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夜裏,獨坐於秘密的書齋
黃銅三腳架之上
幽暗的火苗微微閃爍
難以置信的預言誕生了
—諾查丹瑪斯《諸世紀》
第一篇我的旅行
正當我領略無限風光的人生
卻接到一個令人難堪的使命
有如苦難降臨,我的命運
變得艱辛。這任務很可笑也很可恥
我的大當家,大老板
早已是世界知名財團的巨頭
集團之內,唯有他一人
是孤獨的大鱷,是一位
個性孤僻、冷漠、任性而又堅定的家夥
他執掌著十大上市公司中股份的絕大份額
那些實體公司,幾乎遍及社會的各個領域
采掘冶煉,風險勘探,金融與信息,等等
而每一個公司,都曾是他一手打造
老板有著秘密的資金供應渠道
源源不斷,可為所欲為
其中的緣由,也許
在他人之中隻有我一個人知曉
誰叫我是一個,鼎鼎有名的律師
在這個國際法通行的年代,無論
獲取財產,還是將財富公之於世
隻有依靠法律的保障
才能做到
無憂無慮的、貪婪任性的
老爺子,每日酒醉三次,嗜酒如命
偶爾拉攏一些知名人士,高談闊論
偶爾,駕駛遊艇去海上垂釣、折騰
中午時分,大多會在高爾夫球場裏小憩片刻
這位,不服老的老爺子
忽然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病降臨
才讓他反思到:對於自己的生命
這不僅僅是一場病,也將是一次
痛苦的抉擇。生命怎麼辦
財團怎麼辦?事業怎麼辦
誰叫他一生曲高和寡,身邊少有親人
知心的友誼是靠不住的,早已被他驅離
而關於,血緣裏的親人—
這件事,正是我領受的任務
老爺子,一位分散了四十年的女兒
老爺子隻記得,那位可愛、溫順的女兒
名叫翠兒,在那座叫作什麼乳房山下
走失。這麼廣大的地區,這麼漫長的歲月
我必須執行任務,唉,我必須找到女兒
否則,我小命休矣。誰都知道
老爺子手段毒辣、怪異,不僅是他本人
還有他手下的眾多打手
虎視眈眈,對於金錢和賞賜
他們視財如命,將視死如歸
從霧島出發,已經三個多月
好在,春天的時光容易讓人將煩惱忘卻
乳房山啊,無人知曉的乳房山
也許,僅僅是一座無名的山丘
也許深藏在險壑的群山中
我必須做出艱難選擇的姿態
日日漫遊,逢人打探消息
我也可以在永無盡頭的漫遊中
耗盡,那老爺子的最後一點生命
可是,我的一切也將隨著他生命的消失
而消失,因為我也是那財團中的一分子
不得已而對老板唯命是從
現在,那位翠兒小姐
將成為我的生命、我的榮譽
我要麼獲得悲哀,要麼獲得光榮
奧妙的、神奇的大自然
終於向我敞開胸懷
古老的村鎮,神奇的叢林
清澈的溪流環繞著一座座山丘
每一座山,每一條河,每一條路
仿佛都有神靈,僅僅是
一片野花的清香就可以將它們聯係在一起
我這個法學院的才子,也僅僅是一個書癡
這鄉村的美景,盡情滿足心靈的渴望吧
世界向我廣延她的觸角
把美喚作愛的代價
我購買一些畫板和畫筆
傍晚時分,坐在動畫似的山岩之上
展開夢想的心靈,盡情描繪幾筆
二月二的龍抬頭
三月三的歌墟節
哈薩克族的“姑娘追”
青海湖畔的“花兒”
這些妙趣橫生的民間風俗、故事
我想要它們展現在眼前,變成現實
我看見,一群迷人的身著短裙的苗家姑娘
頭上綴以大大的閃亮的銀飾
我叫住她們:“美女們
你們要去哪裏?”
“這裏沒有美女!”她們一邊回答
一邊向著一條小河奔去
那輕盈的風采真讓人著迷
那邊,在幾棵古老的茶樹旁邊
有一座小小的廟宇
幾間瓦屋,黃色的院落
在這個時代它顯得那麼頹廢
有一位手持竹煙筒的老人
在門前小憩,雙手微微抖動
“你好,老伯!”我輕聲招呼他
“我想去乳房山,你知道乳房山嗎?”
