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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狼狗金虎

1

金虎,是一條酷似沙漠狼的獵犬,號稱狼狗。

狼狗這類品種,在狗皮窪並不少見,多年前的牧羊犬種中,狼狗便占了主流,因為他們不但外表像狼,戰鬥力也不在惡狼之下。傳說多年前,曾有一對兒護送羊群的狼狗誤入狼窩,竟生生與近百隻沙漠狼搏鬥了三天三夜,最終同歸於盡了。

可惜,狼狗金虎,並沒有像傳說中的祖先那樣有什麼驕人的建樹。

金虎甚至都浪費了這個彪悍的品種,翻看一下過去的生活軌跡,他隻是循規蹈矩得一日三餐和到點就洗漱睡覺,從不與村子裏的同類爭勇好勝,也不去炒作自己的樂善好施,日子過得平庸而悠閑,所以在狗皮窪並不起眼。

其實,金虎的性格受主人的影響很大——王爺爺也很低調。

王老頭兒除了打理數量眾多的羊群,就是受村長指派偶爾去趟鄰村,為狗皮窪兌換點生活用品,平時也很少見他蹲在村頭抽煙袋,或與其他村民聚堆兒鬥地主、下五棍棋。他很少出門,也不善言辭。

王爺爺沒有家人,他是個光棍。

王爺爺從來就不是大家議論的話題。甚至前不久,自己在外出時,被沙漠中倒下的一段胡楊樹枝砸傷了腦袋,大家都不知道。現在,金虎的主人已經不治身亡,靜悄悄地躺在自家的床上,大家也不知道。

金虎哭了很久,為了主人,也為了自己。金虎曾在諸多書本上,反複讀到過關於“喪家犬”“落水狗”之類的諸多下場。

沒有一個是賞心悅目的。

2

狗皮窪的村長倒是慈眉善目,可惜已經百病纏身。

老村長聽完金虎的彙報,還是勉強從病床上爬了起來,喚來負責殯葬工作的下屬,吩咐按照相對高等的待遇,給金虎的主人找塊長滿水草的墓地。

村長順便把王爺爺的羊群和房產,分發給了挖掘墓地的民工。

“我呢?”金虎誠惶誠恐地問道,“村長老爺,我以後住哪兒呢?”

老人咳嗽了良久,終於一字一頓地安排:“村子裏,每家隻允許留一條狗,你就先去村頭的犬神廟裏住下,待村子裏有老狗死去,你就可以與戶主商量了……”

金虎知道,那座犬神廟根本沒有一點神廟的樣子,打自己記事起,那座土樓就成了危房。現在一定是門窗盡失,汙穢橫流。再說家家戶戶大都喜歡自己從小親手養大的狗,而且對“晦氣”這事兒看得又過重,所以就算有了空缺,像自己這種成年很久的喪家犬,一定是最沒有希望的。

然而,如果不按村長吩咐,自己也便隻有一條出路——被逐出狗皮窪。金虎權衡再三,感覺與其在沙漠裏自生自滅,“看守高檔廁所”至少還算是一條活路。

金虎也就沒有作些徒勞的抗爭和牢騷,隻是朝著風燭殘年的老村長鞠了一躬,便直奔神廟報到去了。

3

犬神廟裏可不冷清,也沒有金虎想象中的汙穢不堪。

這裏早早入住了一條金毛母狗。金虎對她略有印象,雖一時喊不出她確切的名字,但知道她是村子裏為數不多的母狗之一,而且生性潔淨,乖巧溫順。金虎還記得她是生活在一戶富貴人家的,咋也淪落到了神廟呢!

小妮子卻不靦腆,看到金虎,熱情地打著招呼:“你叫金虎是吧,住在村西頭王爺爺家的吧。我叫虎妞,小時候我們在王爺爺家前玩過狗狗跳的,你忘記了嗎?”

金虎心中正空落落的,語氣遠遠沒有對方的洋溢:“噢,不太記得了,我正是叫金虎,你好虎妞,你為什麼住在……這兒啊?”

