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書成了七十歲騎三輪送貨出車禍的老太,醫生讓兒子簽字。
兒子邊哭邊念叨著給我拔管,「救回來負擔重,還不如安心去找我爸。」
我忍住弄死他的衝動,睜眼,「你爸剛給我托夢,讓我先送你下去去見他。」
兒子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求饒。
咱倆這仇結大了。
1
臨睡前,我正在看一本名叫《七旬老太靠養豬發家致富》的小說。
王金花是這本鄉村文小說的悲劇女主角,三十多歲丈夫得肺癌走了,留下一雙兒女。
女兒長大出嫁後,很少回來。
獨子李力偏是個好吃懶做,遇事完全沒主見的窩囊廢。
不管她這個當媽的怎麼罵,就是不肯出去獨立謀生。
她孤苦無依,逼上絕路倒是突發奇想,把家裏幾畝地改造成養豬場,每年靠著養豬賺錢養家。
日子漸漸好起來的同時,村民都誇她「女強人」。
李力啃老,變成了三十歲的老光棍。
王金花還在用心良苦,堅持到處幫著找媒婆說親。
後來李力在鎮上東遊西蕩,認識了一個同樣初中畢業的混子邱美霞,未婚先孕把人領回了家。
又過了五個月,孫子元寶出生。
兒子跟兒媳都靠不上,王金花這下越發老當益壯,就指望孫子將來能過上好日子。
轉眼六年過去,她正好七十歲。
雖然靠著養豬有些積蓄,架不住家裏閑人太多,又改造自住房的一樓開了個小賣部。
命運專挑苦命人。
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春日,王金花在騎三輪車外出送貨時出了車禍。
車子撞入村裏一方水田,她大半個身子深陷田中。
等村民路過發現她送了醫,她已經麵臨下肢癱瘓,要截肢保命的地步。
事發時,李力還在家裏跟狐朋狗友搓麻將。
兒媳邱美霞則在樓上睡大覺。
我看了大概劇情,急得想直接從床上跳起來揍人,眼前跟著一黑。
再度醒來,我見身上纏著很多管子,穿的也是病號服。
還隱隱聽到有人像在耳邊哭喪似的。
鬧騰。
「你已經活了七十年,醫生說救回來也癱了。我跟美霞還年輕,你也不想變成我們的負擔吧?」
我借著餘光,看他的手顫抖著,伸向病床邊的氧氣管。
「就那麼一會兒,你就可以安心去找爸。」
一口老血湧到喉頭,我忍住弄死他的衝動,睜眼大口吸著氧。
周邊的儀器發出陣陣警報聲。
趁不孝子窸窸窣窣,我抬手伸個懶腰,「想拔我管?你爸剛給我托夢,讓我先送你下去見他。」
尖銳叫聲震耳欲聾,「媽,你還活著?」
李力臉色發白連退三四步,以為詐屍見了鬼。
一屁股坐在地上求饒,連地板都尿濕一塊
旁邊坐著的邱美霞嘴張了合合了張,同樣驚恐到愣是說不出半個字。
我心口還悶著勻了勻呼吸,清醒意識到我真穿書了。
穿到小說裏可悲可歎的七十歲老太身上。
2
「你到底是死是活?」李力在地上挪挪腿,眼珠子因恐懼暴突。
我懶得跟煞筆搭話,指了指正在邱美霞懷裏瑟縮成一團的孫子,「元寶,來。」
元寶年幼,根本不知道我之前還命懸一線,自然也不知道什麼是「死活」。
「奶奶。」掙脫他媽懷抱,他蹦過來撲在我腳邊。
我摸摸他額頭的黑發,眼神淩厲地盯著身材都走了樣,一臉蠢樣的夫妻。
邱美霞瞅瞅屋內的心電檢測儀,嗓子沙啞發顫,「快去叫醫生,媽活了。」
李力摸了摸眼,確定我是個活人,屁滾尿流出門。
可他這才一走,邱美霞馬上變了臉色。
「我們想拔管也是不得已。村裏人傳你快死了,醫生也讓阿力簽字,說活過來也變成廢物。誰知道你根本沒摔著。」
我的腦袋還在嗡嗡響。
元寶笑嘻嘻的,手裏拿著根小孩玩的泡泡棍展示給我看,我一把奪過就朝邱美霞臉上一吹。
「你太吵了。」
綿密的泡泡在空中短暫亂飛,隨即破裂,有些泡沫紮進了邱美霞眼裏。
「媽,你瘋了?」邱美霞極度不適,胡亂飛舞雙手。
元寶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搶過玩具學我的樣子對親媽下手,「真好玩。」
邱美霞惱怒,凶著臉從他手裏搶過泡泡水,砸了一地。
