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六年,再次相見,宋嫣然已是宋氏的掌家人。
她坐在主位,眾星捧月,神色清冷疏離與從前判若兩人。
領導不知我倆舊情,催促著我去敬酒。
「像宋小姐這樣的貴賓,你可一定要陪好!」
我頂著她意味深長的目光,假裝鎮定,端起酒杯的手卻止不住顫抖。
宋嫣然從前可是最記仇的啊!
1
大學時,宋嫣然是全校知名的白富美。
而我隻是泰山腳下考出來的「小鎮做題家」。
分手六年後,我不過是職場裏摸爬滾打的打工人。
宋嫣然已經成宋氏的掌家人,管理整個宋氏集團數百億的產業。
我以為天差地別的我們,再也不會有交集。
誰知道好死不死,宋氏成了公司最大的甲方大佬。
更沒想到的是,這麼一個蚊子腿大小的合作項目,宋嫣然竟然會親自出席。
飯局上,她萬眾矚目。
我,如坐針氈。
畢竟當年,我這個窮小子,可是甩了全校男生心中的白月光。
整場飯局,我縮在角落,使出渾身解數,盡力讓自己做個無足輕重的隱形人。
可惜,宋嫣然頻頻掃來的目光,還是讓領導注意到了我。
深諳酒局潛規則的領導,心領神會,給旁邊的助理一個眼神,立馬空出了位置。
「宋小姐,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設計師小項,對啦,他也是A大畢業,跟宋小姐是校友。」
他嘴角含笑,朝著我招了招手。
「小項,過來坐。」說著推了我一把:「還不給宋小姐敬酒,像宋小姐這樣的貴賓,你可一定要陪好!」
「怎麼陪?臨陣脫逃的那種陪嗎?」
宋嫣然意味深長的笑,成功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嘈雜的包廂陡然安靜下來,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目光中透露著看好戲的興致盎然。
我頂著她意味深長的目光,假裝鎮定,端起酒杯的手卻止不住顫抖。
咬咬牙,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站了起來。
宋嫣然清冷的目光,掃過我發抖的手,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項先生這次不逃了?」
2
我的動作頓了頓。
分手那天的記憶突然死灰複燃,宋嫣然說會讓我好看。
現在......應該挺好看......的吧?
須臾之間,我心中演練了數百種可能出現的情景。
做好最壞的準備,我自嘲地笑了。
宋嫣然是誰?
那是本市乃至全國都排得上的豪門大小姐,有什麼理由要跟我這個社畜糾纏。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
想到這裏,我挺直脊背,走出英勇就義的氣勢,舉著酒杯:
「宋小姐,我敬您。」
宋嫣然不為所動,靜靜地看著我,直到我背後被尷尬的汗意浸濕,她還是毫無動靜。
包廂裏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嗤笑,為我的不自量力,也為宋嫣然的不以為然,進行了的解讀。
「有些人就是認不清形勢,自以為名校畢業恃才傲物,最後還不是靠著攀龍附鳳才能有一席之地,可惜咱們宋總什麼人沒見過,那些趨炎附勢的手段,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四周充斥著戲謔的目光。
如同六年前一樣,無人會為我這個微不足道的人出麵解圍。
我的尊嚴,對他們而言,一文不值。
我站在那裏,垂下眼瞼,如同無知無覺的雕塑,任由他們評判。
宋嫣然依舊清冷矜貴,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發出有節奏的脆響。
眾人見她這幅表情瞬間熱鬧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展開了批判。
「小項也真是的,呆頭呆腦地站在那裏,不知道還以為你等著宋小姐給你敬酒呢。」
「嗨,人家小項以前可是畫家,追求的是藝術上的造詣,跟咱們不一樣,人家可看不上咱們這些不懂藝術的俗人。」
「說是畫家,剽竊別人的作品被畫協除名,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錢!」
我舉著酒杯的手陡然用力,聽著這些人陰陽怪氣的話,幾乎要捏碎手中的酒杯。
可是轉瞬間,我又釋然,時至今日我有什麼理由去在意。
真相如何早已不重要。
如今的我,不過是一個月薪八千的普通社畜。
拚盡全力在這座城市裏維持生活罷了。
可旁人卻沒有放過我。
「你們還不知道吧,聽說項大設計師在A大時,專挑白富美糾纏不休,直到人家家裏受不了,花錢買清淨,他才善罷甘休。」
「真的假的,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撈男嘛,吃相也太難看了。」
「A大不是素來校風嚴謹,怎麼會讓這種人畢業的,真是世風日下。」
他們說的倒也沒錯。
當初我確實收了宋嫣然家裏十萬塊錢,作為分手費。
倒也不是糾纏不清,隻是為了讓她爸爸放心,相信我分手的決心。
沒想到傳言這麼離譜,她......應該很恨我吧?