虎妞拍了拍自己整潔的床頭,示意金虎坐下:“嘿,我家主人收到遠方親戚的來信,去探親去了,我暫時沒人照顧,村長便讓我先住在神廟裏呢……”

金虎知道,虎妞這是一種比較樂觀的說詞。

狗皮窪的村民,的確經常有遠方的親戚來信,也的確經常有村民們外出探親,但至今為止,沒有一家村民探親後,又回到狗皮窪繼續居住的。再有素質的,也隻是給村長寄來一封《移民說明》,信中,先用玫瑰一樣動人的詞彙,寫幾句感謝關照、懷念鄉親、不好意思之類的導語,然後便利用大量的篇幅,去描述那方世界的無奇不有、美輪美奐——有一望無垠的海水,什麼和煦的陽光和風,洶湧著青香的麥浪,還有各色食材製作的取之不盡的美味,高樓大廈名車豪宅……

總之,除了會說話的狗,他們好像什麼都不缺。

每每收到來信,老村長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下屬,銷毀殆盡。但不知從何時起,負責燒信的人員好像故意變得不那麼盡職盡責了,灰燼中殘留的紙片越來越多。久而久之,信中的美景終於不脛而走。

這早已成了狗皮窪和老村長的噩夢。

這其實也是虎妞的噩夢……金虎想,隻是她更願意把它們編織成美夢而已。

4

金虎與虎妞在犬神廟安頓沒幾天,便有了麻煩。

起初,二位在夥食上也還算得上滿意。一日三餐由分了他們主人家產的村民們自發提供,雖然油水少點,但在狗皮窪原本就樸素清淡的飲食習慣下,飯菜質量起伏也不算太大,至少能吃飽。

但從第三日起,犬神廟竟接二連三地搬來了新的成員。

問題是他們當中,並沒幾個像金虎一樣,有主人遺留下的殷實家業可以滿足各自的溫飽需求,他們甚至都沒有一間像虎妞那樣被主人拋棄的閑置房產,以供老村長名正言順地安排最基本的生活福利。

新成員的組成,分兩大類:一類是與主人關係不融洽的狗。另一類是主人喂不起的羊。第一類大家司空見慣,就無須解釋了。第二類大家一定好奇,有必要詳細說明一下。

喂不起的羊,正是狗皮窪近期出現的反常現象。

《龍立方》中,大家有所了解,狗皮窪從綿羊嶺引入羊族,作用就是繁衍後代、交換商品,頂多遇到有喜歡喝羊奶的戶主,再客串個奶媽啥的——總之,這一切都是與過剩的公羊不太沾邊的。

而村民們拿羊羔交換來的所有商品中,其中青草是占很大比重的。而且青草隻能用來喂羊;而且因為貨源的迅速缺失,青草價格已由先前的一隻羊換十斤,漲到了十隻羊換一斤;而且價格表上還特別注明,羊的公母比例不得超過1∶9……數學好的朋友可以迅速推算出來,語文好的朋友也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出來,狗皮窪多餘的成年公羊,每天在飯桌上飽受的白眼和風言風語,會何等海量了。

好在,狗皮窪的雄性動物大都是有些骨氣的——與其死乞白賴地寄人籬下、搖尾乞食,倒不如公然去“救助站”白吃白喝來得堂而皇之。

犬神廟這才開始爆棚。

實話實說,犬神廟本身卻並不吃虧。懷著過去對犬神先生之大不敬的愧疚,和現在分享完大鍋飯後產生的不好意思,難民們每天都會把神廟內外打掃得像剝了殼一樣,幹淨得耀眼。吃虧的隻是金虎和虎妞。

午飯時分——確切說應該是吃飯時分,廟裏的一日三餐早在三天前就改成三日一餐了——金虎一如既往地癟著肚子,重新清點了一遍狗的數量。

唉,又多了兩條狗。

虎妞趕緊從分好的狗食中各捏出一小份,勉強湊了兩小盤。

這次開飯前,金虎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咕咕”聲中,強忍著饑餓,攀著犬神像溜光發亮的鼻頭,爬上了高高的供桌:“夥計們,現在神廟裏的難民,已經達到了二十位,其中十位狗族,十位羊族,先前我安排把自己的夥食改成三日一餐,然後拿出虎妞的夥食全部換成青草,倒也能堅持些時日,但是,如果日後成員越來越多,靠老村長提供的兩份夥食,是喂養不了這麼多難民的,吃完這餐,我想去村長那兒求一份出使證明,然後帶領大家去鄰村打探一下,我想他們總有需要看家護院和羊種改良的吧,隻是到時外出乞討時,大夥兒可要放下臉麵……”

