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著一手繡活,供夫君科考三十年,熬得眼睛見著光便流淚,十指都是針眼。
終於陳十安一朝中了舉,所有人都說我苦盡甘來。
可是陳十安回來的時候,除了喜報,還有一位老青梅。
他說那是他年少時求而不得的人,在京中遇見,孤苦無助,他要娶她做二房。
所有人都說,舉人老爺娶個三妻四妾算什麼。
兒子說有爹爹有妻有妾日後為官才有麵子。
沒有人想起我這個為他熬瞎了眼,為他供他科考苦了幾十年的發妻。
他納妾那日,賓客滿門,我在花轎進門前攔住陳十安,丟給他一份和離書。
“把文書簽了,別委屈了你的心上人,我離開陳家,她頃刻便能做官家夫人。”
......
“恭喜娘子,陳十安考中了。”
報喜的人剛進巷子口,左鄰右舍的鄰居都擠滿了我家的小院門口。
“陳家娘子這下有福了,以後可以做官夫人了吧,不用再繡花賣了。”
“苦盡甘來了,真是命好啊。”
“以前他們成親的時候我就說陳十安一看就是個當官的料。”
“陳家娘子真是,以前看不出來有當官夫人的福氣,每天隻知道繡花賣。”
我從荷包裏掏出幾十個銅板給了報喜的衙役賞錢,左鄰右舍慢慢散去了,我在院子裏繼續繡著要給繡坊的屏風繡麵。
我的繡藝精湛,一個繡麵可以賣五百文,這三十多年,我便是憑著這手繡活養家糊口,供著夫君科考,養大兒子,給他娶親。
現在孩子大了,也成了親,我的繡活仍是支撐這個家的主要的收入來源。
我和陳十安隻有一個兒子,叫陳忠,他喜氣洋洋地坐在院子裏,也不出去幹活,隻仰著頭笑:“娘,你說以後爹當官了,我們是不是天天可以吃肉喝酒,再也不用出去做零活,也不用看人臉色低聲下氣的了?”
他讀書不行,讀了兩年隻識了自己的名字和少許的字,便去鋪裏做了個學徒,打工賺錢,連妻子都快養不活,現在聽說父親中了舉,心中高興不已,想著終於可以不用幹活了。
我也是極高興的,陳十安科考了三十年,終於考中了,我們一家終於熬出頭了。
陳十安回來的那天,我們早早備好了酒菜,等著他的馬車回來。
遠遠看見馬車駛進巷子,我們激動地迎上去,見他從馬車上下來,正要開口,隻見他回過身,伸手從馬車上扶下一位娘子。
那娘子年過半百,卻穿得極講究,我一看便知,她身上的衣裙,沒有十兩銀子是置辦不下來的。
陳十安柔聲道:“素娘,你慢一些,踩穩了再下。”
轉身像是才看見我在門口,愣了一下,那叫素娘的女子將手輕輕從他手中抽出,立在他身後,雖然看著也是年過半百,卻仍有著小女子的嬌怯。
陳十安“咳”了一聲,看著我說:“這是素娘,你給她整理一間屋子,日後便是一家人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像是不認識道:“什麼是日後都是一家人了。”
我知道素娘是誰,是陳十安的青梅,以前是同村的人,隻是後來嫁給了一個富商,後來斷了音訊,我曾在陳十安的書案上看到過一本詩集上,有寫著素娘的名字。我知道她是陳十安心裏放不下的人。
可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為何會和陳十安在一起?
剛湊出頭看熱鬧的鄰居看著更是湊近了些,想聽得更仔細。
陳十安捏了捏白色的胡子,說:“素娘的夫君病逝了,她投奔親友無果,舉目無親,幸虧遇到了我,阿瑤,我想給她一個擋風遮雨的地方,但是瓜田李下怕惹人閑話,我想納她進門為二房,讓她有個可依托之所,讓旁人無法說閑活。”
“你放心,隻是給一個名分,我不會與素娘在一起的,你仍是我的夫人。”
他說得理所當然,我的手指卻掐進了手心,我苦苦熬幹了自己,快熬瞎了雙眼供出來的夫君,在一朝出人頭地見我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我要納二房。”
從他看素娘的眼神我便知曉,哪裏僅僅隻是給一個依附之所,那是真心地想娶她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