我微微抬頭,餘光瞥向宋嫣然。
她果然變了臉色,神色凜然,眉眼之間寒光若隱若現。
不等我開口解釋。
宋嫣然手中的酒杯直接飛了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紫紅色的弧線,正中那人的胖臉。
3
我在心裏默默給宋嫣然點了個讚。
其他人就沒有我這麼好的心態,一個個噤若寒蟬。
被砸的那人捂著頭上的傷口,血紅從指縫中溢出。
他甚至不敢喊疼。
宋嫣然語氣淡漠:「如今連A大這樣的頂級學府諸位也看不上眼了?」
她的聲音中隱約流露出淡淡的怒意。
眾人這才想起來,領導剛剛提過,她也是A大畢業,跟我係出同校。
A大去年新建的教學樓就是宋氏資助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道歉,場麵一度失控,領導急得滿頭大汗,就差跪下來求情。
宋嫣然冷笑:「貴司真是人才輩出,產品上乏善可陳,吃瓜倒是不忘推陳出新,還做什麼產品啊,幹脆去做狗仔隊,說不定另有一番天地。」
丟下這番話,她幹脆利落地走出了包廂。
臨出門前,宋嫣然轉過頭看向我:
「不是讓你陪我嗎?還不跟上。」
領導喜出望外,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姿態。
「快去!」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我的身體已經誠實地跟著宋嫣然走了出去。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上,發出清脆急促的響聲。
我跟在宋嫣然身後,刻意放慢腳步,回避與她單獨相處。
她頭也不回徑直走到車前,停住。
四目相對,恍若隔世。
隔在我和她之間的不隻是家世,還有過往......
宋嫣然跟記憶中的活潑熱情截然不同。
周身籠罩著清冷淡漠的氣息。
大腦還沒想好該發出怎樣的指令,身體卻先行做出了回應。
我轉身欲逃,抬起的腳還沒來得及邁出,就被她發覺。
她冷笑:「又跑?你兩條腿跑得過我四個輪子?」
我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那啥,末班地鐵快到了,再不走就趕不上了,我家還挺遠的......」
「這麼多年不見,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嗎?」
宋嫣然眼尾泛紅,清冷的眸光中染上一縷恨意。
「項堇辰,我說過的話你都不記得了嗎?」
4
我當然記得。
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的一顰一笑都根植在我的腦海裏,片刻不曾忘記。
她的淚,隔著六年的時光,依舊清晰可見。
那天也是夏天,如歌中唱的那樣,大雨讓整座城市顛倒。
她站在雨裏,烏發被淋濕貼在慘白的皮膚上。
「堇辰,是不是我爸他們逼你的,你告訴我,好不好?」
墨黑的眼眸失去了光芒,盛滿哀傷:
「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好,我......我這就給我爸打電話,我可以跟他們斷絕關係,我都可以的,你別拋下我好不好?」
我看著我愛如珍寶的姑娘,放下她所有的驕傲,苦苦哀求我留下。
心中像是被無數把利刃捅穿。
可是——
我終究還是狠心推開她,用惡毒的語言傷害她。
「我受夠了你的大小姐脾氣,宋嫣然,不過是看在錢的份上陪你玩玩,真當我會愛上你?」
「像你這樣毫無情趣的女人,故作深情的樣子,簡直讓我覺得惡心。」