上來就發狠推我。
「叫一聲媽你還得意上了?連我都想欺負。沒事趕緊滾下床出院,家裏的豬還等著你喂。」
這個好吃懶做又一肚子壞水的兒媳婦,估計沒少在背後欺負王金花。
這具身體畢竟年紀上來,受損嚴重。
雙腿傳來麻痹跟割裂交織的痛,我一個沒坐穩跌回病床。
邱美霞作勢打我,元寶突然衝出,抱住她的腿,「媽,你不許打奶。」
情急中,我從床頭垃圾桶裏摸出根廢棄的針頭,直對著她,「來,看我不戳瞎你。」
3
這本小說隻一筆帶過描述邱美霞懶惰成性,倒還沒來得及細說她如何苛待婆婆。
想想也知道,她品行這般惡劣,怎麼可能懂得體恤長輩。
王力火急火燎地帶醫生來給我做了個全身檢查,慶幸的是,我原本腫脹血瘀的腿居然沒有感染。
這表示我不用截肢,不用被不孝子拔氧氣管,堪稱「醫學奇跡」。
李力愣頭愣腦聽完醫生描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跪在我麵前懺悔,說的都是我如何含辛茹苦養大他,給他娶媳婦。
人要臉樹要皮,他就是沒好意思說,他們夫妻到現在都還在啃老。
我不客氣笑了,「老天憐憫老婆子這輩子太苦太酸,那邊暫時不收我。」
「對對對。」李力說三遍“對”來敷衍。
之前我掉進田裏前吃了不少臟水,肺氣腫還沒好,好在打了幾天針能控製住。
又在醫院住了小半個月,我才回家。
回去第一件事,我就是跟兒子兒媳立規矩。
「我們家不養吃白食的,除了元寶,明天開始你們到養豬場幹活。」
我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會穿進這本小說。
大概是為了替王金花出口惡氣,既然來了,我想改變她一輩子任勞任怨不得善終的結局。
邱美霞馬上就不樂意了,狠狠拽著王力,「那地方又臟又臭,還那麼多蚊蟲,我可不去。」
李力摸了摸鼓起來的啤酒肚,習慣性跟我撒潑。
「媽,那幾十頭豬一直都是你堅持要養的,我也容易皮膚過敏,你向來是不讓我去的。」
我喝口茶tui他一口,「又要吃肉又嫌豬臟?誰規定老婆子就要風雨無阻做苦力,養著兩條隻想釘在床上的糞蟲?」
李力被訓得耳根發紅,臉皮薄也不經說。
見他猶豫不決,邱美霞不知死活想跟我鬥。
「兩條腿不沒事嗎?我看你這是撞壞了腦子。我每天帶元寶都快累死,哪還有精力去養豬?」
我掌心拍打桌麵,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
「元寶都不知道幾次臟兮兮在地上爬,你跟李力卻在各玩各的。真以為我看不到?」
李力老臉都紅了,「你們女人家吵,我去廚房看看。」
邱美霞氣焰囂張叉腰,「再怎麼樣他都是我兒子,難道我不疼他?」
我眯了眼,盯著邱美霞身上穿的時裝好幾秒,原來還是真絲材質的。
「你每月吃喝打扮,逆子打麻將打牌抽煙,花銷少說也得大幾千,真當家裏錢大風刮來的?」
「元寶身上的吃喝拉撒,也都是老婆子我靠雙手掙的。我老了,再也養不動閑人了。」
邱美霞一臉傲慢頃刻蕩然無存,惱羞成怒撒潑。
「我嫁來你家,難道還配不上你兒子?那你大可以給他找個合適的去。要不是他耽誤我再嫁,我保準找個更好的。」
4
他倆倒是什麼鍋配什麼蓋。
我挑眉挖苦,「想拿離婚威脅誰呢?你好吃懶做沒心沒肺,真要跟李力離婚,我還求之不得呢。」
仿佛被我剝掉最後一層遮羞布,邱美霞額頭浮現青筋。
「太過分了!離婚我要拿走家裏一半的豬,還有家裏新蓋的房子。」
我豎起食指淡定搖了搖,「房子是我花錢蓋的,養豬場也是我一人張羅起來的。離婚,你問李力要財產去。」
我們正吵得急,李力端了菜進門,滿臉的憤怒,「媽,你居然慫恿美霞跟我離婚。才進了趟醫院,心腸怎麼變歹毒了?」
想起之前他們壓榨我,還想我死的瞬間,我老臉淬了冰。
「誰管你們那點破事。想在家賴著,要麼給我老實做工去,要麼搬出去自立門戶。」
李力氣得砸了盤,脖子都快歪了,「事情別做絕了。你已經七十歲,到最後還不是讓我們伺候吃喝拉撒?」
根本沒替我養過一天老,還想拿養老這事來壓我?
