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間裏有兩個高清攝像頭,一個對著書桌,另一個對著床頭。
中學六年,我活在爸媽的密切監視下。
他們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小孩子是不需要隱私的。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突然發起瘋來,衝到廚房拿起菜刀,把牆上的監控一刀一刀砍了個稀巴爛,從窗口丟了下去。
樓下鄰居在叫罵,爸媽指責我丟人。
我拿著菜刀坐在窗邊,指著我爸媽,臉上帶著平靜的笑容:
「丟人?我是小孩子,小孩子怎麼會需要隱私呢?」
我叫高清北,清華北大的清北。
從我出生那刻起,父母就對我寄予厚望。
他們希望我考上國內頂尖的那兩所高校,讓他們揚眉吐氣。
在任何一個需要用到我名字的地方,我媽都會驕傲地強調:
「高清北,清華北大的清北。」
那一刻,她仿佛真的是狀元少年的媽媽一樣。
他們很喜歡監視我,似乎能夠通過對我的監視達成他們可以控製我人生的掌控欲望。
小時候我隻上過三天幼兒園。
我媽給了老師一張時間表,聽英語、背古詩詞、做算數題......都要嚴格按照我媽的計劃進行,老師拒絕了,學校有學校的安排。
加上我媽對食堂的飯菜嗤之以鼻,她還因為老師沒有每天喂我七次水,每次不少於200毫升,而跟園長大吵一架。
我爸我媽各種不滿意,商量之後我媽辭職了。
以後家就是我的幼兒園,我成了她唯一的學生。
上小學之前,我已經能夠寫出幾百個常用漢字,做100以內的加減法、背的出26個英文字母......
我媽到處誇耀,她把我的飛速進步歸結於她的教育有方。
「清北,你知道爸媽最大的夢想是什麼嗎?你知道你的目標是什麼嗎?」
我媽總是對著小小的我語重心長:「考清華北大!記住了,隻有考上清華北大,你才能過上好日子,爸媽臉上才有光!」
我懵懵懂懂:「那我要是考不上呢?」
我媽臉色大變:「說什呢你這孩子,必須考!必須考上!」
我爸照著我的屁股踢了一腳,把我踹倒在地:「烏鴉嘴!」
2
直到小學三年級之前,我的成績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他們很滿意,覺得臉上很有麵子。
每次有人誇我成績好,我媽都要謙虛一番:
「我們家清北也就是個笨鳥先飛而已,要不是我天天這麼盯著他讀書,肯定考零蛋的!」
每天晚上我都要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逼著我學習五六年級乃至初中的教材到晚上9點,由他們倆輪流輔導。
有時候看著他們因為某道應用題而大聲爭吵的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緊繃的神經終於能夠短暫放鬆一下。
過了晚上九點,洗漱上床,然後聽著英語磁帶睡覺。
日複一日的枷鎖裏,我開始想要喘一口氣,想要一點點的自由。
我想和班裏的男孩子一樣,彈彈珠玩卡片,哪怕隻是肆無忌憚地瘋跑一會兒。
趙小強說男子漢要有味道,汗味和酒味,要不然我沒資格跟他們一起玩。
我穿著早上我媽給我新換的白色背心和球鞋,跟他們瘋跑了一節體育課,然後來到廁所裏。
趙小強從書包裏掏出一個飲料瓶,味道辛辣刺鼻,是他偷的他爸的白酒。
每人輪流抿了一小口,緊張刺激和長大的迫切感充斥著我的神經,酒精觸碰舌尖的瞬間,是我從沒享受到的自由的味道。