「我就要結婚了,我未婚妻有法國貴族血統,要在巴黎給我辦畫展,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宋嫣然呆呆地看著我,連眼淚都忘了流,瞳孔中燃起的怒火仿佛要將我吞噬。
我猛地用力推開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身後傳來宋嫣然帶著恨意的怒吼:
「項堇辰,我恨你,別讓我再見到你,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回憶與現實交迭,無盡的恨意穿過時光投射在我的身上。
「對不起!」
我一鞠躬,身體呈90度垂直地麵,擺出最謙卑的姿態。
她微微歪頭,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你的道歉看起來沒什麼誠意,不如換個方式?」
「宋小姐有什麼需求盡管提,我盡力滿足。」
她打開車門,邁開長腿坐進了駕駛位,放下車窗:「還不上車?」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迅速坐到副駕座位上。
沒等我係好安全帶,車子飛一般疾馳而去。
5
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踏入這棟別墅。
宋嫣然隨手盤起海藻般的長發,露出纖細的天鵝頸,白皙的皮膚在柔光下散發著珍珠般的光澤。
我看得心底顫動,慌忙移開視線,假裝打量著房間裏的擺設:
「這裏跟我上次來時,沒什麼變化,那個琉璃擺件你還留著哈,嗬嗬......」
她沒有理會我,從吧台後拿出一瓶威士忌和兩個玻璃杯,指著麵前的位置:
「坐,陪我喝一杯。」
我尷尬得不知所措,沉迷地坐在她對麵,努力地找著借口:
「這麼晚了,明天還要上班,酒就不喝了吧。」
如今的宋嫣然跟以前不同,更加成熟,富有魅力,哪怕是最簡單的白襯衫,一字裙,都讓人移不開眼。
我不敢碰麵前的酒杯,酒精的加持隻會加速我心底的悸動。
宋嫣然像是洞悉了我的想法,雙手交疊托起下巴,露出動人的曲線。
「怎麼?不敢喝?」
唇角勾起,烏亮的眼眸中閃著魅惑的靈動:「你不會是怕酒後亂性吧?」
我幹笑了兩聲:「嗬嗬,怎麼會,這不是怕耽誤宋小姐工作。」
她哼了一聲:「整個宋氏都是我的,我都不擔心,你又怕什麼?難不成是怕我養不起你了?」
「咳咳咳咳」——
我咳得驚天動地,威士忌辛辣的味道在鼻腔裏炸開,嗆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走到我身後,接過我手中的酒杯,在我背後輕輕拍了幾下。
柔若無骨的手掌劃過我的脊背,一陣酥麻順著尾椎直衝頭頂。
天靈蓋都差點被轟開。
我猛地跳到一旁,捂著嘴咳嗽,另一隻手製止她向前靠近。
她拎著兩隻酒杯,架在胸前,挑眉看著我:「喲,六年不見,你變得矜持了?」
燈光透過水晶裝飾落入她眼中的星辰大海,烏發紅唇彎出性感的曲線。
她還是那麼好看,不,比六年前更美更吸引人。
從前我最喜歡在身後環抱住她,將她嵌入我懷裏,看著她臉紅嬌羞的模樣。
每每親密無間時,她總喜歡勾著我的脖子,貼在我耳邊落下細密的吻。
可惜,我們不得不走到盡頭。
回想起從前,我激蕩的心冷靜了下來。
六年前,我一無所有。
六年後,我依舊一事無成,我和她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
偶然間的交叉,最終還是會奔向各自的人生。
我退後幾步,鞠躬向她道歉:「對不起,宋小姐,是我失禮了,很抱歉給您帶來困擾。」
她嘲諷地笑了,眼神清亮的仿佛能照出我內心的執念。
「你又想逃?這次你要逃多久?五年,十年,還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