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溪,十年前可說是紅遍大江南北的當紅巨星。大學時期在一檔轟動全國的選秀節目中脫穎而出,獲得第二名,自此唱歌、拍廣告、出唱片、演唱會……紅得一發不可收拾!
喬溪也算世家出身,爺爺是著名書畫家喬君年,父親是著名劇作家及翻譯家喬鬆。當年從美國把父親的骨灰帶回故土安葬的喬鬆,不知是孽還是緣的看了一場母親白茵茵的民族舞表演,自此淪陷,而後閃婚娶了年青貌美隻有中學文化的白茵茵。婚後白茵茵原想跟著美籍華裔的丈夫去美國,可天不從人願,由於她個人的出身原因幾次被拒簽,再加上喬鬆一腔愛國熱情,原也不打算再回美國,就此留在了國內,並且很快有了喬溪這個掌上明珠。
童年時代的喬溪基本上是幸福的。父親英俊多情、才華橫溢,對她極為寵愛,所以打小,喬溪就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跟父親特別親。後來又有了個小她兩歲的弟弟喬臻,一家四口一直住在白雲山腳下喬家祖傳的一棟小樓裏(那本是一處極大的宅院,後經文革時期被侵占、被分割,最後中央落實政策,好不容易收回來一棟二層小樓跟周圍兩三百平的院子),倒也其樂融融。
隻是婚後不久,白茵茵與喬鬆的性格矛盾就顯現出來。喬鬆天真、純善、感性、浪漫主義、對物質上看得很淡;而白茵茵出身地主,生性自私要強,虛榮浮躁,童年時代祖父跟父親被鎮壓槍斃的記憶對她影響極深,所以內心深處不信任一切人間溫情,哪怕是至親骨肉的丈夫跟兒女。多年來為了生存,為了在學校、農場、歌舞團……力爭上位,雖說年紀輕輕,也已習慣了撒謊、做戲跟不擇手段。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處世價值人生觀,在漫長的歲月磨合中是極其痛苦的。喬鬆曾經天真的希望以愛來潛移默化的改變妻子,奈何白茵茵心有深淵,她那無窮的欲望不是喬鬆用愛就能填滿的。於是兩人開始吵架,漸漸的爭吵升級,到後來白茵茵開始摔鍋砸碗謾罵不斷,還經常會牽怒孩子。
喬鬆心疼孩子,想離婚又擔心影響孩子成長,後來幹脆惹不起我躲得起,遁入自己的私人空間,除了每周一次的“例行公事”之外,其餘時間均以消極冷淡來對待這段極不和諧的夫妻關係。頭幾年白茵茵還隔三差五的鬧一鬧,後來漸漸的也疲了,於是交際應酬打麻將去夜總會跳舞……把孩子的教育徹底扔給了丈夫,自己悠哉遊哉的揮霍享受去了。喬鬆這下對白茵茵徹底寒了心,夫妻二人漸行漸遠。而喬溪跟喬臻,則成了父親最大的安慰與快樂。
在喬鬆的悉心教導下,兩個孩子打小就很優秀。喬溪自小能歌善舞,且越大越生得玉雪可人、婷婷玉立,不僅書念得好,更是寫得一手好文章。喬臻更是天資出眾,相貌上完全遺傳了父母的優點,精致帥氣的麵龐,颯爽的風姿,不僅跟父親一樣說得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語,且小提琴方麵,八歲就在全國青少年大賽上獲得冠軍,到14歲時更是拿了好幾個國際大獎,可謂是名符其實的小提琴天才!
還記得無數個溫馨靜謐的夜晚,在那滿是精雅西關風情的喬家小樓裏,姐弟倆做完功課,這時父親跟弟弟一個彈鋼琴、一個拉小提琴,姐姐則一展清越甜潤、瀟灑漂亮的歌喉。喬溪音域極寬、且跨度極大,無論是鄧麗君還是梅豔芳,蔡琴還是王菲,甚至是老牌西洋女歌手芭芭拉·史翠珊、惠特尼·休斯頓、席琳·迪翁……都能唱得別有一翻韻味。一門三傑技癢起來,自個兒開心暢快不在話下,連帶著也陶醉了鄰裏路人的耳朵,芬芳了夜色無邊。
原本,就算父母之間格格不入,喬溪也可以跟弟弟就這麼無憂無慮快樂的成長。然世事無常,那一天,一家四口原本安然的命運卻是全然改變。
那一年喬溪18歲,離最後衝刺高考隻剩半年。關於誌願,喬溪想填報藝術類院校,像星海、上海音樂學院什麼的,父親喬鬆表示支持,母親勃然反對,認為喬溪分數一直很穩,應該報考北大、清華經濟類、金融類專業,二人相持不下。
一天傍晚,也是業障使然,向來隱忍、不跟母親一般見識的父親,那天不知怎的爆發了。兩人從女兒的大學誌願開始,一路翻舊帳。母親從父親不去美國,到不願經商不屑炒股放棄無數暴富機會,再到自己這輩子跟著他多麼多麼憋屈……父親則從母親裝模作樣撒謊成性,到她在歌舞團的風評,到上個月送她回來的台灣老頭兒,再到這些年來她在孩子的教育上沒盡過任何義務現在卻來指手劃腳 ……兩人吵得天昏地暗。
喬溪眼看著這場由自己引發的血戰,怎麼拉都拉不住,看著一向紳士的父親被母親氣成那個樣子,心疼之餘少女隻能眼淚汪汪瑟瑟發抖。這時喬臻從學校回來了,看著一地狼藉,翩翩少年雖然隻有16歲,卻很是男人的護住姐姐。眼看著父母二人情緒失控,姐姐滿臉是淚,喬臻再三出聲勸阻無效,終於忍無可忍把隨身的書包狠狠砸在茶幾上!少年力量之大,茶幾上的一方綠端石茶台應聲而裂,這震天巨響終於打斷了父母的戰火。看著一向陽光溫馴的兒子如此暴怒,父母也不覺驚呆了。
