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對於那天並沒有知曉故事的結局就被薑淶踢出了光陰城的經曆，郭瞿還是很鬱悶的。但一從光陰城出來後，他要麵對的就是連續三天的代課及帶班任務，因為那位陪老婆生孩子的英語老師還身兼重點班班主任一職。

而現在，他坐在辦公室裏，看著麵前麵無表情的女孩十分頭疼。

“孟姝同學，我隻是想了解一下他倆打架之前發生了什麼而已，不是要懲罰誰。”

孟姝搖了搖頭：“郭老師，您的表達有誤，不是他倆打架，是章天昊同學對陳煜然同學出手，陳煜然同學迫不得已才還了一下手而已。”

郭瞿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腹誹道：這和打架有什麼區別？

看到孟姝堅定的眼神，郭瞿隻好硬著頭皮問下去：“既然你是當時唯一在場的人，你能告訴老師他倆為什麼打……不，是章天昊為什麼要打陳煜然嗎？”

孟姝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因為陳煜然說了讓他生氣的話。”

“什麼話？”

孟姝抿緊了唇，低下了頭保持沉默。

郭瞿心中長歎一聲，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麼了，幹脆示意她離開了。

這時，章天昊的班主任湊了過來：“小郭啊，怎麼樣？問出點緣由來了嗎？”

郭瞿無奈地搖搖頭，暗忖現在的小孩怎麼都這麼難懂，簡直都跟薑淶一樣有個性了。

“其實啊，我知道點內情。”章天昊的班主任蔣老師小聲地對郭瞿說。

知道什麼內情？章天昊和陳煜然都喜歡孟姝，而孟姝喜歡陳煜然？這事我也知道啊！但為了給蔣老師留麵子，郭瞿還是裝作很好奇地問：“什麼內情啊？”

蔣老師“嘖”了一聲，慢條斯理道：“你們班這個陳煜然啊，和我們班的章天昊，都喜歡你們班的孟姝。”

“然後呢？”

“還有什麼然後？”蔣老師給了郭瞿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這不就很好解釋這件事了嗎？”

原來你不知道孟姝喜歡陳煜然啊。郭瞿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

“那你剛剛問章天昊有沒有問出什麼？”郭瞿問道。

蔣老師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別提了，啥都不肯說呢。這孩子本來學習挺好的，交壞了朋友，硬是從重點班滾動了出來，現在在我們普通班也是個問題學生。”緊接著，壓低聲音道：“據說還會抽煙呢。”

郭瞿沒有打探別人隱私的習慣，要不是章天昊這次惹的事牽扯到了他們班兩個孩子，他連過問都不想過問。郭瞿轉移了話題：“那我找陳煜然談談吧。”

這次郭瞿沒有選擇辦公室，而是直接找去了醫務室。

看到剛剛從自己辦公室裏出來的孟姝出現在醫務室，郭瞿一點也不意外。倒是孟姝在聽到郭瞿要和陳煜然單獨談談後，有些不自然地退了出去。

陳煜然一米七多的個子，已經是大男孩的模樣，但是站起來仍舊沒有郭瞿高。郭瞿定定地盯著陳煜然嘴角的淤青和額頭的擦傷，輕歎了一口氣：“沒事，你坐吧，老師就跟你隨便聊聊。”

在郭瞿的印象裏，陳煜然一直是斯斯文文的，戴著眼鏡，即使在打球的時候也不會取下。但這次他的眼鏡被章天昊打壞了，陳煜然眼鏡之下的一雙眼給郭瞿的感覺很不一樣，他看見了一座初具雛形的高峰屹立在他眼底，挺拔得如同他現在的背脊。

“是要聊打架的事情吧？”陳煜然開門見山，毫不繞彎。

“嗯。”郭瞿和善地笑笑，想讓這次談話變得輕鬆一些，“孟姝同學說你們不算打架呢，是章天昊同學先出手，你不得以才還手。”

陳煜然扯了扯嘴角，但礙於傷口他不敢將弧度放大：“沒有的事，就是打架，我先出手的。”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郭瞿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隨和。

