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電話以後,媽媽就從抽屜裏拿出藥瓶,往嘴巴裏倒了好幾顆藥丸,她告訴我她隻是有些肚子痛,吃點藥就好了。
我們坐在客廳等著爸爸回來,媽媽告訴我,我們要和爸爸一起拍一張全家福。
所以她早早的就把照相機拿了出來,拿在手裏擺弄。
她好像很期待爸爸能和我們一起拍一張照片,畢竟我都四歲了,家裏也沒有一張我們三個人的合照。
天色漸漸晚了,我們從白天等到了黑夜,還是沒有看到爸爸的影子。
媽媽一直安慰我:“爸爸會來的,閱閱不要擔心,他一定會來的。”
可我怎麼都覺得,媽媽比我還要擔心和著急。
她擰著眉頭,臉色一片蒼白,最後終於忍不住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沒有人接聽。
媽媽不死心的打了一次又一次,嘴巴裏反複的重複著一句話。
“你答應過的,求求你了,這是最後一次了,就這一次。”
在媽媽不辭辛苦的打了幾乎快要二十幾通的電話後,電話那端終於有人接通了。
可電話那端的聲音,卻來自於林清清阿姨。
“紀童,有事嗎?”
媽媽顯然愣住了,她緩了緩才重新開口道。
“衍安呢?他答應了我今天要回來,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
林清清阿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得意。
“衍安?哦,他還沒告訴你吧,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特地為我準備了一個宴會,邀請了很多朋友為我慶生。”
“他現在在台上為我彈鋼琴呢,估計回不去了。”
說完這些話,林清清阿姨便沒有再出聲了,可電話也沒有掛,我和媽媽能清楚的聽到,電話那端傳來的音樂聲。
是《致愛麗絲》,這是爸爸最拿手的曲子,以前在家我死纏爛打求爸爸彈過一次。
當時他很不情願,卻又被我煩得厲害,隻能敷衍的彈了一小段,在媽媽進房間後便立刻戛然而止。
我問爸爸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他說是貝多芬的《致愛麗絲》,這首曲子,他隻會為最愛的人演奏。
原來,我和媽媽都不是爸爸最愛的人,所以他才從不肯彈這首曲子給我們聽。
一曲演奏完畢,電話那端傳來雷鳴般的掌聲,然後是爸爸深情的獨白。
“這裏有一顆心,它等過春夏秋冬的流轉,等過山川湖泊的晨暮,等過漫漫長夜的孤燈,你出現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曾經,我錯過一個人五年,未來的日子,我不想再錯過了。”
場下是一片歡呼聲,無數人高聲呼喊,震碎了整個夜空。
電話被掛斷,媽媽的手指緊緊拽著電話,骨關節都隱隱發白,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眼淚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往下落。
她抱住身邊的我,不住地道歉。
“閱閱,對不起,是媽媽不好,連這樣一個小小的心願,都不能替你完成。”
話音落下,她又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
這一次,她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咳得劇烈,她推開我,踉踉蹌蹌的往房間裏跑。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吐出一大口一大口紅色的糖果汁,染紅了她整個白裙。
“媽媽!”
我不知道媽媽怎麼了,但我看到她這副樣子,總覺得好想要失去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忍不住哭了起來。
房間裏,我看見媽媽很艱難的拿起電話,最後一次撥通了爸爸的號碼。
可電話隻響了一聲,便被徹底掛斷。
在我哭著想要衝進去的時候,媽媽費力的叫住了我,聲音裏帶著哭腔。
“閱閱,不要過來……”
“媽媽累了,媽媽要睡一會兒,幫媽媽關門,我的寶貝,快關門……”
我總是最聽媽媽話的,聽到這裏,隻能停住腳步,輕輕替她關上了房門。
幾秒後,我聽到,房間裏有手機重重掉落在地上的聲音,然後,便再沒有了任何聲息,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