟人生下孽種,按祖製是要浸豬籠的。我放你們母子出府,已是仁慈。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帶上你的孽種,馬上滾出去!”
她想說,她是冤枉的,她從沒跟人有過苟且。孩子是相爺的骨血,這一點,根本不容質疑。
隻可惜,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有人在她的食物中下了藥,不光令她身上的功力全失,還成了啞巴。
被誣與她苟且的待衛已經被杖斃,死無對證。
此時正是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的季節。她死不足惜,卻必須想辦法讓孩子活下去。
回娘家吧,萬一父親心情好,大發慈悲,願意替自己伸張正義,討回公道呢。
不料,剛走幾步,她腳下一滑,便摔倒在地,孩子也隨即被甩了出去。
隨著門的“吱呀”,一條惡犬狂吠著跑出來。
沉重的觸地聲和粗重的哈氣聲,讓冷清漪心裏生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
下一秒,惡犬徑直撲向地上的小嬰兒——
“滾開!”
冷清漪跌跌撞撞地撲過去,她已經用盡了全力,但還是晚了一步。
燦兒的小包被已經被狗撕開,惡狗張開血盆大口,朝著嬰兒的咽部便要直直咬下!
“不——”
冷清漪目眥欲裂。
一道沉悶的“哢嚓”聲後,小燦兒的哭聲戛然而止——
隻聽得惡狗饕足的啃食聲,一下一下、沉沉地砸在冷清漪心頭。
冷清漪心瞬間被撕-裂,隻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便不顧一切地撲向惡犬,想將它從燦兒的身上扯開。
惡犬一聲狂吠,叨起小嬰兒就跑,轉瞬間,便消失在暮色中。
冷清漪追趕不及,跌坐在地上,雙手顫抖著捧起沾滿燦兒血漬的小包被,淚水如雨般滑落。
透過淚眼,她依稀看見,燕景瑜就站在側門,雙手抱臂,正幸災樂禍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條狗是燕景瑜養的,是狼的後代,身上流著狼的血液,具備了野狼殘暴的特性。
以前冷清漪一直不明白,這條狗見了燦兒,就直撲過來。原來,這條狗就是燕景琛專門訓練來對付她的孩子的。
結婚十年,才生下燦兒,她自是視若生命。如今孩子竟淪為惡犬的獵物,讓她如何接受得了。
冷清漪眼一黑,頓時昏死過去。
“劈哩啪啦”的鞭炮聲和震耳欲聾的瑣呐聲將冷清漪驚醒。
她睜開眼睛便看見,燕景瑜身著喜服,騎著高頭大馬,帶著迎親的隊伍出發了。
怪不得這麼急著把自己攆出門,原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娶新人進門了。
讓正妻讓位,和離或休妻都行,燕景瑜卻選擇了栽贓隱害。
其用心,何其險惡。
好困!好餓!
冷清漪的意識開始渙散。
再一次醒來,大紅花轎已經在相府門前落轎了。
一個女子身著鳳冠霞帔,頭戴喜帕,由丫鬟攙扶著,緩緩步出轎子。
僅憑身形冷清漪便知道,此女便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冷月嬋。
前些日子,冷月嬋來到玉清院,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告訴她,她已經懷了相爺的骨血。她的孩子,必須當嫡子,沒有任何人能阻擋。
這話說得狂妄之極,冷清漪直接懟了過去。
“你的孩子想當嫡子,除非我死。”
沒想到,這一對狗男女,不光要她的性命,連繈褓中的嬰兒也不放過。
這一對人渣,她就是做厲鬼,也不會放過。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對新人身上,沒有人注意到,她已經爬到了新郎倌的腳邊,抓住了他的皮靴。
燕景瑜發現了異樣,低頭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個近似乞丐的女人,竟是他的前妻冷清漪。
怕被人發現,他飛起一腳,朝她踢去。
“臭叫化子,也敢來壞本相的好事。”
這一腳又狠又準,冷清漪的身體倏地飛起,重重地摔在街邊的積雪裏。
“噗!”
一口鮮血從嘴裏噴出,冷清漪腦袋一偏,立時便咽了氣。隻是,那一雙美麗的丹鳳眼卻睜得溜圓,死不瞑目。
她的軀體在空中一點點消散,魂魄卻死死不肯離去。
如果有來生,她一定會讓這一對狗男女付出代價。
......
大齊帝都,物寶天華,王氣蒸蔚。
震耳欲聾的鞭炮與瑣呐聲中,一列迎親隊伍正在緩緩前行。
冷清漪睜開眼睛,發現身上的喜服和頭上頂著的喜帕,心神不由得一陣恍惚。
她不是死了嗎,怎麼會穿成這個樣子,坐在喜轎裏?
喜婆的聲音從轎外傳進來,“小姐呀,前麵就是梁王府了,你別害怕,一切有我老婆子呢。”
梁王府?
她掀開轎簾,看到街邊湧動的人群和維持秩序的士兵,她突然意識到,她重生了,重生在十年前出嫁的那一天。
可是,前世她不是嫁給燕景瑜那個窮秀才嗎,怎麼會去坐上梁王府的花轎,去梁王府呢?
燕家守著幾畝薄田過活,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梁家是天潢貴胄,世代簪纓。燕家的茅屋與梁家的豪宅同在京城,卻分處兩個不同的世界。
冷家的兩個女兒同時出嫁,所嫁之人卻天差地別。當然是因為,主母孫氏是冷清漪繼母的緣故。
前世燕家窮,隻雇了一頂青布小轎,便把冷清漪抬到了燕家。全城人的注意力都在梁王府規模浩大的娶親儀式和巡撫府冷家十裏紅妝這個點上。根本沒人注意到,冷府還有一個女兒出嫁,燕家也在娶親。
重生到這一世,怎麼好像跟前世有些不一樣呢?
冷清漪情願相信母豬上樹,都不會相信孫氏和冷月嬋會良心發現,讓她嫁進梁王府。
如電光石火一般,她的腦子裏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難道,冷月嬋也重生了,而且是搶在她前頭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