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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龜九尾龜
[清]漱六山房

第一回

談楔子演說九尾龜訪名花調查青陽地

龜有三足,亦有九尾。《爾雅》注雲:南方之龜有九尾,見之者得富貴。古來麟鳳龜龍,列在四靈之內,那烏龜是何等寶貴的東西,降至如今,世風不古,竟把烏龜做了極卑鄙齷齪的混名,婦女或有外遇,群稱其夫為烏龜,這是個什麼講究呢?大抵也有一個來曆,諸公靜聽,待鄙人慢慢的說來。

從前管仲設女閭三百,以為兵士休宿之所,這便是妓女的濫觴。唐時官妓多隸教坊,設教坊司以管領女樂,那教坊中的人役,皆頭裹綠巾,取其象形有似烏龜。列公試想,那烏龜一頭兩眼,不多是碧綠的麼?還有取義的一說,是龜不能交,那雌龜善與蛇交,雄不能禁,因此大凡婦女不端,其夫便有烏龜之號。在下這部小說,名叫《九尾龜》,是近來一個富貴達官的小影,這貴官帷薄不修,鬧出許多笑話,倒便宜在下編成了這一部《九尾龜》。閑話少提,書歸正傳。且先將一個風流才子,架弄登場,好為諸公解穢。正是:

莫把酒杯澆塊壘,且將綺夢說鶯花。

且說這名士姓章,單名一個瑩字,別號秋穀,江南應天府人氏,寄居蘇州常熟縣。生得白皙豐頤,長身玉立。論他的才調,便是胸羅星鬥,倚馬萬言。論他的胸襟,便是海闊天空,山高月朗。論他的意氣,便是蛟龍得雨,鷹隼盤空。①這章秋穀有如此的才華意氣,卻又談詞爽朗,舉止從容,真個是美玉良金,隨珠和璧,一望而知他日必為大器的了。隻是秋穀時運不濟,十分偃蹇,十七歲便丁了外艱,三年服闋,便娶了親。他夫人張氏,身材不長不短,麵孔不瘦不肥,雖不是絕世佳人,恰也不十分醜怪。但是性情古執,風趣全無。若在別人,原也不至夫妻反目,無奈秋穀倚著自家萬斛清才,一身俠骨,準備著要娶一個才貌雙全的絕代名姝,①方不辜負他自家才調;娶了這等一個平庸女子,叫他如何不氣?氣到無可如何之際,便動了個尋花問柳的念頭。就借著他事,告稟了太夫人,定了行期,收拾行李,便登舟往蘇州進發。

不一日,到了蘇州,在盤門外一個客棧名叫“佛照樓”的住下。那蘇州自從日本通商以來,在盤門城外開了幾條馬路,設了兩家紗廠,那城內倉橋濱的書寓,統通搬到城外來,大菜館、戲館、書場,處處俱有,一樣的車水馬龍,十分熱鬧。

秋穀落棧之後,歇息了一日,不免往書場戲館去涉獵涉獵。坐了幾天馬車,吃了兩回大菜,覺得蘇州馬路的風景不過如此,與上海大不相同。雖然燈火繁華,卻時時露出荒涼景象,日間歡場征逐,自有那一班朋友聲應氣求,到也並不寂寞。隻是到了酒闌人散之時,客舍獨居,孤燈相對,你道這樣風流人物,怎生消受得來?②

一日夜飯後,並無應酬,信步出棧,望馬路走來。見那來往兜圈子的馬車上,坐的那些倌人,真是楊柳為眉,芙蓉如麵,同著客人坐在一車的,更是佯嗔嬌笑,情態動人。隻苦的自己初到蘇州,並無熟識,隻得走到一家書場名叫“餘香閣”的走了進去,揀張桌子泡茶坐下,細細的打量台上倌人。隻見左首第三座上坐著一個倌人,年紀約十六七歲,珠光側聚,珮響流葩,眉鎖春山,目澄秋水,那粉頰上暈著兩個酒渦,似笑非笑的低頭斂手,坐在那裏弄衣角兒。③秋穀一眼看見,吃了一驚,那雙眼睛就如被他勾了去的一般,登時神魂不定起來,便呆呆的看著他。