會場一片沉默,就連平常那幾頭血氣方剛的公羊,也隻是目不轉睛地瞪著案桌上的青草,一言不發。

的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啊,“討飯”這等差事,可不能隨便應承。

虎妞見場麵尷尬,趕緊起來打個圓場:“金虎,還是讓大家先吃飯吧,我們從小就沒出過狗皮窪,安於現狀了大半輩子,忽然提到外出……創業,嗯……大夥總得有個思想準備不是,還是先吃飯吧。”

事實證明,“外出創業”確實比“外出乞討”來得中聽。

眾人聞言,果然個個精神大振,金虎“開飯”的話音未落,神廟裏便響起一片鏗鏘之聲。不出片刻,飯桌上的餐盤已煥然一新。

5

金虎正捏著一小塊紅薯慢慢咀嚼著,忽然聽到虎妞驚呼一聲:“村長先生!”

金虎抬頭,果然看到廟門處閃進一個消瘦而佝僂的身影,正是老村長。

老村長一近前,便熱情地拍打著金虎的狗爪子。然而等看清了現場狼藉的餐桌和一張張瘦骨嶙峋的麵孔,老村長先是麵容一怒,然後卻幾近哽咽起來。接下來的寒暄中,大夥兒雖沒享受到老領導實質性的愛心捐助,好在也沒承受對方的無端指責。

眾人散盡,老村長便一味朝金虎倒著苦水。

“金虎,”村長的語調充滿了憂傷,緩慢而低沉,有時甚至隻張嘴,不出聲,像條擱淺多時的老鯨魚,“村子現在遇到了很大的麻煩……那些年輕的孩子,都不安心……他們受了外界的誘惑,不屑於父輩的生活和事業,他們甚至都不去用心記住草料的配方和辨認小羊的年齡了……他們隻聽信那些殘存在碎紙片上的謊言,他們迷信著外界的誘惑,他們人人揣一顆想叛逃的心,村子正變得越來越不安分……”

金虎一直猜測著這位平日裏高高在上的村長大人,貿貿然向一隻破落小狼狗表露心聲的真正意圖,但終歸沒有結果。趁著對方低頭哀歎的空隙,金虎隻好懵懂而小心地問了句:“村長先生,您需要小的我做……做什麼呢?”

老人聞聽,頓時神采奕奕,一把拉起金虎,儼然一個患了絕症的人遇到了一位可以救命的神醫:“我需要你做領袖,我需要你做這個村子的精神領袖!”

金虎雖讀書不多,但對“精神”和“領袖”還是能勉強理解,唯獨對“精神領袖”一詞,茫然得很。但從老村長振奮人心的言行舉止,完全可以看出,“精神領袖”絕對是件小可養家糊口、大可安邦定國的世間利器啊!

金虎內心一片激動和驚愕,良久說不出話來,虎妞卻在旁邊吃吃地笑個不停。

老村長一時血脈賁張,光滑的額頭青筋突兀,渾濁的眼睛也越發地精光犀利。然而,再聽下去,金虎卻就徹底生了失望。

6

老村長對“精神領袖”的進一步闡述,並沒讓金虎在原本淺薄的認知基礎上加深多少,看來老人家也隻是一知半解。

倒是虎妞這丫頭追加得頭頭是道:“精神領袖,就是能給予大家精神鼓舞的人,能領導大家的精神向某個方向發展的人,這個人的理論會占據大家整個時期的思想,他的言論或意圖,可以讓大家為之歡呼雀躍,也可以為其赴湯蹈火。”