我終於能和班裏的男生打成一片,稱兄道弟勾肩搭背。
這種快樂沒能維持多久,體育課剛下課,我媽就站到了教室門口,臉拉得老長。
她當著同學的麵把我拽出去,在我屁股上狠狠踢了幾腳:「體育課不在教室裏好好複習,為什麼出去瘋跑?」
她經常搞突然襲擊,在學校外麵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憤怒和羞辱充斥,我帶著倔強的哭腔:「老師不允許留在教室,必須要運動......」
我一開口,我媽的臉色變得更差,她用手鉗住我的下巴,湊到我麵前仔細聞了聞,不可置信地結巴起來:「你......你,怎麼會有酒味?」
我媽很快鬧起來,這件事驚動了老師和校長。
校長辦公室裏,我媽幾次哭的上不來氣,說我的前途毀了,一定要老師和學校給個說法,否則就鬧到教育局去。
老師在走廊裏,笑著讓我說出是哪來的酒,手卻在我的胳膊裏側偷偷使勁擰。
我媽撕心裂肺的哭聲讓我感覺天塌了,隻能說出了趙小強。
3
酒已經喝光了,老師和校長沒有證據處理趙小強,隻能對我媽承諾以後嚴加管教學生。
我媽不依不饒,不僅要求開除趙小強,還要求趙小強的家長帶著我去醫院做一個全麵的檢查。
「你兒子給我兒子喝了白酒!你知道酒精對孩子的大腦刺激多大嗎?我兒子一直都學習很好的,要是被酒精傷害了大腦,沒有好前程了,你們家是要負責的!」
「還有食道和消化係統都要檢查!我兒子從小吃的都是我精挑細選的食物,刺激性的辛辣都不吃,但是他現在喝了一口白酒啊!腸胃能受得了嗎?」
「你兒子這種禍害還上學幹什麼?我兒子喝了白酒啊!白酒啊!他的人生和前途都毀了!」
我媽抓住趙小強家長的衣服,大聲嘶吼著,我爸則掉下了眼淚,幾乎跪地哀求對方別傷害我,他們培養我很不容易很辛苦。
老師學校和趙小強家長都手足無措,我爸媽那陣仗好像我的清北錄取通知書近在咫尺,而我卻被趙小強灌下了毒藥。
最終我爸媽得到了2萬塊錢的賠償,而他們也沒有帶我去醫院檢查腦子和腸胃。
我媽用這筆錢買了一輛電動車,方便接送我上下學和中午給我送飯。
她很自豪,她這麼一鬧,老師都要對我「照顧」有佳,她可以少操很多心。
我媽對學校的要求就是把我調到第一排靠窗口的位置上,我可以更好地聽課,而且這個位置也方便我媽在學校大門口用望遠鏡觀察到我的一舉一動。
老師同學避我如瘟神一般,我被孤立了,還多了個外號:「叛徒。」
我媽每天在學校門口拿著望遠鏡盯著我的上課狀態,還有記錄老師對我的關照次數,如果有老師哪一節課沒有提問到我,她就直接進校長辦公室投訴。
「看到了吧兒子?機會和優待是要靠自己爭取來的,沒有你媽的頭腦,你能有怎麼好的座位,老師這樣的關照嗎?」
我媽經常很高興,可是說著說著又突然變臉:
「小兔崽子,你要是再跟不三不四的同學一起,還敢喝酒抽煙什麼的,你看我不把你活活打死!打死也比讓你當個小混混強!」
說著我媽就揚起巴掌,我的屁股上火辣辣,超市裏的人紛紛側目。
當時我已經快六年級了,比我媽還要高一點,她大庭廣眾之下褪下我的褲子就開始扇屁股。
而我木然地接受,委屈地撇著嘴求饒:媽媽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她就會停下手,拉著我說好兒子,一定要給媽媽考上好大學,爸爸媽媽的期望都在你身上呢。
這樣的場景無數次上演,我已經習慣得麻木,變成了演員的條件反射一樣。
爸媽承諾我,隻要考上第一中學,就送給我一件大禮,高科技大禮。
是我一直想要的電腦,可以上網聊QQ玩遊戲的電腦!