一會兒,那堂倌在傍湊趣,低低的問秋穀道:“這倌人名叫許寶琴,名氣狠大,今年尚止十六歲,唱得好一口京調,老爺可要點他兩出?”秋穀不答,隻微微的點一點頭。堂倌便如飛去取了粉牌過來,並拿一枝筆遞給秋穀。秋穀提起筆來,寫了兩出《朱砂痣》、《瓊林宴》的京戲,《賣花球》、《白蘭花》的兩支小調,登時喊上台去。原來蘇州規矩與上海不同,點戲是當台招呼的。那倌人聽有客人點戲,抬起頭來,飄了秋穀一眼,又微笑一笑,隻覺媚眼橫波,紅潮上頰,越顯得光容綽約,豐彩飛揚。喜得秋穀色舞眉飛,十分得意。又見一個年輕大姐,手拿著銀水煙袋,下來裝煙,便問秋穀尊姓,隨即應酬了幾句,秋穀—一的回答了。此時許寶琴抱著琵琶,彈了一套開片,背臉兒亢起嬌聲來,雖不是裂石穿雲,卻也引商刻羽。唱過一段《朱砂痣》,便把琵琶捺低一調,低低的唱那小調《白蘭花》。唱到關情之處,星眸低漾,杏臉微紅,把眼波隻顧向秋穀溜來,台下看客齊聲喝采,到把秋穀弄得不好意思起來。

一會寶琴唱完,對那大姐使一個眼色,那大姐便又下來,裝了幾筒煙,說聲:“對勿住,停歇請過來!”便扶著寶琴,姍姍而去。臨行之際,又向秋穀一笑,方才下樓去了。秋穀急叫堂倌算好了帳,立起身來跟下扶梯,許寶琴還未上轎,立在門口,見秋穀匆匆的下來,含笑招呼道:“章大少,倽勿一淘到倪搭去嗄!”秋穀答應道:“我正要去坐坐,你叫大姐同我去罷。”寶琴便叫那大姐道:“阿仙,格末倪先轉去哉,耐同仔章大少要就來格。”阿仙答應一聲,寶琴便上轎走了。

秋穀同著阿仙一路問答,慢慢的走過了甘棠橋。秋穀早看見了許寶琴的牌子,便進門登樓,相幫叫了一聲:“客人上來!”寶琴早換了衣服,接到扶梯邊,秋穀攜了寶琴的手,同進房來。抬頭一看,房間雖然不大,收拾得十分富麗,秋穀便在炕上坐下。寶琴敬過瓜子,細細的打量秋穀。正是二月初天氣,見他穿著一件白灰色灰鼠皮袍,元色外國緞草上霜一字襟坎肩,外罩天青貢緞洋灰鼠馬褂,顏色配搭得十分勻襯。長眉鳳目,白麵豐頤,英爽之氣,奕奕逼人,覺得眼中從未見過這樣人物,不覺親熱起來,挨著秋穀身旁坐下,應酬了一回。秋穀看他言語之間尚覺有些羞澀,便知初入青樓,不是那林黛玉、翁梅倩一流人物。又見他低顰淺笑,顧盼生憐,不由心花大放。便向寶琴說道:“我今日雖然還是第一次來,竟要在這裏請幾個客,不知房間可空不空?”寶琴笑道:“隻要大少肯照應倪,是再好勿有格事體,倪阿有倽倒勿肯格。”便回頭叫房間裏娘姨,交代一台菜下去。