“孟姝告訴我，應該說是我的話讓章天昊不爽了，所以他才攻擊我的。你知道的嘛，這樣便於推卸責任。”陳煜然很坦蕩，“但是我不想這麼說。章天昊這小子先出言調戲孟姝，所以我出手了，我不覺得保護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麼不對。郭老師，您說呢？”他目光炯炯，眼角眉梢全是屬於少年的張揚。

“是沒什麼不對。”在這樣的目光下，郭瞿不得不承認。但話一出口，他突然覺得很對不起這個班原來的班主任段老師，他似乎鼓勵他們班的尖子生陳煜然早戀了。

陳煜然似乎看穿了郭瞿的擔憂，對他投以信任的目光：“郭老師，我相信你不會告訴段老師的，對吧？”

裝模作樣地長歎了一口氣，郭瞿兩手一攤：“對啊，要不然還能怎樣呢？你們倆現在成績都沒掉，我也懶得管了。”

看到郭瞿支持的態度，陳煜然長舒了一口氣。郭瞿老師來這裏的時間不長，但是大家都很喜歡他，特別是男生們，下課一起打球都是常事；而他們班的人特別慶幸郭瞿跟著他們的班主任段老師實習，這樣偶爾能讓他們在段老師的高壓下喘一口氣。似乎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陳煜然如同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向郭瞿傾訴起來：“其實我和孟姝初中就是同班同學，都在這裏的初中部重點班。我們初三的時候就一起約好考這邊的高中，畢竟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嘛，家裏也是這麼希望的。”

說到“初三”，郭瞿突然心中一動，想到了光陰城中看到的那個初三男孩楊百裏，又聯係到了自己代入角色之後想象的結果，心中澀澀的，情緒不由得低落下來。

“怎麼了？”陳煜然突然停住了話語，有些不安地看著明顯情緒不對的郭老師。

“沒事。”郭瞿勉強地笑笑，“就是挺羨慕你們的，一路順風順水沒什麼意外。”

“哪有？初三那年被老師發現了，還被勒令分開呢。我們就是不分，成績還前進了幾名，老師才沒管的。”陳煜然少年心性，隻當郭瞿單純地羨慕他們，明明是抱怨的語氣卻說出了秀恩愛的感覺。

望進陳煜然那雙在談及喜歡的人時就神采飛揚的眸子，與他平時安靜內斂的樣子簡直天差地別，郭瞿暗歎果然年少時的喜歡可以輕易地改變一個人。不知為何，他又突然聯想到楊百裏那雙死死地盯著自己喜歡的人倒在爸爸的車下時充血的雙眼，一個問題脫口而出：“你覺得親情和愛情哪個更重要呢？”

陳煜然詫異地看了郭瞿一眼，以為他是在暗示如果他和孟姝的事被父母發現了怎麼辦，倒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答道：“其實我的感情我父母是知情的，他們也支持我。但是孟姝那邊家裏不知道，聽說她媽媽的態度比較強硬，有時候讓她比較為難。怎麼說呢，我覺得這兩者並不衝突吧，如果好好談談當然是可以並存的。”

“如果真的發生了衝突呢？”

“當然是承擔好自己的責任。”陳煜然神色認真，郭瞿仿佛看見了他在考場上沉著答題的模樣，“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並不能一概而論哪個更重要。即使自己前期因矛盾而糾結，最終也應該負起自己作為兒女、也作為愛人的責任。必要的時候該讓步的是自己，沒必要讓自己在意的兩方針鋒相對。”

郭瞿目光沉沉地看著陳煜然好一會兒，看得陳煜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開口：“你有身為男人的擔當了，這很好。”

“謝謝老師。”陳煜然靦腆地笑笑，又恢複到了平常斯文的模樣。

郭瞿聳聳肩，拍了拍陳煜然的肩膀：“孟姝一直在外麵呢，我也不好讓她多等了。有可能剛剛你的話她都聽到了，正好也有話想對你說呢。”

不再去看聞言有些羞赧的大男孩，郭瞿走出了醫務室，抬頭望著有些陰沉的天空：自己似乎對那個故事的結局有了預測。

畢竟楊百裏，是一個和陳煜然一樣優秀又有擔當的男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