「逆子,有你這個兒子等於沒有,想我處處捧你臭腳?生塊叉燒我都還能飽腹呢。」
啪啪幾聲,我動作迅速給他幾耳光,打得他的頭更歪。
李力捧著半張火辣辣的臉,想哭又擠不出半滴眼淚。
瞧著他這副窩囊相,我更來氣跺跺腳。
「別說我目前身強力壯,就是老到八九十奄奄一息,八成也靠不上你們。」
我又補上一刀,「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出了事你們想拔我管子。」
正訓著他們,大門口停下一輛五菱宏光小車。
車內出來的女人約莫四十歲,跟我一雙廢兒子兒媳不相上下。
「我請阿梅住家照顧我。你們不把活幹好要麼搬出去,要麼在家也別想著吃我半點。」
我在出院後打了電話給一個城裏的親戚,讓她幫忙找個靠譜的住家阿姨。
阿梅照顧人任勞任怨,還懂簡單的財務,我非常滿意。
看家裏突然多出個阿姨,李力又開始絮絮叨叨。
「媽,你真摔壞了腦子?寧願花大幾千請阿姨,都不肯把錢給我們?」
「我倒是摔好了腦子。」
邱美霞踢翻凳子,比劃著上前來想打我,「老太婆,你欺人太甚!」
李力趕緊阻撓,「你也瘋了,別真打媽!」
雖然他廢物窩囊,倒是從來不敢對我動粗,畢竟這把老骨頭是他的真衣食父母。
夫妻互罵又扭打在一塊,一陣雞飛狗跳。
5
不多久,家裏的小賣部外邊也來了一輛小卡車。
之前王金花為了增一份收入,也考慮到更老些遲早養不動豬,幹脆開了這家小賣部。
沒曉想到店開起來,持續的入不敷出。
李力缺煙缺酒,到店裏直接拿。
邱美霞缺零嘴,一天能偷個七八回。
雙雙把「啃老」上演到極致。
「把這些貨折舊賣了,貨架也給我清空。」我坐在阿梅安排好的輪椅上邊,到現場指揮。
看著一包包零食被回收,邱美霞幾乎咬碎了牙,「梅姐,誰準他們動店裏東西的?都快放下。」
讓李力最頭疼的還是那些煙酒,他哭紅了眼求我:「媽,能不能留點煙給我?我們去養豬,我們看店還不行嗎?」
我完全不給商量餘地,「不行。煙牌我都讓人注銷了,你要抽,自己賺錢。」
讓我砸了他們的溫床,別想再賴在家裏當廢物。
見逆子說不動我,邱美霞幹脆開始慫恿元寶。
「你奶不疼你,要賣了你的玩具零食,你最愛的旺仔牛奶也要沒了。」
元寶單純,如黑曜石的眸子浸透淚花,「奶奶,我要牛奶。」
邱美霞身體素質差,生下元寶就喂了幾個月母乳,都是靠我出錢給元寶買奶粉買各種營養。
我愛憐捉住他的小手,「奶讓阿姨給你買好的,每天都有得喝。元寶還要好好讀書呢。」
元寶對外邊的世界是充滿好奇的,當即抹了淚手舞足蹈,「讀書好玩嗎?」
我當然說好玩。
因為之前家裏疏於管理,他長到六歲還在家玩泥巴。
我已經聯係好鎮上一所學校,直接送他去念小學一年級。
邱美霞一把扯過元寶,表麵稀罕地抱在懷裏,「你想離間我們母子,心腸不要太壞。要不是你黑心老管這兒管那兒,我能不讓兒子念書?」
她剛說完,我又賞她一巴掌。
「能賴就賴?可真會當媽,把孩子丟在沾滿灰的地上爬,就為了多玩幾把遊戲?誰能有你黑?」
邱美霞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隻能扭著李力胳膊咒罵發泄,還哭了出來。
「老太婆瘋了,以前從不刁難我們。她這是想把我從這個家逼走才甘心。」