這麼說……精神領袖,起碼是一個“人”了?金虎用力撓了撓後腦勺,順勢朝村長聳了聳狗肩,以示無可奈何。

激情未盡的老村長卻不依不饒,把手中的狗爪子握得更緊,語氣也修繕得更加熱烈而真誠:“不需要的,不需要是人的,我曾聽你的主人老王說過,他曾在格林村住過一段時間。那個村子,村民們個個齊心協力,對村長格林言聽計從,全村上下,無論思想還是行動,都渾然一體,從沒有異端邪說和行為出現。而格林做到這一切的唯一法寶,就是他身邊的精神領袖,每一任繼任的格林,都會從上一任格林繼承一位王子,叫作淚王子,而這位王子,就是格林村的精神領袖,格林做的所有決定,都是淚王子的指示,那王子可以讓死者複活,還可以讓村子風調雨順,讓村民福泰安康……你跟過老王那麼久,一定對此事了如指掌,一定知道那位王子的所有秘密,他們有淚,我們有狗啊!金虎,為了狗皮窪的未來,你就化身成狗王子,去尋一些安撫人心的技能,幫幫老夫吧……”

金虎早已哭笑不得,心想這老領導不會久病成癡了吧,自己若有那呼風喚雨的潛質,還用得著耗在難民營裏天天盼救濟嗎?

但轉念一想,眼下廟裏這幾十位同僚的生計,可是迫在眉睫,何不就著老村長的昏聵,利用他的權限,多撥點口糧,供自己外出為大家尋條生路,也不失為一條妙計啊。

心念至此,金虎趕緊朝虎妞施個眼色。

小妮子何等聰明,瞬間意會了金虎的陰損,配合著高聲喊道:“對啊!金虎,村長先生言之有理啊,一滴眼淚能做得精神領袖,你一條靈狗為什麼就做不得,王爺爺生前一定跟你提過格林村中那位淚王子的事吧?”

金虎心中一喜,莊嚴地點點狗頭:“唉,說來,這本是我家的祖傳秘密……他老人家,的確提過此事,而且在臨終時,囑咐我一定要再去一趟格林村,去學習一下人家先進的管理經驗,尤其那什麼精……精神領袖管理法,一定要學到手,回來一心一意幫村長先生重整狗皮窪的村務,這也是王爺爺未盡的心願呐……”

這條不善扯謊的狼狗,正糾結著接下來再編出點什麼不至於漏洞百出的故事情節,卻被老淚縱橫的村長一把抱個結實,半天沒順過氣來。

爺倆最終敲定,由金虎和虎妞共同出使格林村,以備路上有個照應。

隻是狗皮窪家底微薄,集全村之力竟拿不出一隻可以搭載遠行的熱氣球,更不用說昂貴的火炭燃料了。好在金虎與虎妞並沒在交通工具上斤斤計較。

接下去,金虎提出把神廟難民的夥食恢複到先前的一日三餐,老村長也是端著一副百般討好的表情,滿口應承了下來。

7

出了村子,放眼望去,沙漠裏滿目瘡痍。

好在並沒起風。

金虎把按有村長手印的介紹信小心收好,再次詳細地掃了掃手中的地圖,虎妞正在撥弄一枚鏽跡斑斑的金殼指南針。二位比畫半天,終於定準了與麵前太陽正對的出行方位,一頭紮進了洶湧的熱浪中。

地圖是王爺爺的手筆,上麵標注的格林村位置,離狗皮窪極其遙遠,好在沿途有幾個與狗皮窪世代修好的動物村落,可以勉強接濟。小小的村落,的確為金虎和虎妞及時地進行了物資補給——當然,所謂的物資,隻是單一的飲水。

食物是沒人提供的,到處都缺。

而且隨著路途越來越遠,好像這些友好鄰邦的熱情程度也越來越低。最初路過鷹嘴崖和綿羊嶺時,二位使者都是由村長親自接見的,介紹信都沒用掏,足量的泉水,也早早備好——尤其是綿羊嶺的村民,因對狗狗的過度偏愛,甚至還贈送了一對真皮水囊。

