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當天,老公一直都未曾露麵。
我以為他想給我驚喜。
可直到夜幕升起,飯菜涼透,都沒能等到他回家,連一個電話一條信息都沒有。
就在我準備給他打電話時,他養妹林曉曉的頭像跳動。
林曉曉截圖了她的朋友圈發我,浪漫花海裏兩人深情執手對視,配文 :「回首此生,慶幸與你未曾走散。」
【欣欣,給我點讚呀~偷笑emoji.】
【不好意思嫂子,我發錯了。】
【不能撤回啦,嫂子就當沒看見吧!】
這歡快的語氣,很難讓人想象出她是個七十二歲的老太太。
一年前妹夫去世。
我以為她有新的戀情,發自內心的為她高興。
正準備說些話揶揄她,卻發現照片裏的男人無名指上有顆小小的痣,和我丈夫許淮琛的一模一樣。
我沒來由的心慌,給許淮琛打去了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那邊傳出他略顯疲憊的嗓音。
「怎麼了?」
我喉頭一噎,想問他為什麼不回家,突然聽到林曉曉輕快的笑聲。
「嫂子肯定是認出你啦,來興師問罪呢。」
許淮琛無奈道。
「我和曉曉你還信不過?妹夫走了,我怕她傷心多陪陪她而已。」
我茫然的問。
「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我七十五歲的生日,而且我......」
我話還沒說完,林曉曉興奮的喊他。
「琛哥!快來看!放煙花了!」
他匆忙掛了電話,隻留下一句。
「生日我改天給你補過,別胡思亂想了,我和曉曉要有什麼哪裏還會跟你過這麼多年?我還有事,你先睡吧。」
可陪她非得是今天嗎?
我越想越不對勁,穿著拖鞋來回在家中踱步,突然走到了地下室門口。
以前許淮琛總說這裏雜物多,怕磕碰到我,不讓我進。
此時那扇門像對我有巨大的吸引力,有什麼東西仿佛呼之欲出。
鬼使神差的我去他書房翻到鑰匙,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裏麵並不雜亂,甚至很整齊,隻是每麵牆上都掛滿了林曉曉的畫像。
從她六歲被許家收養,一直到她白發蒼蒼的七十二歲。
所有畫像上都有他的落款。
先是記妹曉曉初次相逢,1960年6月中,再到同曉曉共迎新生,2025年3月下......
那個妹字在1972年再未出現過,而2025年妹夫去世。
畫中記錄了林曉曉人生的每個第一次,唯獨沒有她的出嫁。
筆風也從幹淨利落到繾綣難舍。
我的丈夫書法界大佬,繪畫同樣一絕。
這些年卻從未給我畫過一張。
他總說畫像是有紀念意義的,我在他的身邊,用不著這些。
原是他想記住的人,並非是我。
他曾告訴我,林曉曉為救他重病的母親嫁給當地村長的殘疾兒子,是他的心病。
所以無論妹夫待林曉曉多好,許淮琛都不高興。
我後知後覺的發現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竟是許淮琛無法言說的愛意。
可我做錯了什麼?
我以為五十一年的真心相許,全是一廂情願。
滿腔的憤怒痛的我喘不過氣,我發瘋似的撕毀了那些畫像,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我實在想不通,是我做了什麼壞事嗎?為什麼所有苦難都在生日這天向我襲來。
那通電話我不止想提醒他今天是我的生日,還有我的病。
今天下午我去拿了昨天的體檢單,他身體健康,而我患了絕症,即使治療,也沒有多少日子了。
最後的時間能我希望他陪我度過,卻沒想到老天爺跟我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回想這五十一年,我們是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
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照顧他和女兒身上。
而今細細想來這些年屬於我自己的日子寥寥無幾。
心裏裝著別人的男人,即使是死,我也不願以他妻子的身份死去。
我擦擦眼淚,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搬去我婚前的房子。
多年不住人的房間打掃起來廢了不少功夫,累得我腰酸腿疼。
思來想去,我決定雇個保姆照料我的起居,又不是出不起這個錢。
不得不說不用做家務的感覺真的很好,每天睡到自然醒就會有飯吃。
