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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書江南書
塗國文

【序二】

借助詩歌的高峰眺望世界

左一兵

塗國文是我神交已久但未曾謀麵的文友。說來有趣,他原本家住南昌,卻一個筋鬥翻到西子湖畔的天堂裏去安身立命了,讓我羨慕得死去活來,而我原本是正宗的杭州人,反而陰差陽錯落腳在了南昌,這或許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安排和投緣的緣故罷。最近看了他發在博客上的一組詩,這20首詩打出了一組漂亮的少林組合拳,我細細讀了好幾遍,其中《我在江南坐牢》《梅家塢》《在西湖之畔安頓我的形骸和靈魂》等與杭州有關,不由得引起我種種遐想,話語權似乎要比別人多一些。

1

杭州是塗國文的第二故鄉,是他詩之精神的天堂。西湖之水磨礪了他詩歌亮麗的鋒芒。蘇堤、白堤、斷橋、寶石山、嶽王廟、龍翔橋、官巷口……那些隻有地道的杭州人才會脫口而出的地名和背後折射出的一個個美麗傳說,被他的詩句鑲嵌成了紅寶石般的信息條碼。而這些地名幾乎無一例外全都是西湖衍生出來的,沒有西子湖,就沒有杭州人間天堂之美譽。

西湖水乃典雅的水、柔情的水、嫵媚的水、充滿靈性的水,每一滴水都是有情人的眼淚彙集起來的,每一滴水都可以消魂蝕骨。看得出來,塗國文這位多情才子對西湖情有獨鐘,故而才孕育了他《我在江南坐牢》這首堪稱美輪美奐的詩:“我在江南坐牢/在江南的美中坐牢/我像一株水仙花/被囚禁在江南的水牢/膝蓋上方是一片現代的燈紅酒綠/膝蓋下麵是一片古典的波光槳聲//我必須保持一種/挺拔的坐姿/才能防止自己從詩歌中滑落/在江南的美中溺亡……”

這首唯美之詩構思奇巧,以其語言吊詭的構架而出彩。詩人將自己喻為冰清玉潔、彌漫著幽香的水仙,懷擁西子湖。從古到今,讚美杭州的詩舉不勝舉,睿智的詩人塗國文卻另辟蹊徑,選擇了關鍵詞“坐牢”這個獨特的契入點,這個牢坐得好,坐得揚揚得意、風生水起,坐得有聲有色,甭說是終身幽禁的“無期徒刑”,即便“江南和美/將最終成為我的葬身之所”,也是詩人千年難遇的榮光,當然樂此不疲。

該詩之妙,妙就妙在“坐牢”二字。按常理解釋,坐牢是對觸犯法律之人的一種懲戒,是很痛苦的事情,而詩人偏偏選擇了這個極端的關鍵詞,將他的身心和靈魂在江南之大美中“坐牢”、修身養性,甚至寧願將牢底坐穿。詩歌需要顛覆文字的邏輯常規,需要這種“顛倒乾坤”的思維,讓語言錯位建構,方能營造意想不到的效果。文字的靈動伴隨著思維的靈動,可使詩歌抵達作者意料之外的境界,一如《我在江南坐牢》。從該詩中亦可看出,江南厚重博大的人文精神對詩人的浸潤,已到了無以複加的境地。詩人無時不在用西湖水磨礪詩歌之筆的鋒芒,抒寫華章。