後來途經貓頭寨,手續就嚴謹了許多,看守們不但要反複確認介紹信上的印記和日期,還要根據兩隻狗各自的實際體重,定量提供最低標準的清水。

金虎和虎妞一路上的抱怨還沒發泄盡興呢,下一站就迎來了更加冷漠的鼠王國。

尊稱他們一聲“鼠王國”,是因為老鼠們在村頭私自鑿刻的三個蠅頭小字。其實王爺爺的地圖上,標明了這地兒是叫“耗子窩”的。

鼠王國的麵積,比個巴掌大不了多少,城牆也不算高,最高的城樓尖也不過與金虎齊眉。在沙漠中,像如此規模的小村子,風沙一大,當事人眼睛一眯,甚至溜神著溜神著都能一步跨兩個來回。

但是,途經的行人還是必須睜大眼睛仔細尋找的,一旦錯過此地,也便錯過了未來三十天路程上唯一的水源。這也是王爺爺在地圖中用紅筆和感歎號特別注明的。

事態嚴重。

兩隻狗頭肆無忌憚地探過低矮的城牆,仔細確認著鼠王國中的殘垣斷壁。噢,應該沒錯,村子中央正有一眼突突的噴泉,這應該是鼠王國裏標誌性的建築了,在這片荒無人煙的沙漠中,如此景觀,絕無僅有。

二位正驚歎得出神,突然,同時感覺前爪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虎妞向後急跳幾步,金虎卻出於慣性,朝肇事者一個抓撓,等對方痛得鬼哭狼嚎了,才看清是幾隻體格健壯的成年老鼠,正在“城門”前,一字排開。

這群耗子,個個身著戎裝,手中握著長短不一的駱駝刺,雖仰頭望著兩隻體型數倍於自己的犬科動物,卻威風不減,集體高聲驚呼著:“你們是敵人,還是朋友?是狼,還是狗?還是一隻狼,一條狗?”

退後的虎妞聞聽,趕緊踏前一步,扯了扯自己耷拉的狗耳朵,柔聲解釋:“小朋友,我們是友,我們不是狼,是狗,我們都是狗!”

虎妞一邊示好,一邊用力肘了肘嚴肅的同伴。金虎也連忙笑臉一迎,搖了搖自己標誌性的狗尾巴,真誠地表白:“我們是狗,對,我們都是狗!”

結果,兩隻純種狗狗差點磨破了嘴皮子,鼠族守衛對金虎的身份,依然疑心不減。

這也難怪,狼狗與狼,外形本就差別不大,再落在一群目光短淺的耗子眼中,哪能一時半會兒驗明正身。可憐口幹舌燥的金虎,眼瞅著近在咫尺的潺潺清泉,把介紹信抖得嘩嘩直響,卻徒勞無功,直急得眼冒金星。

無奈之下,金虎隻好後退一步,然後一托身邊的金毛母狗,訕笑道:“諸位兵爺,我身份有疑,這位地道的金毛家犬,總歸特征明顯吧,閣下總不會把她誤會成是一頭獅子吧?這樣,我不入村,讓這位女士帶著我們狗皮窪的介紹信,進去補充泉水,總可以吧?”

較起真兒,耗子卻是六親不認。

隻見為首的一隻衛兵隊長,雙手叉腰,厲聲拒道:“你身份有疑,你的同夥身份就清白了嗎,她當然不是獅子,但居心叵測的狗族內奸,我們卻是見得多了,不要再廢話了,省點口舌,還是等我們國王回來後,由他老人家親自定奪吧!”

先前的交鋒中,金虎早已了解到,鼠王國的耗子頭頭正在外考察,如果不出意外,緊著慢著也要三五個工作日才能趕回來。狼狗捏了捏幹癟的備用水囊,知道在這等烈日炙烤而且斷了飲水的情況下,自己是撐不過一天一夜的。

罷了,一不做二不休,狗拿耗子畢竟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

去你的國王……呸!耗子頭!