飯桌上還都是我喜歡的菜,不用顧慮任何人的口味。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天,許淮琛給我打來電話。
「你在發什麼瘋?我不過就幾天沒回家,你就去地下室撕我的畫?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多年的心血!你怎麼就那麼小心眼,連我妹妹都容不下?」
也許是知道命不久矣,很多事情突然就看開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給他的自欺欺人。
我躺在柔軟的沒有男人臭味的大床上,心不在焉的附和著他。
「啊?對對對,是我對不起你,沒辦法體會您的高尚情操,我們離婚吧。」
他愣了許久,怒意更甚。
「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幾歲?孩子都那麼大了,你鬧什麼!不過就說了你幾句你還要拿離婚威脅我?」
「那些畫我本來打算送給曉曉的,現在都被你毀了,你還有半分良心救回來跟曉曉道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說完他就直接掛了電話。
他的語氣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他篤定我會妥協,為了他也為了女兒。
畢竟當年是我對他一見鐘情,追了他許久才成為他的女朋友。
生活中的每次摩擦,也都是我在退讓。
女兒許瑤更不用說了,她是我的老來女,我紮了無數針,喝了數不清的湯藥才在45歲生下她。
為了照顧她更是辭去工作,待她如珠似寶。
如果是從前我肯定會顧慮她的想法,可那天我在林曉曉的朋友圈底下,看到了女兒的點讚和評論。
【姑媽今天好美啊!還送了我包包,比某個空手過來的男人好多了!】
所以,女兒早就知道她爸和林曉曉的關係。
全家隻有我被蒙在鼓裏。
這樣的女兒,不要也罷。
傍晚時許瑤的電話打了過來,接通就是她不耐煩的指責。
「你有沒有一點做人老婆的樣子?爸都餓一天了!連口熱飯熱水都沒有!」
「一把年紀了還跟姑媽爭風吃醋,說出去也不怕讓人笑話。」
「趁我爸還沒發火,你趕緊回來給他和姑媽認個錯,真鬧大了我也幫不了你。」
這就是我一手養大的好女兒。
盡管已經猜到了她會說什麼,親耳聽到時還是感到心痛難耐。
我揉了揉發脹的眼眶道。
「你爸是斷手還是斷腳了,他怎麼就不能自己做飯?」
「你這麼喜歡你姑媽,讓你姑媽來給你們做飯好了。」
徐瑤煩躁的說。
「你都做一輩子了,爸哪兒下過廚房?你倆的事兒扯姑媽做什麼,姑媽可是事業女性,你怎麼能跟她比?我現在正值上升期,別讓我難堪。」
我不由笑出了淚。
難怪她這麼討好林曉曉。
林曉曉是個不入流的導演,許瑤則是十八線小演員,她定是以為林曉曉能給她帶來更好的前途。
所以我這個隻會給她洗衣做飯的媽媽也就不重要了。
隻是,林曉曉真能給她想要的一切嗎?
第二天我拿包準備出門,卻發現裏麵的體檢單不見了。
估計是落在許家了。
如果他們父女仔細一點,就能發現我患病的事。
可他們心裏想的隻有自己。
我歎了口氣,開車到律師所打印了一份離婚協議,然後去了許家。
隨著一陣門鈴聲落下,裏麵響起許淮琛的聲音。
「明微,去開門。」
我......
真是使喚我使喚習慣了啊。
許淮琛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我不在,慢吞吞的走出來開門。
見到我時,他眼底閃過一抹驚喜遂恢複冷淡。
「還知道回來?我寫字已經很累了,咱們又這麼大歲數,你能不能安安分分的過日子。」
他邊說邊往裏走,我跟了進去。
隻見玄關處堆積了幾天的外賣盒,地沒拖桌子沒擦,陽台的臟衣籃堆滿了衣服,他身上也是件滿是褶皺的襯衫。
走到客廳,他自顧自的坐下,開口道。
「你先把家裏收拾下,晚上我帶你去跟曉曉道歉,我們一起吃個飯,這事就過去了。」
可我,過不去啊。
我平靜的拿出離婚協議書放到茶幾上。
「許淮琛,我們離婚吧。」
他好看的眉頭緊蹙。
「就為了那些畫?還是因為我沒陪你過生日?都說了我跟曉曉沒什麼,你不要把人想這麼臟。」
我注視著眼前的這張臉,恍惚間想起他二十歲在操場為我當下足球的模樣,依舊那樣讓人心動。
當我得知他主修書法時,曾和同學們一樣不解。
這樣枯燥無味的東西,沒幾個年輕人熬得住,可他能堅持,每天早晚練字,從未懈怠。
我正是被他的專一所打動。