如果說《我在江南坐牢》這首詩,從很大意義上承載著我這個漂泊他鄉之人對過往歲月撕扯不斷的、始終處於保鮮狀態的回憶和懷鄉的種種繾綣之情,那麼,《在西湖之畔安頓我的形骸和靈魂》這首詩,“我要彈撥西泠橋這根獨弦/抵達落花背後的春天”“把我的青銅劍藏入匣中/安頓在嶽飛於謙張蒼水秋瑾的遺骨旁/讓熱血將劍鋒焐暖/抵禦紅塵的鏽蝕//把我盛大的才華。安頓在白堤和蘇堤/這唐宋的雙管適合抒寫我的詩篇//甚至也把我春日的慵懶和冬日的沉醉/安頓在李清照和柳永的婉約裏”等詩句,則更引發了我深深的共鳴。這首詩,除了詩人“彈撥西泠橋這根獨弦”的獨到的抒情方式、獨到的意象,更能啟迪人心的是詩行之間閃耀的思想光芒。那些遠去的民族英雄、熱血僨張的俠客和婉約派詞人都複活在詩人盛大的才華裏,準備用焐熱的劍鋒抵禦世俗的鏽蝕。在大美西湖之畔安頓的靈魂是幹淨的靈魂,我為詩人“把我的青銅劍藏入匣中”而欣慰。

詩的本質意義,在於用詩人區別於他人的獨到的心靈,感悟生命與這個世界的獨特情感和獨特關係。比如《我們聞到了春天的氣息》這首詩:“我們這些在夜色中冬眠的毒蛇/紛紛出洞/遊上寶石山/我們必須借助一座詩歌的高峰/眺望世界”;比如《梅家塢》這首詩:“我們各自捧起手邊那冊線裝的唐宋/摸一把唐時明月的臉/竊一縷宋朝菊花的體香”…… 類似這些璣珠般的詩句令人百讀不厭。

說到底,文學就是人學,誰能把隱藏在人性深處複雜多變、細微到毫厘的肉質、骨質的東西精致淋漓地挖掘出來,鑄造別樣的大美、大善、大仁、大義,誰就高人一籌。這也是界定深刻與膚淺、奇石與玻璃的分水嶺,尤其是在這個隨處能遇見塗鴉分行文字的詩人的怪相社會。

時間是權威鑒定者。

2

塗國文有幾首悼念師友的詩。從這幾首喋情喋血的詩歌中,足以看出詩人重情重義的悲憫情懷與人文主義情結。

在《他,盛子潮……》一詩中,塗國文用滿懷深情的筆觸寫道:“他製造的人生風流/投射在三潭印月的波心/在西湖中瀲灩……” 接著,他以經過情感加溫的、妙不可言的詩意化磁性文字,勾勒出了長滿絡腮胡子的盛子潮的才情、性情、豪情與率真,以及一般人難以企及的精神高度——

他用書 鋪成一道二百三十六級的石階

將生活牽引到純真的高度

這高度比世俗高比廣寒低

剛好是一種人生的高度

他在這個風雅而溫暖的高度上

將文學、友誼和愛

直接通俗到酒

通俗到一座杭州的文化地標

他把生活、世界和西湖邊的夜色

一起捉進他那隻靴子型的酒杯裏

讓酒杯發育成一片浩瀚的大海

他從指間扯起一頁白煙的風帆

劃動一支支香煙的木槳

讓自己在海中

飄蕩成一隻用真誠、熱情、率直、豪爽和義氣

打造的船

他以一首《敲門詩》和一個文化客廳

在西湖 築起另一座斷橋

讓《白蛇傳》的故事

在自己生命的舞台上演繹成了一部不朽的

當代愛情傳奇

唯一不同的是

他這個許仙 長著一部絡腮胡

而他的白娘子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他在告別這個世界的時候

又幹成了一件秦始皇趙匡胤們都幹不了的事

他讓寶石山上的千年流霞

首次披上了縞素

對於他來說

死亡隻是夜來籠罩寶石山的一場霧靄

當晨曦從湖上泛起

霧靄消退

他必回到親人、朋友和弟子們中間

一般來說,緬懷亡者的詩很難寫得精彩,難就難在寫活寫亮,寫得動情且酣暢淋漓。品讀該詩,有千腸百轉之感,絞殺了許多淚水。這其中的原因,是作者用浸淫人文情懷的雕塑家般準確生動的刀刃,雕塑了非人工所能塑造的一個大寫的真正文人的形象。詩人之功力可見一斑。