老人的臉色變得奇怪
說道:“乳房山、虎頭山、龜山
不要拿那些東西嚇唬人,年輕人
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吧
沿著那條路,一直往西也許就是
也許,你要白跑幾日。”
“老伯,在那乳房山一帶
四十年前是否有一場戰爭
對於您來說,應該有很好的記憶
在那個年代,我有一位大姐姐
從乳房山下走失,在這風風雨雨的歲月裏
我想追尋她的事兒。”
隻見,那老人卻問道:“年輕人
你姓甚名誰?你求問的這件事兒
感覺很是吊詭。”
“我叫孟德斯,老伯!”
“這附近方圓百裏,我可沒聽說過
有姓孟的族人,你的話必須靠譜。”
我隻好回答:“不是的
我不姓孟,我叫孟德斯!”
這話兒讓老伯一頭霧水
可不是嗎,我的名字叫孟德斯
我追隨孟德斯鳩爵士
他永遠是我的導師、我的先驅
而我,祖籍在那明媚的普羅旺斯
有一條羅納河流過那抒情之鄉
我那位不爭氣的父親
卻愛上了東方的美女。我母親
她溫情脈脈,秀外慧中
是一位謙遜的教師。然而
在我剛剛踏進學校的門廊
不幸的老爹因為一場意外撒手而去
從此,讓我的命運緊緊維係在
一座東方的海島。我隻有
刻苦讀書,報答母恩
到了我的屬相的第二個輪回
我已經在聞名於世的孟德斯鳩法學院
獲得了碩士學位,而後
我擔心母親的身體
沒有繼續深造,而是為了賺錢生活
留在霧島,成為一名律師
今天,因為這種機會
我才能走出霧島,隨意地漫遊
向著自然界和曆史的空間,撒撒野
如果你覺得生活還不夠愜意的話
你總可以,向大自然謀求第二次生命
一條條無名的道路,在眼前出現
向著遠處伸展,最終
它們都結束於心靈的深處
突然出現的一隻鳥,仿佛是
大自然的饋贈,當它們啁啾歌唱
都好像是,發自心靈的話語
道路是漫長的,旅館是深邃的
畫板、畫筆、望遠鏡和手機
忠誠地陪伴我,像一首首小詩
這種漫長而無奈的旅途,向著我
展開了一種特殊的抒情方式
奇特的鄉村,陌生的話語
陌生的民風民俗,一切現象
在我麵前產生,既古樸又新奇
我的學識,在這裏隻能是一條迷失的道路
而我,必須找尋一條現實可行的道路
在這裏,質樸的鄉民們
從來看不出我大有來頭,我有一件心事
也是一件不可四處宣揚的秘密
當我向人們打聽消息
常常令自我無言以對
我常常想:那個翠兒、翠兒
現在應該是五十幾歲,怎麼還可能
叫作翠兒?她應該成為哪一家的女主人
或者,她謀取了某個社會職位
或者改名,或者,已經消失
我盡管遊曆名山、飛瀑
城市裏根本就不用去
有多少人,都會在城市裏不自覺迷失
或者改名換姓,無法找尋
然而,那些荒野山村,沒有人敢去
那裏路途險惡,豺狼和毒蛇隱約出沒
至於那些民政機關、公安部門
毫無音信可查,單憑一個“翠兒”
無異於大海撈針
我的內心將十分苦悶
我多年打拚取得的名譽和財富
難道還要埋葬於老板的虎口
想當時,哈希碼老板
看上了我的學識,身為律師
我深深懂得,哪些事物可作為法律的依據
哪些事物與法律沒有關係。甚至於
我深刻理解法律的產生過程和性質
憑著我口若懸河的本事
一次一次讓老板擺脫危機
然而,我從不想知曉他那巨大財富的來源
想必,背後會有大鱷的支持
那些取之不盡的資產的來源
我的任務僅僅是,把它們公之於世
當老板成了真正的大鱷
他沒有鏟除我這個異己,他
欣賞我的學識。現在
給我下達這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他已經別無選擇,因為
那生命危在旦夕,這樣,我自然
成為他的心腹,隻是
我必須真誠地完成任務
這漫長的旅途,仿佛才真正開始
我也必須,時常同伊南娜小姐保持聯係
那位辦事果決的女人
是老板真正信賴的人,她
敢作敢為,對老板忠心不二
能夠想到老板所想的,她
不是在公司裏,而是在老板身邊
打理很多重要的事務。就性情而言
她更像是老板的女兒
這種時候,我隻有向伊南娜小姐
訴苦,隻要我們兩個達成默契
老板的未竟事業,定會十分順利
當然,在這種特殊的倫理關係裏
隻有親情,不存在政治和法律
我翻山越嶺,走過廣大的地區
這項任務是純粹的,不能
向任何人暴露秘密,誰知道
在人世間的眾多女人中,哪一位
是真正的翠兒,搞不好
我自己也會朝不保夕