那時的我想不到,他的專一不止對專業,還有人。
這些年的陪伴,他心裏或許有我,可一旦遇到林曉曉的事,他就會毫不猶豫的舍下我。
我不懂他, 他也不懂我。
我想要的感情從來都是獨一無二,非彼此不可。
「我是認真的,早點解決對彼此都好,鬧大了我們臉上都沒光。」
「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沒有。」
聽出我話裏威脅,許淮琛的眼神瞬間黯淡。
「幾十年來你對她求而不得,現在讓她名正言順的成為你戶口本上妻子的機會就在眼前,你怎麼又不舍呢?同意離婚,你就能正大光明的和她在一起,你不想給她名分嗎?」
他神色有些動容,沉默了很久,進屋拿上證件隨我出門。
民政局裏麵的辦手續的人很多。
等待的時間裏許淮琛一直盯著我們的證件照,看起來很失落。
我也想起那日領證時的喜悅,工作人員不斷讓我收斂點笑意,可嘴角就是怎麼都壓不住。
如今再來這裏,物是人非。
兩個小時後手續辦好,許淮琛遲遲不接,我拿好我的那份出門,看到迎麵過來的林曉曉和許瑤。
林曉曉小跑到我跟前,麵露委屈。
「明姐,是我和琛哥對不起你,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想過破壞你們的婚姻,我本想一輩子把這份感情藏在心裏,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
「你知道感情是沒辦法控製的,我們隻是情難自抑啊,你會諒解我們的對吧?」
我打量著這個滿頭華發卻稚氣不減的女人。
這些年來,許淮琛把她保護的很好。
我也是。
因著許淮琛對她的愧疚,我也把她當親妹妹看待。
她結婚五年,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婆婆趁妹夫不在打罵她,我挺著六個月的大肚子去給她撐腰。
爭執間我被推下樓梯。
我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身體也受到無法逆轉的傷害,醫生曾說我很難再有孕。
可我從未怪過她,甚至擔心她自責,住院期間都在開導她。
枉我對她這樣好,她卻在我麵前跟我說和我的丈夫情難自抑。
我似笑非笑的開口。
「人之所以為人是有腦子懂禮義廉恥,管不住自己的所思所想跟畜生有什麼分別?」
「你敢說你那條消息不是特意發給我看的?想上位就直說,爛黃瓜而已,我不稀罕。」
興許是我沒對她說過這樣重的話,她愣了很久,眼眶泛紅,身體搖搖欲墜,咬著唇道。
「是我的錯,明姐怪我也是應該的。」
許瑤扶住她,氣衝衝的對我說。
「夠了!你就是仗著姑媽脾氣好欺負她!自己留不住男人還要遷怒,你知不知道感情裏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姑媽和我爸兩情相悅有什麼錯?我沒你這麼不講理的媽。」
我這番言論震驚的無以複加。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我也沒你這麼沒腦子的女兒,希望你老公出軌的時候你也能這麼善解人意。」
說完我向著我的車走去,許瑤在後麵怒吼。
「你好歹毒的心腸,自己婚姻不順還詛咒我!就算真有那一天也是我沒本事,才不會像你這樣怨天尤人!」
我不可置否,笑了笑便驅車離去。
路過小區門口的寵物店時,裏麵一直雪白的小博美一直衝我笑,看得我心頭一軟,買下了它。
夜裏刷手機買寵物玩具,我發現有人艾特我。
點進去是許瑤在包間跟男人握手的照片,配文:「很高興認識劉總,感謝姑媽介紹,期待未來有機會合作。」
這是點我呢,嫌我沒她姑媽有用。
我默默給她點了個讚,然後曬出我的狗狗照片,配文:「還是狗狗好啊,給點吃點就會衝你搖尾巴,永遠不會背叛你。」
沒過多久,我收到女婿的消息。
他給我發了一段很長的視頻,是女兒在家裏砸東西。
她邊砸邊罵。
「那老女人是不是瘋了?居然敢拿我跟狗比!看我以後給不給她養老的!」
緊接著女婿的消息又彈了出來。
「媽,你真跟瑤瑤鬧翻不管她了嗎?」
「嗯。」
「那......能不能讓星萊公司撤銷對席媛的雪藏啊?」
「好。」
給星萊打完電話,我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掉進行李箱的全家福扔進了垃圾桶。
既然選擇不認我,屬於她的風雨也該讓她獨自去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