在《以酒代茶的人》一詩中,詩人緊扣一個“酒”字,將可敬、可愛的盛子潮寫得通透閃爍:“以酒代茶的人,讓水從自己的生命中流走/流淌成長江、黃河、珠江、大運河、錢塘江/去滋潤兩岸幹渴的禾稻、麥苗、玉米和高粱/他萃取糧食中的精華和陽光中的黃金/作為生活與文學的龍骨//以酒代茶的人/他把自己,與那種以茶代酒的人嚴格區分開來/像區分涇水和渭水/像區分山嶽和土丘/像區分一顆真摯的心和一顆虛假的心//以酒代茶的人/他拿出的酒,是一種氤氳著茶香的酒/他端出的茶,是一種飄逸著酒香的茶/這盅茶酒是世界上最綿厚的一盅酒/這杯酒茶是世界上最醇釅的一杯茶//以酒代茶的人,在寶石山的一場霞光中隱去/以酒代茶這出友誼的《廣陵散》/在風雅千載的西湖/在紅塵滾滾的人間/從此,永遠成為一種絕唱……”讀這些詩行,分明感受到詩人撕裂般的疼痛。

越是浸透真情實感的文字越是有魅力。感情如此激越亢奮,非排比不能形成音樂般內在節奏的跳躍和律動,一節比一節綿長且韻味十足,“從革命中取出一顆滾燙的心臟/遞到我們手中”。有一種生命是不死的,有一種精神是永恒的,像陽光一樣溫暖著這個世界,讓五穀永遠豐登,讓愛情生生不息,讓希望代代繁衍。

文化的光芒不死不滅。

3

說實話,我沒有係統地研讀過塗國文的詩,然而這組詩中的絕大部分篇章,我以為是非常精彩的,彰顯了詩人詩歌創作的才華和潛質。這不僅表現在詩人的構思與立意的奇巧上,還體現在詩人對現實生活本質的藝術化認知和感覺上,例如《在一麵青銅鏡裏辨認故鄉》中,他選擇一麵青銅鏡抒發離鄉遊子對故鄉深深的眷戀之情,在詩的前幾節作了鋪墊之後,筆鋒直入詩核:“我揚起的手掌,一隻潮紅一隻蒼白/潮紅的是故鄉貧窮時虛旺的肝火/蒼白的是故鄉致富後失血的風尚//我的眼眶忽然湧起一陣熾熱和涼意/原來是我的雙眸/變成了故鄉農曆中的日頭和月光//我滿頭的青絲在秋聲裏向著故鄉瀟瀟而落/滄桑的額,裸呈一座荒涼的懸崖/鋥亮的是苦難/閃耀的是榮光//我猛地感到右腿的韌帶在隱隱作痛/那是我在履風的旅途中被地平線絆倒留下的隱疾暗傷/這樣一種浪子的職業病/隻有回到故鄉的鳥聲裏庶幾才可治愈。”其中的愛與痛,想必讀者可以透過那些經過詩意化處理的含蓄文字感受得到的。

《黛玉葬花》是大家再熟悉不過的一首詩,它猶如詞令小曲:“花的小肩,棲著一柄/比她還小的/花鋤/從瀟湘館裏走出/走進《石頭記》/葬林黛玉……”“心事做成的錦囊裏/收著黛玉的幾瓣豔骨。”寥寥數筆,林黛玉的形象活脫脫躍然紙上。用短句之音韻、節奏勾勒林黛玉或李清照,是再恰當不過的,如《李清照》一詩:“她把綠,肥在夢中的江北/把紅/瘦在驟雨中的江南//愛情是一個渡口/詞是一隻蘭舟/載她在命運的酒盅裏//晃晃悠悠//她以愁作胭脂/塗抹在自己的臉上/把自己打扮成一朵黃花/照著西風的鏡子//南宋是一件破敗的寒衫/露著西湖這個破洞/怎麼也擋不住/透骨的秋寒//一行雁字從暮色中飛過 /她那麼快地/就過完了一生。”“愛情是一個渡口,詞是一隻蘭舟”“南宋是一件破敗旳寒衫”“露岀西湖這個破洞”……類似鬼斧神工般的佳句,佩戴在李清照這位幾經戰亂、多才多藝的女詞人身上,是非常匹配的。可惜最後兩句直白了些,欠缺了些回味。