乳房山、翠兒、十六歲
這些信息就是真正的秘密
時過境遷,那些其他的信息
早已發生了變異
哈希碼老板,他也僅僅是
因為戰爭,從北方避難而來
他的女兒在異鄉走失,這件事
本身就不存在多少確切的印跡
好吧,我祈求主的保佑
也許祈求菩薩保佑更為可取
大慈大悲的菩薩,總是
在人極其危難的關頭伸手相救
喜馬拉雅山啊,仿佛異常遙遠
又仿佛近在咫尺
腳步,就是我的信念
清晨,我從旅店早早起身
聽說,在此地附近的山上
有一位靈通的占卜道士,很能夠
排解他人的憂愁,對於有真誠願心的人
他願意傾力相助
旅館的店老板願意為我帶路
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趕到道觀
帶上探照燈,穿上運動鞋
這條路老板熟悉,可是
在黑夜裏趕路,什麼事都必須做好防備
崎嶇的山路,霧蒙蒙的天氣
我們匆匆前行,一句話不說
多一句話都不能說,因為
保持一顆單純的、求願的心
是占卜能否靈驗的根本
如果有人胡扯閑聊,或者
在路上遇到怪異的、不吉利的東西
那最好立即返身而歸,如若
繼續前往,那你是想占得真情
還是想求得一場空虛
山頂上樹木蔥蘢,難以看清的山路
彎彎曲曲地掩映其中。真誠的心願
也同樣地籠罩著迷霧
看不見哪裏是道觀,哪裏是山頂
旅店的老板,是一位誠懇的農民
他突然止住腳步,隻是一轉身
輕輕地敲擊,一扇古銅色的大門
輕輕地,再敲擊兩下
我聽見了一頭大象踱步的聲音
然後,有一雙古銅色的手
為我們打開這扇古銅色的門
不用說一句話,他都知曉我們的來意
而後,又說:“兩位請這邊坐
請問貴客,是想求問家事
還是想求問某些社會上令人苦悶的事
誰求問就是誰,不可為他人代求
還必須報出你的生辰
還必須報出你的意願
一五一十,不得有所遺漏。”
“好的,大師!”我回答道
“是我本人向你求問
我心想,怎麼樣才能說出真相
而沒有隱瞞的成分
原來,我有一位大姐,名叫翠兒
四十年前,她從乳房山下走失
那時代戰事頻仍
那一年,她隻有十六歲
我從遙遠的霧島前來,尋覓她已有數月
請問大師,無論希望多麼渺茫
我會有多少希望或者機遇,達成所願?”
大師說道:“先生,你的事兒蹊蹺
希望,我不敢說,我隻能
順理說事兒。請報出你的生辰。”
“出生年月我自己知道,可是
我的母親並不曾告訴我具體的時辰。”
“那麼,我隻好從麵相、手相上
一探究竟,或者,你從此瓶之中
抽取一支寶簽。想要獲得真情
必須要一枚錢幣,幣值可大可小
這根據先生你自己的態度。”
於是,我抽出一張大鈔
輕輕放在案上,又輕輕地
從一隻古老的銀瓶裏,抽取
一支寶簽,雙手送到大師麵前
那位大師,露出了莞爾的笑容
爽朗地說道:“先生此行不虛
你所求問的心願,應該
即刻可以實現。這支寶簽
不是那種可得財富的上等好簽
而偏偏是,可達成心願的上等好簽
這樣,僅憑先生的真誠態度,和渴望的心靈
此事定成。其他的秘密
貧道不便泄露,不可多說。”
我懷著慶幸和感激的心情出門
我倆謝過大師,一個向東走返家
一個向西而行,因為聽別人說
隻有向西,才能覓得乳房山的蹤影
這時候,激烈的初夏的晨輝
剛剛灑滿山頂,我這才發現
原來這迷人的道觀就在路邊
是一所渾然一體的古舊的小院
道觀,將山崗裝點得奧妙無窮
而就在道觀的邊上,有一處
堆放著茅草和樹葉的路亭
那是平時供路人休息的地方
就在那茅草之上,卻睡著一位姑娘
香甜的睡夢真叫人產生憐恤之情
這時是初夏的早晨,並不算冷
我停步不前,朝那裏張望
佇立,心情凝重
那少女俊俏可愛,清麗消瘦
我怎麼忍心將她喚醒
我也是路人,就在這裏歇息片刻
當腳步稍微驚動那堆幹草
她驚醒過來,稍一欠身
我便發現,從她那清澈的雙目之中
流淌出兩股泛著波光的泉水
在旭日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一位如花兒一般的少女,煞是可愛
我不忍心問道:“姑娘
你為什麼在這裏睡著?這山頂之上
夜間會有陣陣寒風,小心著涼。”
隻見,姑娘很警覺地站起身
說道:“因為我媽媽這幾天犯病
我來山上采摘野百合,因為我
好半天都沒有找到,很累
采不到草藥我也不想回去
天黑下來,路不好走,就在這裏入睡。”
“哦,原來如此!”
