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一場雪沒有落下來

1

小雪節氣過了，傳說中的雪

始終沒落下來

這座城和遠方的城

拿什麼抵達彼此，當空氣

幹燥得如你失去淚腺的眼窩。如此枯絕

不用引信，不用火

就能點燃一條河流，正如凜冽

可以點燃一個季節

冬日皸裂的皮膚

像秦朝的羊皮紙演繹裂隙

像經年的漢字

每一頁都布滿溝壑，每個字都落滿回眸

輕輕一碰，便碎裂成屑，碎裂成

枯井裏的落葉

而我們拿什麼抵達彼此？等待的路口

沒有經幡，沒有燭火

隻有夜幕下傾斜的日晷，以及

日晷下彎曲的背影，我伸出去又縮回的手臂

在夜風的嗚咽中

宛如孤獨而流離失所的旗幟

於是我等

等雪和雪花的盛宴

依次到來，等流浪的風的信息

鴿群般飛臨我的屋頂

等待那隻漂流瓶，帶來大海的濤聲

從你的手中遞到我的手中

於是我等

我依然等：等待日子從霧到水再到冰

等待時間走向冰河

正如夜走向陡峭而深度的神秘

在這無情的冰封的時刻

在這荒漠般的夜

2

就這樣，一個人

在夜的深海裏，在羽絨服包裹的初冬

讓一個詞，在唇間窒息

當風的刺刀以路燈的淩亂和犀利

收割脫水的柳枝，當落葉，午夜彈片般

彈出，在寂靜中脫靶

無法判斷，閃爍青燈一樣光芒的

是眼睛，還是臨窗的一朵

燭火——在洪水泛濫的高架橋下

一條光輝之河，以瞬間抵達的方式到來又瞬間飛逝

這灰色的城市，這搖曳的不眠

在夜的街頭，被風撕扯。趕路的腳已經四散逃離

3

冬天，以哀歌撞響晚鐘

在意識流放的途中

你無法準確丈量，從一顆心到

另一顆心的真實距離

你也無法找到一種充分的理由

讓夢境成為不朽

從一月到十一月

你的疼還是那麼生動

你滴血的傷口，被火焰灼燒

傷痕依舊潮紅

那搏動，一如你孤獨的心跳

從遙遠隧道的鐵軌，抵近我的耳鼓

一種命運，可以瓦解

卻不能終結，可以抗爭

卻不能完成。那麼，用什麼才可以

蔥蘢我們的一生——當一切說出和未說出的

在十一月的尾骨

被尚未落下的雪花逐一冰凍？

4

有沒有一隻手，可以穿過

穿過我亂舞的發和紛亂的思緒

倘若，需要給靈魂尋找聲音，給心靈

尋找隔岸的燭火，我情願成為聾人，在永恒的寂靜中

跟隨白色浪濤上跳躍的藍光

追尋蘭波靠岸的港口和你所在的楓林

一切都在還原，還原成

徹底的嚴酷或者廣場的豐碑

以水晶般透明的堅韌

灰色的夜覆蓋煙塵和霧霾，用啞默和寂靜

顛覆所有表象的繁榮

而荒塚，必將終結在都市的墳塋

當光輝，不是用來照耀

而是用來終結寒冷和黑暗，我們知道

理性的熱情已經開始燃燒

從一雙瞳孔到另一雙瞳孔，從一個瞬間

到另一個瞬間。抵達

不是一個詞，而是心與心的砥礪——以冬日的憂鬱

2013.11.29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