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郡主出遊,指名要看阿爹的木偶戲。
妹妹哭鬧不休,我上街給她買糖。
回來時,阿爹倒在血泊中,妹妹四肢盡斷,被做成人偶。
一晃三年,我成了郡主身邊最受寵的婢女。
她生辰那日,我將一列木偶小人擺在她麵前。
“郡主,他們啊,想拖你下地獄。”
1.
淮安王府內,新來的一批藝人在演皮影戲。
“演的什麼東西!無趣!”
郡主斜倚在貴妃榻上,摔了手中茶盞,茶水四濺,府中奴仆跪倒一片。
絲竹聲停,幾個布衣藝人戰戰兢兢跪在地上。
“拖走杖打五十。”她擺擺手。
求饒聲漸遠,郡主麵色稍有好轉,抬眼打量一圈,素手指向我的位置。
“來,給本郡主學幾聲豬叫。”
我聞聲照做,學得惟妙惟肖。
郡主愣怔一瞬,隨即挑眉道:“有趣有趣,你叫何名字?本事哪來的?”
“奴婢明秀,祖上是學口技的。”我恭敬答。
“口技?”她似乎頗感興趣:“你還會些什麼?”
我接著學了幾聲猴叫和牛叫。
兩種聲音一唱一和,轉換自如。
郡主被逗得拍掌大笑,指著一碟未吃完的葡萄道:“喏,賞你了,下去吧。”
“是。”我躬身接過盤子,默然退下。
郡主慵懶的聲音響在身後。
“這些民間玩意兒越發乏味,還不如幾年前那個演木偶戲的,可惜啊,不聽本郡主的話,活該身死,賤命一條。”
我腳步一頓,手指不自覺攥緊碟子。
是啊,在郡主眼裏,我們這些人命如草芥。
不過,她當真不知。
這冤魂多了,總有一天會找她索命。
2.
清平郡主是淮安王嫡女,因生母早逝,淮安王對其有愧,自幼便極盡寵愛女兒,愈發使她無法無天。
三年前,阿爹帶著我們姐妹進京謀生。
阿爹是個本分人,所製木偶栩栩如生,演的木偶戲精彩絕倫,吸引不少人來看。
那時恰逢郡主出遊,指名要看阿爹的木偶戲。
一向聽話的妹妹忽地哭鬧不止。
我急匆匆上街買糖。
回來時,隻有滿地滿眼的血淌過,一絲絲滲進阿爹為我新買的繡花鞋裏。
鄉鄰說郡主看我妹妹可愛,要把她做成人偶。
阿爹不願,跪地磕頭求饒。
郡主不顧求饒聲,令侍衛搶過妹妹,扭斷四肢。
阿爹當即急紅了眼,要去與郡主拚命。
最後被侍衛一刀捅死。
經此一難,妹妹也病死了。
鄉鄰勸我說郡主勢大,趕緊遠遠找個地兒躲著,永不回京。
可是,他們是我唯一的親人啊。
我怎能甘心,去當個縮頭烏龜?
3.
回憶戛然而止,我端著盤子,迎麵撞上個丫鬟。
“喲,長能耐了,還得了賞賜。”
小丫鬟細眉細目,語調陰陽怪氣。
數月前,我還是她底下一個隨意使喚的粗使丫頭,今日卻一舉蓋過所有人的風頭。
“不敢。”我不欲爭辯,轉身要走。
“還挺清高的嘛。”她攔住我,盯住碟子裏的幾顆葡萄兩眼發饞:“人可以走,碟子留下。”
“你想吃?”我譏諷道。
她聞言正要發火,我一手傾倒碟子,滾圓的葡萄掉落在地,沾滿泥濘。
“好啊,你竟敢糟蹋郡主賞賜的東西!”她好似抓到了我的把柄,一臉得意。
“不,是你的不敬。”我微微笑道。
話音剛落,一陣腳步聲傳來,郡主緊跟著出現在身後。
天色已晚,這是她回院的必經之路。
我搶先跪在郡主麵前,誠惶誠恐:“郡主恕罪,奴婢沒護好郡主賞賜的東西,爭奪間使其掉落在地。”
“明明是你......”小丫鬟急聲道。
“姐姐若是想吃,與我說便是,何必爭搶。”我打斷小丫鬟的話,無辜地看向她。
“哦?”