8

老鼠們再會虛張聲勢,怎麼會是大漠狼犬的對手。

金虎隻在舉手投足間,那群鼠衛兵便紛紛丟盔棄甲,四散逃去。金虎也顧不得體統,隔著城牆,伏下身子,用兩隻前爪掬了一捧泉水,便伸到虎妞嘴邊。虎妞宛然一笑,並不拒絕,拿舌頭盡數舔入嘴中。

然而等金虎掬了第二捧正要送到自己唇邊時,卻被虎妞一把打散在地!

虎妞的嘴巴裏並沒發出任何聲響,她的喉嚨已被噴薄而出的鮮血堵了個結實。

金虎哪見過如此險情,隻嚇得張口結舌,呆在原地。幾隻逃走的耗子這才遠遠地站定,陰陰笑道:“二位強盜,摻了蛇毒的泉水,味道還不錯吧?”

金虎半天才醒過神來,倒想抓幾隻耗子討要解藥,四周早已杳無鼠影。隻從地下延延綿綿傳出幾聲:“犯我鼠威者,死有餘辜!死有餘辜!死有餘辜……”

抱著虎妞越來越僵硬的屍體,金虎抹了自己脖子的心思都有。

這窩耗子能憑借如此破敗不堪的防守設施,而在大漠荒沙和各類凶殘天敵的關照下,屹立不倒,尤其那幾個門衛的囂張氣焰和臨危不懼,明顯有恃無恐,人家怎麼會沒有自己獨特的生存之道,怎麼會沒有超乎尋常的禦敵手段呢!

都是自己的魯莽,害死了虎妞,害死了唯一陪自己出生入死的戰友啊!

金虎沮喪至極,隻是淚如泉湧,哪還在意什麼饑渴。

恍恍惚惚,已至深夜。金虎感覺這晚的月亮格外陰森。那枚彎著的鉤子倒像隻狼爪,要把自己的心臟一剖兩半,晾在黑暗裏。四周陰雲密布,不見一絲星光。

金虎大睜著雙眼,卻感覺噩夢連連。

9

金虎等來了一片葉子。

金虎並不識得這是片什麼葉子。隻感覺它大得出奇,像扇門板一樣,浮在流沙之上緩緩飄來。隻是看那形狀,確是一片葉子。上麵不但葉脈清晰,而且散發著油油綠綠的光澤,誰都會以為它正旺盛地活著。

恍惚中的金虎,竟然感受到有人在輕輕說話。

但那分明又隻是些竊竊私語。金虎趕緊豎起耳朵,斷斷續續地聽到:“……格林村……一夜滅門……那能令人複活的淚王子……”任金虎再怎麼努力,那些聲音隻是越來越細,而且又全不知來源,不一會兒,便徹底隱滅了。

但就這幾句碎語,已然給了金虎莫大的提醒。

找到格林村,找到淚王子,找到傳說中的複活法術,虎妞便可複活了!

金虎頓時精神大振,腦洞大開。他先用飄來的鮮樹葉子把虎妞裹個嚴實,以防屍體腐敗。再深入到鼠王國腹地,最終在一間大倉庫裏,找到了一隻熱氣球,還有足夠的火炭。可惜氣球太小,隻能載得下自己一人的體重。金虎隻好把裹了樹葉的虎妞扛到最粗壯的那棵胡楊樹下,挖個淺坑,細心貯埋起來。

當然隻是覆上細沙,並在上麵作了些偽裝。

金虎做足這些,那燃起的熱氣球也剛好鼓足了力氣。金虎再深望一眼那片翻新的沙土,這才奮力跳上氣球,辨清方向,一路朝格林村飛去。

10

“後來呢?”

去栗園的路上,德克耐著性子聽完金虎的故事,摘下鬥篷,扭頭問道。

金虎趕緊長籲一口濁氣,目光虔誠地望向頭頂:“犬神保佑!直到氣球解體,我遙身變作黑狗之前,倒是一切順利。再後來,我就遇到了格林村長大人您……您……”

金虎開始變得支支吾吾。

德克知道,金虎很快便會扯到淚王子與複活的話題上。德克卻故意不再多說什麼,氣氛也就凝固了起來。好在沒走幾步,德克便抬手一指遠處隱隱約約的石屋。

栗園,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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