秋穀叫拿筆硯過來,寫好請客票,發去不多一刻,客人陸續到來。發過局票,秋穀叫起手巾,其時台麵已經擺好,大家入座。其中恰有一位客人,是秋穀最敬重的朋友,雙姓東方,單名一個瑤字,又號小鬆。生得儀容俊雅,眉目風流,素有璧人之目。同秋穀意氣相投,時常會麵的。當下到了席中,一眼先看見了許寶琴,山花寶髻,石竹羅衣,神彩驚鴻,珮環回雪,不覺呆了一呆。又見秋穀與他非常親熱,眉語目成,又如飛燕依人,夭桃初放。便大笑道:“秋穀說蘇州地方並無相好,這位貴相知難道是天外飛來的不成?快快實說,是幾時做起,為何瞞著我們,是何道理?”秋穀尚未開口,寶琴早已兩頰通紅,扭轉身子,恰好與小鬆打個照麵,更加不好意思,低下頭去,口中咕嚕道:“耐篤總是實梗瞎三話四,阿要無淘成,倪是要板麵孔格。”秋穀聽了好笑,便道:“這位方大少,天生的不老成,沒有好話說的,你隻當他放屁就是了。”又向小鬆道:“我向來作事從未瞞你,此處我實是今日來,在餘香閣點戲之後,釘梢回來的。你不信,隻顧問房間裏人便了。”那房間裏娘姨阿彩、大姐阿仙,一齊說道:“方大少,勿要勿相信,軋實章大少是今朝做起格勒,倪阿肯騙耐嗄。”

小鬆聽了,方才相信,想了一想,又搖搖頭道:“我隻不信,既然是今天做起,為甚你們先生的神氣,倒像與章大少是老相好一樣,是何道理?”小鬆說到此際,早被秋穀捏了一把,使個眼色,小鬆方才住口。秋穀悄悄埋怨他道:“你取笑也要看地方起的,我今天初次在此請客,你便如此胡言亂語,倘被他真個板起麵孔來,你我豈不大家沒趣?”小鬆笑道:“你不要來嚇我,我是不怕的,你隻好好的叫他轉個局,我便不開口了,你肯不肯?”秋穀不覺大笑道:“原來你說了半天,是要割我的靴腰,何不早說,恰要繞著灣兒說呢?”便叫寶琴轉過去,坐在小鬆旁邊。寶琴抬起頭來,著實釘了秋穀一眼,也不言語。秋穀又催一遍,寶琴方才對著小鬆說道:“方大少,對勿住,倪間搭格規矩,一幫裏客人勿做兩個格,阿好謝謝耐,勿要扳倪格差頭,倪情願吃子一杯罰酒末哉。”說罷,便叫阿仙取出一隻雞紅(缸)杯來,斟了一杯熱酒,立起身來,將杯照著小鬆,竟自吃幹了。小鬆倒也無可再言。停了一會,忽然笑道:“可惡可惡,我在堂子裏頭頑兒,總弄你這促掐鬼不過,你總要占個上風,究竟我同你是一樣的人,難道我短之什麼不成?”說著,又問寶琴道:“你看我們兩人,倒底誰的風頭好些?”寶琴聽小鬆說得好笑,不免麵紅一笑,暗中又飛了秋穀一眼,早被對坐的客人名叫孔伯虛的看見,便笑道:“據我看來,秋翁與小翁二人,正是工力悉敵,可算得瑜亮並生,一時無兩。隻是寶琴的意思,有些看不上小翁,或是小翁的內才短些,比不上秋翁的精力,那我們外人就無從曉得了。”說得合席大笑起來。恰好各人的局陸續到了,彼此打斷了話頭。

酒過數巡,小鬆鼓起興來,便要擺五十杯的莊。秋穀微笑道:“你這種的酒量也敢擺莊?待我來打坍你的。”於是攘臂(肩)而起,正與小鬆旗鼓相當。旁坐一個姓吳的勸道:“五十杯太多,留幾杯等別人來打,你打了二十杯罷!”秋穀依了,便與小鬆五魁三元的叫了一陣,二十杯莊打完,秋穀自己也輸了十五六杯,秋穀慢慢的喝了十杯,還有五杯,便折在一個大玻璃缸裏,回過身來,遞與阿彩,叫他代飲。阿彩剛剛接過,早被寶琴劈手奪來,一口氣咕嘟嘟的竟喝了一個幹淨,麵上早紅暈起來,放下杯子,那兩隻秋波水汪汪的更加了幾分風韻。①小鬆隻顧與別人搳拳,竟不理會。秋穀卻是留心的,見他杏眼微餳,桃腮帶澀,心上覺得好生憐惜,隻是說不出來,便低低的合他說道:“你何苦這樣拚命的喝酒,喝醉了便怎樣呢?”寶琴微笑不答,秋穀更是魂銷。兩人相視了好一會,小鬆的莊早已打完。小鬆除代酒外,自家也喝了三十餘杯,覺得有些沉醉,從腰間掏出一個表來一看,早已指到十二點三刻了,便道:“時候不早了,我們散罷!好等你們兩人細細的談心。”上過幹稀飯,各人都掏出兩塊洋錢放在桌上。秋穀也取出下腳四元,添菜兩元,一齊放在台上。相幫進來收拾台布,把洋錢數了一數,七個客人共是十四塊,一總二十塊洋錢,便高叫一聲:“多謝各位大少。”拿了洋錢,出房去了。

