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尋風的臉黑了。
前二十三年,我從來沒有忤逆過他。
先前哪怕是再大的分歧,我也隻是沉默,但固執地不肯低頭。
陸尋風不可置信地偏了偏頭:“你再說一遍?”
陸辰上前兩步,皺眉看著我:“母後,父皇既已不再追究,你就認個錯,跟我們回宮吧。”
“不要再像當年一樣,執迷不悟了。”
“蕭娘娘大度,都不要你磕頭,你萬不可再得寸進尺。”
聽到陸辰如此說話,蕭茜茜眼中生出了幾分得意之色。
隻見她揉了揉陸辰的頭,轉向我,歎道:“姐姐,陛下心裏還是有你的,你怎可如此這般和陛下說話。”
蕭茜茜上前兩步,身子前傾,附在我耳邊。
一陣甜膩的脂粉香氣直衝進鼻腔,嗆得我皺了皺眉。
“別忘了,你謝家六十口人是怎麼死的!”
聽到這話之時,還未來得及思考,巴掌就已經扇到了蕭茜茜臉上。
我全家六十四口人的命,全都拜她所賜。
當年我們全家初來邊疆,無權無勢,隻能任人欺壓。
父親年邁,本就體弱,再加上被辭了官,積鬱在心。
很快就不堪徭役重負,吐血而亡。
他的死訊傳回京城,陸尋風確實發來撫恤。
但重重克扣,到我手上時,已所剩無幾。
同那幾兩碎銀一道送來的書信倒是完好無損。
書信裏,陸尋風施舍一般地寫道。
隻要我願意低頭認錯,就準我回宮。
我一把火燒了那信,隻當沒做過他的皇後。
父親不能曝屍荒野,但我們沒有足夠的銀錢給他下葬。
母親四處奔走,賣繡品籌錢。
哪知在一天夜裏,被一群醉酒的混混玷汙,絕望自盡。
兄長紅了眼,去找那些人報仇,可雙拳難敵四手,活活被打死在街頭。
無人理會,邊關本就民風剽悍,加上官員怠惰,根本無處申冤。
我把父母兄長的屍體拖到一處,捧了些積雪勉強蓋住他們的屍首。
在他們身邊躺下,準備與他們共赴黃泉。
我沒想到還能再次睜開眼。
看著帳中的篝火和圓桌旁劍眉星目的男人,我有些恍惚。
此時,有個頭戴黃巾的人進帳來,向他報了些什麼,態度恭敬。
這些年來,起義的黃巾軍一直在邊關作亂,讓陸尋風好是頭疼。
可領頭的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幾次派人去查,都無功而返。
難不成,這個男人就是黃巾軍之首?
想到全家枉死,我顫顫巍巍地把自己撐起來,下床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求你,娶了我吧!”
我想的清楚,隻有嫁給這樣的人,才有機會為父母兄長報仇。
但我知道,這句話出口,更大的可能,是被他斬於刀下。
所以我抱了必死的決心,左右我這條命是他撿來的,死在他刀下也不算什麼冤屈。
誰知男人想都沒想就同意了,他含笑點頭:“能娶皇後娘娘,那是孤的榮幸。”
我猛地抬頭,他如何得知我身份?
再細看他的臉,我才恍然想起。
當年在先皇麵前,我曾為一個不得寵的皇子求過情。
那時,陸尋風一口咬定是皇兄陸鳴推他入水。
先皇當即大怒,意要處死陸鳴。
我不忍心,偷偷拉住陸尋風不讓他說話,磕頭替陸鳴求情。
陸鳴見我沉默,呷了口茶,笑道:“怎麼,娘娘後悔了?。”
我站了起來,緩緩脫下了衣服,露出了滿是傷痕的身體。
“絕不後悔!”
三日後,軍營裏鑼鼓喧天,紅妝從關口一路鋪至主帳。
陸鳴給了我一個比冊封大典還要盛大的婚禮。
我本以為,我和陸鳴隻是一場權利的交易。
他要我父親留下的名,我要他手上的兵。
隻是沒想到。
婚後,他敬我愛我,帶著我看遍塞外的風景。
軍中人人稱我為夫人,一群大老爺們,對一個弱女子言聽計從。
我知道,都是陸鳴在背後默默為我撐腰。
婚後第二年,我順利為他誕下一子。
如今,身後不遠的帳篷裏,還躺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