喬臻深籲了一口氣,朗聲道:“爸媽你們鬧夠了沒有?既然彼此這麼瞧不順眼,幹嘛不幹脆離婚?!你們相互折磨,我們看著也難受。姐姐是要衝刺高考的人,你們這麼鬧,她有多難受?她還怎麼考?別人家裏有高考的孩子,全家都小心翼翼的嗬護著,你們倒好!……爸,這些年來,我們知道您一直是為了我們才隱忍著、犧牲著,我跟姐姐心裏都明白,我們愛您!也很感激您!但今天,我也想代表姐姐跟您說一句:跟我媽離了吧,你們不合適,別再相互折磨了……媽,說實話,作為母親,您是不夠格的,但您好歹生了我們,給了我們生命,我知道,在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也盡力給了我們愛了。所以無論您跟我爸是否還是夫妻,您都是我跟姐姐的親生母親,我們還是會一樣的孝敬您。媽,這些年,您也鬧夠了,爸也被您折騰得夠嗆,您看他還不到45,已是一頭白發,不如您放爸一條生路,您也去過您自己想過的生活吧!”
少年這一席話鏗鏘有力的說完,一家四口都愣了,室內一時安靜得隻剩下老式掛鐘的“嘀噠”聲。喬臻居然早慧至此,不知不覺間已長成氣度儼然的小男子漢,爸媽、喬溪都是半天反應不過來。這時掛鐘“鐺鐺鐺”的響了七下,白茵茵迅速回過神來,指著喬臻哭罵道:“好你個沒良心的!你這是幫著你爸想趕我出去?我知道,你們三個早就看我不順眼了!好好好!我今天就順了你們的意,我走!我不活了!!……”說著一轉身衝了出去。
喬鬆晃了一晃,頹然跌坐在沙發上。喬臻看了父親一眼,歎口氣追了出去,喬溪也跟著追出去。那天母親跟瘋了一般,衝出院門,向著馬路衝去,衝到拐角處,一輛貨車剛巧從山上下來,快速的拐彎,在喬溪驚恐已極的尖叫聲中,眼看著那龐然巨物刹車不及就要撞到母親身上。白茵茵也嚇呆了,原本隻想在兒女麵前尋死覓活的做做樣子,可真沒尋短的打算,誰知,這下戲過了,搞不好要弄假成真!
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一道年輕的身影突然衝出來推開了白茵茵,而那年輕的、鮮活的身影卻在傾刻間被刹車不及的卡車重重撞上,在喬溪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直直飛出去十多米,最後渾身是血的翻滾到喬溪腳邊。那是喬溪的天才弟弟,全家的驕傲——喬臻!!
那晚,當白茵茵跟喬溪瘋了一般的抱起渾身是血的喬臻,喬臻那眼神,卻是充滿憐惜的看著姐姐,想笑一下,卻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艱難地喘息,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對著白茵茵道:“媽,我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請你以後,對爸爸姐姐好一點。”最後扭頭看著喬溪,說了他短暫卻光華璀璨的16年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別怕,別哭,勇敢點……”
喬臻走了,也把全家的魂都帶了去!三個月後,從無心臟病史的喬鬆突發心梗,在睡夢中追隨兒子去了。這一連串的打擊,讓喬溪完全崩潰,整天癡癡呆呆,她也不怎麼哭,就是一個人呆呆發愣,自言自語……再無力備戰高考。
校方與恩師擔心再這麼下去這棵好苗子徹底毀了,幾經努力,為她臨時弄了個保送本省師範大學音樂係的資格。喬鬆的多年老友們,也皆盡所能的帶著喬溪輾轉於各個心理谘詢室與精神科之間。喬溪從小玩到大的同窗好友範東明(也就是範小胖)、關慧、韓磊、林蓓蓓……也是非常義氣的抽出難能可貴的複習時間輪流陪在她身邊,同吃同睡地守著她,生怕一個不留神,她再出什麼事。
盡管如此,老師跟同學們還是覺得,暑假之後,喬溪去師大報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到了九月大學開學季,喬溪,居然準時出現在師大了!!且看上去落落大方、談笑自如也似乎正常得很。看著這孩子似乎終於是挺了過來,師長親友們總算是長籲了一口氣。但隻有喬溪自己明白,她的心裏,有了一道巨大的深淵裂縫,其間,充滿著愧疚、自責、憤怒與悲傷……她活,隻是為了活在贖罪裏,或者說,活在自我懲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