另兩首寫魯迅先生的詩《博客魯迅》和《瘦先生魯迅》,以截然不同的表現手法,入木三分地刻劃了魯迅先生的風骨。所不同的是前者詼諧幽默:“博客魯迅,26歲來到文學網絡江湖潛水/38歲在中國現代文學blog上/貼上了自己的第一篇白話博文《狂人日記》/引來一場場點擊狂潮/一夜之間,迅速躥紅/成為中國現代文學blog人氣最旺的/第一博客……博客魯迅的個性化頭像/就像一塊剛剛出爐的鋼鐵/通紅通紅,哧哧冒煙/將身後的無邊黑暗,烙出了一個大洞。”而後者冷峻奇崛:“瘦先生魯迅/拒絕北洋政府和大獨裁蔣介石/擺在桌上的肥肉/吃著紹興產的黴幹菜和臭豆腐/把自己瘦成一把/中華民族最硬的骨頭//因為瘦/所以就鋒利/就像一把莫幹山出品的越王劍/一不留神就把那個世道//割得滿臉膿血//因此很多人都不願跟瘦先生玩/瘦先生於是就很孤獨……瘦先生孤獨的時候/就點燃一支香煙/將愛情和煙霧一起吸進肺裏/讓許廣平或者蕭紅/在那個最靠近心臟的部位/還原成黑夜裏的一團火苗/給自己的滄桑取暖。”

從上述這些篇什中不難看出,塗國文擅長於用詩的形式刻劃人物形象,且語言運用嫻熟到位,這裏說的形象指的是神似而非形似,因此才能給讀者提供賞心悅目的詩歌盛宴。

其實,上述引用的詩歌,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塗國文語言運用的功夫實屬上乘,既貼切、形象,旨意明確,意蘊豐厚,充滿張力,又恰到好處地服務於詩的主旨,且升華了詩的內容所要提升的精神高度,使詩的形式美和內容美水乳交融。如果說,詩歌是文學的王冠,那麼,語言便是這頂王冠上的珠寶。語言是詩歌的主要元素。詩歌的語言必須是靈動的、純粹的、洗練的、巧妙的、機智的,它拒絕或生澀或白開水似的寡淡乏味,也拒絕無病呻吟或貌似高深莫測的夢囈。語言是靠詩人在生活中擷取、篩選、提煉和蒸餾的,它是支撐詩歌站立起來的力量。

對詩歌的態度便是對自己和對人生的態度,什麼樣的生活形態誕生什麼樣的詩歌。畢竟,詩歌不是精神貴族用來把玩拿捏的,不能也不應該是行走江湖的通行證。這是我讀塗國文的部分詩歌感受到的。

(2015年4月21日於南昌)

左一兵:原名蔣亦偉,1945年出生於浙江杭州。20世紀70年代初開始發表作品,1979年調入南昌市文聯,《南苑》(後改為《小說天地》)雜誌創始人之一。1981年加入江西省作協。曾就讀於江西師大作家班。1982年創辦並主持兩期詩歌講習班,培養了一批青年詩人。20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在全國百餘家報刊發表詩歌、散文千餘首(篇)。先後出版長篇報告文學《大師境界》《大愛無疆》《商界大曝光》《情愛說》、詩集《那山那水那人》、曆史長篇小說《湯顯祖傳奇》《劉賀的27天》《江右人家》,共計1000餘萬字。有多部(篇)作品獲獎,並有作品被翻譯成英、法、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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