郡主聽著我二人對話,上前兩步踩碎葡萄,腳尖旋轉,一點點將其碾進泥土裏。
“既然想吃,就撿起來吃吧。”她悠悠對著小丫鬟道。
小丫鬟聞言大驚失色,跪倒在地。
“郡主饒命,真的不是奴婢,是明秀,是她的詭計!”她一手指向我,滿眼怒氣。
我搖頭,這丫鬟是真不知曉,郡主最忌諱人辯解,她的命令對錯不重要,重要的是底下人完完全全的順從。
“我叫你吃,聽到沒?”郡主語氣陰沉。
小丫鬟再不敢說什麼,挖起地上被踩爛的葡萄,和著泥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塞進嘴裏。
誰料吃到一半,郡主不耐煩地開口:“這般不聽話的丫鬟,留著也無用,拖下去杖斃吧。”
隨後斜眼望向我:“日後你留在我身邊。”
“是。”我恭敬垂首。
4.
經此一事,府中丫鬟看我的眼神變了,多出幾絲敬畏。
但仍避免不了一些閑言碎語。
“郡主身邊的人換得最勤,看她能得意幾天,指不定哪天就被送去喂狗。”
“別說,她自己不就是郡主的一條狗。”
我笑了笑,是狗又如何,瘋起來照樣咬人。
抬步走進郡主的屋子,我如實稟告她所交代之事。
“糕點已送到二小姐院中,奴婢親眼看她吃下。”
有毒的糕點送了不止一兩天。
我成為郡主身邊人,這差事自然而然落在我頭上。
二小姐是妾室所生,但她母親對淮安王有救命之恩。
這府中本有許多庶子庶女,七七八八被郡主玩弄致死不少,淮安王縱容女兒,平時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唯有二小姐,淮安王念著她母親的恩情,暗中相護,才保得一命,沒讓郡主得手。
這也使二小姐成為郡主的眼中釘,肉中刺。
“不過是個庶女,憑何分父親疼愛!父親竟然讓她去參加宮中的賞花宴!”
郡主將案上瓷瓶一揮於地,隨即冷笑:“幸好有這慢性毒藥,不信將來毒不死她,就算她參加宴會又如何,本郡主自有一萬種法子讓她出醜!”
“郡主說的是。”我隨聲應和。
她聞言睨了我一眼,吩咐道:“糕點接著送,不要停。”
“是。”我垂首應下。
我可是喜歡這份差事,第二日盡職盡責去送糕點。
隻是在離開時,塞給二小姐一張紙條。
5.
賞花宴那天,二小姐一病不起,錯失去的機會。
“嘖,難不成是藥下多了?”郡主坐在馬車裏,百思不得其解。
我未做言語。
馬車一路顛簸駛向宮中。
春日明媚,宮中百花盛開,郡主心情大好,閑步禦花園中。
貴族小姐三兩成堆,見到郡主皆遠遠避開,唯恐惹到這位惹不起的人物。
行至偏僻處時,一個小姑娘突然從假山後竄出,手裏拿著一小碟墨水,直直撞上郡主。
郡主臉上衣上皆被濺上墨點。
“嘻嘻,姐姐成了大花貓。”小姑娘齜牙咧嘴,做出一個鬼臉。
“誰家的傻子?!”郡主怒不可遏。
“阿寧才不是傻子。”小姑娘撇嘴:“姐姐才是傻子,大傻子——”
郡主一氣之下將人推到荊棘叢中。
我站在一旁靜默不語。
忘了提醒她,這倒在荊棘叢中哇哇大哭的姑娘,其實是個不受寵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