4
為了我心心念念的電腦,我更加努力地學習,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一中。
錄取名單公布那天,爸媽很高興,我也很高興,我小心翼翼地問我媽能不能讓我嘗嘗火鍋。
蔬菜和肉一燙就熟,還有香辣的蘸料,一定很好吃。
我媽和我爸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外麵的東西不幹淨,吃壞了肚子可不好,你想吃,媽在家給你做!」
一盆清水上飄著幾顆海米,我媽切了點五花肉和大白菜,還準備了粉絲,蘸料就是醬油醋。
我學著電視裏的樣子吃了一口,差點吐出來,說不出來的味道,好難吃!
「我就說吧,這東西哪有媽做的飯菜香!」我媽收走了我的筷子,「等著,我去給你燉白菜粉條!」
我爸神神秘秘地指了指我的房間,「去看看你的驚喜!」
禮物的興奮很快掩蓋了沒吃到好吃的火鍋的失落,我興奮地推開門,書桌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我爸指了指天花板的牆角,一個發著紅光的探頭正在看著我。
這東西,我在銀行見著過,這是......監控?
「清北,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會明白爸媽的良苦用心,中學六年忍一忍,我們一家人把難關度過,以後就都是好日子了!」
我媽興奮地從廚房探出頭來:「怎麼這麼著急就給兒子看啦?怎麼樣開不開心呀兒子?爸媽可以隨時督促你學習了,這樣考清北還是夢嗎?是不是很激動!」
一瞬間,憤怒、羞恥、被掠奪、被壓製、被侵占......我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工具,滿足麵子、過上好生活的工具。
而工具不需要有尊嚴和隱私,隻需要配合,毫無條件地配合。
情緒隻在心底一閃而過,我不敢表露出來。
「爸媽,飯還沒做好,我抓緊時間預習一下初中的課。」
我關上房門,乖巧懂事,門外的爸媽更開心了。
我仰頭看著發出幽幽紅光的監控探頭,想要親手砸個稀巴爛。
5
中學多了一門生理課,講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正常的生理和心理變化。
從我懂事以來,什麼內衣廣告彩頁、少女時尚雜誌、甚至電視上任何可能會讓我產生躁動幻想的畫麵,在爸媽的嚴防死守之下,我通通沒見過。
生理課本上的人體結構以及老師直白的講解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男孩女孩羞紅了臉,老師說我們每個人都是愛情的結晶。
下課後,班裏的男同學中間流傳著幾張彩頁,一男一女,大膽赤裸熱辣。
我不敢看,但是沒忍住偷偷掃了一眼,一瞬間血液湧上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某個地方不受控製地滾燙。
我前座的語文課代表鄭盈盈把散落的馬尾重新紮起,手臂抬起,發絲飄動,展露出少女青澀的曲線,內衣的痕跡在校服襯衫裏若隱若現。
這對我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我第一次對異性有了別樣的好奇。
當天夜裏,我夢見了鄭盈盈,我們倆一起坐在學校的涼亭裏,不知道怎麼就開始做起彩頁上那對男女做的事。
恍恍惚惚我和她飄上雲端,我感覺自己飛起來了。
鬧鐘響的同時,我媽推開了房門。
我的房間本是有鎖的,有一次被我媽「不小心」弄壞了,我爸也沒時間修理,後來他們幹脆對我說,小孩子是不需要隱私的,門鎖沒必要,正好方便他們督促我學習和叫我吃飯起床。
身下是濕濕涼涼的一攤,我不動聲色地蓋好被子,「我醒了媽,這就穿衣服。」
我媽在給我做早飯,我把被子疊好,臟了的內褲塞到床下,偷偷換上新的。
原來課本上的夢遺是真的,我長大了。
喜悅的同時是更大的羞恥。我怎麼可以幻想我的同學?
一上午我都不敢麵對鄭盈盈,她來收作業的時候,我心虛地漲紅了臉。
課間操之後,我媽出現在學校,黑著臉,手裏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
她怒目瞪了我一眼,憤怒裏帶著深深的鄙夷和失望,隨後進了老師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