我歎息不止,又說道:
“野百合,現在應該剛剛開放
十分稀少。我幫你吧
我可以幫你買到其他的藥物。”
小姑娘走到我的身邊
有一種依戀的感覺
我就用許多話安慰她,因為
這些事情我本來就可以辦到
親切的話語,越來越投機
其時,熱烈的太陽已經升到樹梢
我感到自己的任務繁重,前途渺茫
不自覺地說道:“我隻是想去乳房山
將一位離散很久的大姐找到。”
“乳房山,是乳房山嗎?”
姑娘神色俏麗,這樣問我
“是啊,我就是要去那裏!”
“你向西邊張望,看看,那是什麼?”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向西遙望
那裏,山下隻有一片平川
有幾座村莊,偶爾有樹叢婆娑
我想,那裏一定有什麼可看的東西
我取出望遠鏡,調試好焦距
忽然,在那西方很遠的地方
我發現,一望無際的平川之上
赫然出現一對溫情脈脈的乳房
在豔陽的輝映下,那動人的線條
挺拔高聳的姿態,豔麗異常
仿佛有女神在那裏躺臥
把天穹當她的茅廬
使得原野之上,生機勃勃
“哦,美啊!真是壯美!”
我不禁喊道,我情緒激昂
身邊的這位姑娘,轉眼成了
迷人的、完美的少女
因此,我決心前往探望臥床的病婦
奉獻愛心,將會得到好的報答
跟隨著,這位雙目流淌泉水的少女
進入山村,走向一座古舊的木樓
隻見一扇灰暗的房門,半掩著
屋內,傳出來一聲聲苦悶的喘息
聽見有位農婦叫道:“翠翠
翠翠,你回來了,回來了嗎?”
“我回來了,媽媽!
媽媽,那野百合,我沒有采到
可是,我遇見了這位大哥,他答應
可以幫忙買到更多的草藥。”
這母女相依為命,我也一陣心酸
想到我的母親,我們母子
不也是相依為生
那農婦氣喘籲籲,說道:“翠翠
你,今年十六歲了,我今夜
突發高燒,可能,不久於人世
我,為你擔心,受怕。”
當我聽到這樣的話語
一個奇怪的念頭,猛然間
從我心靈深處閃過
“翠翠,翠兒”,“十六歲,十六歲”
這難道是天意,巧合
“乳房山,乳房山”
“不久於人世的農婦,生命垂危的老爺子”
我終於向自己歎息,老爺子啊
不是我存心欺騙你,而是
你的生命將蒙上你的眼睛
難道,大師的靈簽就這樣
應驗?難道,難道
哦!乳房山就在不遠
我一定會再去探聽消息
我走到病床前,喚她:“不要怕,阿姨
你的病,我會盡量負責
我有錢,你們母女我深感憐惜。”
那農婦很是驚愕,不理解
我的意思,以懷疑的眼光
看著女兒,說:“翠翠,我這病
折磨我數十年,不可能治好,自從
你阿爸,在你十歲那年,在山上
出了意外,我的病年年加重
而我,毫無辦法,也隻能把你
一個好孩子,許配給,你舅舅的兒子
你的表哥,他家裏富裕
你將來,也會有依靠。”
那農婦昏昏沉沉,好像是
胡言亂語,她的表哥
這種娃娃親,這個年代怎麼可能當真
我隻有,為她請來大夫
認真檢查,用藥,花多少錢都沒問題
可是,時間還不到中午
她家的一群親屬
嚷嚷不停地,趕到病床前
姑媽這次病倒,甚至
有生命之虞,那表兄家來人
僅隻是探望,並不想花費太多
他們更關心的是翠翠
有這位美麗的,從小許配的姑娘
誰舍得不要
翠翠的舅媽一陣忙乎
在病床前說出許多好聽的話
從她眼神裏可以看出
她真正關切的還是翠翠
恨不得找機會,將她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