看官且慢,你道此是什麼規矩?原來姑蘇書寓規條,大凡請客,須每位客人出台麵洋錢兩元,謂之“丟台麵”。朋友請吃花酒,若非素日知己,不肯到場。因非但賠貼局錢,又要現丟台麵,絕非上海請吃花酒,客人到了,就算賞光的風俗。再如上海碰和一概十二元,蘇州卻無論長三幺二均是八元。以前上海青樓風俗,凡生客進門,倌人必唱京調或小曲一支,名為“堂唱”,恰須現錢開銷。現在上海此例已除,姑蘇卻至今未改,這是蘇、滬不同之處,在下預先一一申明,免得要受看官的指摘。

隻說客人散後,隻有秋穀未曾回去,就在那裏借了一夜幹鋪。名說幹鋪,隻怕明幹暗濕也未可知,不在話下。秋穀睡至晌午方才起來,洗漱已畢,待要回棧,寶琴叫相幫到正元館端了一碗一錢六分生炒雞絲麵來,讓秋穀吃了。又親自替秋穀梳了一條辮子,方才放他下樓。又叮囑他晚上要來,秋穀一一答應了,自回棧去,仍就睡了。約至三下鐘方睡醒起來,隨意吃些東西,正待出去,隻見許寶琴家的阿仙笑嘻嘻的走進來,道:“章大少,阿是剛剛起來勒?倪先生到書場浪去哉,請耐去點戲。”秋穀也無可不可的,同了阿仙走到餘香閣。正待上樓,隻見一頂倌人轎子停在門前,眼前覺得毫光一閃,走出一個倌人來,穿一件黑地銀花外國緞灰鼠皮祆,下襯品藍花緞褲子,元色緞子弓鞋不到四寸,眉眼雖比許寶琴略遜,那一種的豐姿嫋娜,骨格輕盈,卻比許寶琴更加嫵媚。②秋穀立在扶梯邊,一直等到他上了樓,目光尚有些定定的,被阿仙從後推了一把,道:“阿是看得頭裏向有點渾淘淘哉,快點上去!”

秋穀被他一推,嚇了一跳,不覺自己好笑,便走上扶梯,揀一個坐位。剛剛坐下,堂倌早送了點戲牌過來,秋穀且不點戲,問著堂倌,那外國緞襖的叫甚名字。堂倌道:“他住在談瀛裏,名叫花雲香,還是新近從上海來的,章老爺可要也點他兩出?”秋穀要過筆來,便寫了《二進宮》、《龍虎鬥》、《探寒窯》、《鍘美案》四出,都要花雲香與許寶琴兩人合唱。堂倌喊了上去,花雲香聽得分明,回頭一看,就是樓梯邊的相遇人,不免低頭一笑,隨叫娘姨下來裝煙。許寶琴卻著實的釘了秋穀一眼,秋穀雖也看見,並不理會。花雲香先和了弦,唱出一段《二進宮》,許寶琴隨接唱下去,唱到末尾一句,兩人一齊背過臉去,把琵琶放高一調,全用輪指合唱。那一聲搖板卻唱得頓挫抑揚,十分圓穩,秋穀喝一聲采。隨後又合唱了一出《鍘美案》,許寶琴便先起身走了。隻有花雲香又獨唱一出《探寒窯》,那喉嚨愈唱愈高,愈高愈亮,唱到極高之後,一落千丈,就如銀瓶落井一般,落到一半卻又陡然提起,又如鶴唳入雲,聲聲搖曳,真是珠喉遏月,逸響回風。①隻聽得台下喝采之聲轟然不絕。秋穀異常得意。花雲香唱完之後,方才立起身來,正走秋穀麵前經過,向秋穀點一點頭,下樓去了。