李力左右為難,責備我,「媽,別太得寸進尺。我們已經答應去工作,怎麼你就是不肯給個台階下?」
我抱了抱元寶,長滿褶子的雙眸犀利如鷹,「沒工作啃老的廢物,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你們連尊嚴都不要了呢。」
「至於元寶,我自然會給他不一樣的人生。你們兩個發爛發臭,可別熏著我孫子。」
李力氣急,開始跟我梗脖子,「你,別以為你是我媽,我就不敢動你。」
我笑了,仰麵等他動手,不忘警告他:「不服氣?也想打我?你隻要敢動手,我就去法院告你家暴老人。」
李力被唬得一愣一愣,氣得又要哭了。
邱美霞狠狠扭他手腕一把,「窩囊廢,媽寶男。以前咋沒發現,你全身上下連嘴都立不住?」
6
李力六神無主這下更煩,轉手給了她一大耳刮子,「你不也差不多?這些年吃我家喝我家啥也不幹。活該被我媽嫌棄。」
「你敢打我?你又是什麼好東西?」
看著兩個人再次在我麵前狗咬狗,我樂嗬地拿出新買的智能機,轉賬兩百給阿梅。
「去鎮上買點新鮮的肉菜,今晚家裏吃好的,基圍蝦排骨都來上兩斤。」
李力和邱美霞這段日子被我斷了口糧,在養豬場操勞,三餐夥食隻有零星幾點肉沫,吃得都快比豬還素了。
聽到有好吃的,紛紛停止爭吵。
我對著他們挑了挑眉,「想吃?除非今天給一百頭豬洗完澡。」
李力第一反應是想討價還價,「這麼多?」
我打了個哈欠,躺在椅子上搖搖老腿。
「有意見可以不洗,別吃肉就行。我養了十年豬,從一開始的十隻漸漸發展到今天的規模,這把老骨頭早就落下了腰肌勞損,風濕關節炎。」
李力又閉嘴不敢說話了。
看著他們穿戴好防曬衣,扛起鐵鍬竹簍出門去,我這才舒坦地躺回搖椅上曬太陽。
人為什麼會老無所依呢?
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擔心沒兒子養老?
「養兒防老」莫不是個笑話?
養大個兒子如果有出息,能飛出村在城市裏安家。
沒出息的就像李力,身無所長甚至還不思進取,甚至忘了是我一手拉拔他大。
待我老了,他隻想讓我盡早死,好繼承我打拚下來的微薄家產。
午覺睡醒後,我搖了個電話給好久沒見麵的女兒李慧。
吃過虧的人才會懂得,一件破風的棉襖,那也是棉襖。
女兒的心其實最軟。
王金花身上的悲劇,也有自身愚昧的一麵。
她重男輕女,一心隻想著家裏的好大兒,早把女兒的心傷透了。
接到電話,李慧顯然有些意外跟生疏,扭捏喊了我一聲。
「慧子,媽有個兩三年沒見你,什麼時候回家看看?」
交談下來,我猜測我摔倒入院的事情,李慧很大可能是不知道的。
我也沒提。
盡管有些猶豫,她還是答應了。
隔天一早,我就囑咐阿梅去幫忙買桌好菜。
李慧這次帶了老公孩子回娘家,母女見了我很是拘謹,倒是女婿嘴皮子甜喊得勤快。
小說中沒有提到這女婿為人怎樣,我也隻記得一句話交代,是李慧在外邊工作認識的。
可能李慧在這個家沒存在感不幸福,沒跟王金花商量就悄悄把婚事辦了。
「媽,村裏王嬸說你前段時間摔了腿,怎麼沒聽哥跟我說起?」
她臉上露出來的關心,果然讓我一暖,「自然是忙著養豬,忘了。」
李慧眼角含淚,語氣略微不平衡,「以前您都是讓我陪著養豬的,哪舍得讓他去聞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