秋穀見他走了,無精打采的付了帳,慢慢的下來。才到樓下,不防阿仙候在門口,便一把衣袖拉了秋穀,一直拉到甘棠橋,進門推他上樓,隻見寶琴欲笑不笑,一付尷尬麵孔,道:“章大少,耐倒有功夫到倪搭來坐坐,倽勿到花雲香搭去嗄!”秋穀聽了笑道:“你們這班人實在難說話得狠,叫了我來,又叫我到別處去,我就依著你的吩咐,到花家去。”說著,假做回身要走,早被阿仙一把拉住,說道:“耐阿要好意思格!花家裏明朝去末哉,倪搭小場化,委屈耐點阿好?”寶琴接口說道:“耐放俚去,看俚阿好意思走出去。”秋穀嗬嗬笑道:“你們不要我去,也就罷了,何必做出許多生意筋絡來。”一麵說,一麵坐下。寶琴問道:“阿要吃夜飯哉,就倪搭便飯,去叫仔兩樣菜阿好?”秋穀正待寫菜去叫,隻聽樓下喊聲“請客”,把請客條子遞將上來。一看,原來是小鬆請到如意裏金黛玉家,上麵寫著:容齊坐候入席,秋穀便立起身來。阿仙便說道:“章大少,阿要帶局去罷,省得來叫哉。”秋穀點頭道:“也好。”因如意裏與許家隻隔一橋,便不用轎子,催許寶琴換好了出局衣裳,二人攜手出門。

到了金黛玉家,問了房間,恰在樓下。小鬆早在房門口招呼,進房坐下,滿房客人都與秋穀相識,不用套談。小鬆見秋穀同著寶琴,便道:“你帶局來,倒也簡便,可還叫別人麼?”秋穀因叫小鬆代寫了一張花雲香的局票,一同發去。少時,大家入席,花雲香早姍姍其來,進房含笑叫了一聲,便坐在秋穀身後。秋穀不及應酬,便留心打量金黛玉的妝束,隻見他淡掃蛾眉,薄施脂粉,穿一件蜜色皮襖,襯一條妃色褲子。風鬟霧鬢,雖非傾國之姿,素口蠻腰,穩稱芳菲之選。①那邊小鬆見了花雲香,也打量了一會,忽嚷道:“不好了,又被你搶了一個去了,怎麼我到處留心,總沒有好的,你遇見的總是好的呢?”秋穀道:“你為什麼總是這樣脾氣,今天是你自己的主人,勸你少說兩句罷!”說著,金黛玉起身斟了一巡酒,眾客人的局也來了,花雲香先唱了一出《取成都》。唱完了,對秋穀說聲獻醜,秋穀說聲辛苦,便慢慢的談起來。兩人咬著耳朵不知講些什麼,許寶琴卻看著冷笑。偶而秋穀回過身來同寶琴說話,寶琴卻隻是扭過身去,不肯理他。

秋穀正在沒做理會處,小鬆斟了一大杯酒要與秋穀照杯,又笑道:“知己希逢,佳人難得,你快幹了這一杯。”秋穀猛然聽得,觸起他的心事來,長歎一聲,舉杯一飲而盡,口中高吟道:“此時此景不沉醉,豈待三尺蓬蒿墳。”與小鬆彼此相對黯然。②停了一回,小鬆方勉強笑道:“我們原是尋樂的,怎麼倒尋起煩惱來呢?我與你還是喝酒罷。”秋穀也不回言,自己斟了一杯,又高吟道:“今日少年若長在,古之少年安在哉?”就又幹了一杯。花雲香看見秋穀無故不樂,心中覺得十分難過,卻又替他不得,便咬著秋穀耳朵道:“耐勿要煞死個吃酒哉,到倪搭去坐歇罷,耐坐仔我個轎子去阿好?”秋穀隻點點頭,花雲香便叫自己的轎子來,親手將秋穀扶在轎內,自己也立起身來,跟著走出,叫一部東洋車,傍著轎子同走。秋穀也不顧許寶琴,竟自到花家去了,連主人方小鬆多未招呼。正是:

名士風塵多涕淚,美人香草寄牢騷。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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