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梁予安的糟糠妻。

陪著他從一貧如洗到家財萬貫。

他說我很好，不圖他的財。

所以送給我最貴重的禮物是一隻金鐲。

後來他說他的公司破產。

我想幫他東山再起，就一天打三份工，又忍痛把金鐲賣了。

結果到手隻有五百塊。

「你這就是鐵圈子包了層金皮，值不了多少錢的。」

我這才發現。

我十年的愛，隻值五百塊。

1

「你存心耍我呢不是？不是說足金的嗎？怎麼就一塊金皮？

「你瞧瞧，裏麵甚至不是銀的，是鐵的。

「市麵上都買不到這樣式兒的！」

上門回收的男人有些氣急敗壞地將鐲子擺在我麵前。

被掰開的金皮裏，赫然是一片紮眼的銀色。

這是我的老公梁予安，送給我的29歲生日禮物。

彼時是他最意氣風發的一年。

公司生意蒸蒸日上，名利場上遊刃有餘。

就連買彩票都能中個5萬。

「工作忙，有事回不去，生日禮物我讓助理送過去了。」

他的語氣不似幾年前的熱情。

「生日快樂」都沒說一句就掛上了電話。

我將其歸結為時間的影響。

七年之癢嘛，我懂的。

然後這個鐲子就被當做禮物送到了我的手中。

我從沒想過他會送我金鐲子。

以往都是一枝綴著露水的玫瑰或者一個小小的玩偶。

我抱著鐲子喜不自勝。

一旁燙著大波浪的助理周若卻鄙夷地嗤了一聲。

「沒見識，一個金鐲子而已，還得讓男人送......咱們女人啊，得自食其力，知道不？」

她邊說著，邊還炫耀似地露出了她手腕上的金鐲。

比我手上的更漂亮，更精美。

瞧著她明豔的臉龐，我一時有些失神。

如果我沒有為梁予安洗手做羹湯。

現在會不會也是這般意氣風發的模樣呢？

2

回收金子的男人最後給了我500塊。

「金鐲子」被帶走了，剩下的隻有滿心滿眼的哀淒與苦澀。

我與梁予安在大學裏相知相識。

談了三年的戀愛，又走過了七年的婚姻。

我們倆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小鎮裏的做題家。

他說，他想深造，讀碩讀博。

我就放棄了繼續讀書的機會，送外賣洗盤子，為他的夢想鑄造金錢的基礎。

後來他學成歸來，我以為我終於能鬆一口氣，從事自己心儀的行業。

他卻勸我辭掉工作，做一名家庭主婦。

「安安，我的公司剛建起來，需要一個能在背後無私支持我的女人。

「等我賺了錢，我養你。」

我信了。

就辭掉工作，為他洗手做羹湯。

結果換來的是一個又一個獨守空房的夜晚以及500塊錢的「金手鐲」。

有些好笑，像是被不良老板從身到心狠狠地剝削了。

3

「哎呦，怎麼有個男人從老板娘的屋子裏竄出來了？」

正思索著，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我轉頭，就見梁予安的助理周若大搖大擺地從門口晃了進來。

不對，梁予安的公司不是破產了嗎？

那周若是以何種身份來見我的？

她又是要幹什麼？

「你......」

「老板對你這麼好，你怎麼能背著他偷男人呢？」

她得意洋洋地舉著手機，裏麵赫然是收金子的男人從房間裏走出來的場景。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直接拍案而起，打算趕人。

不請自來還造謠，真是有夠惡心。

「請你立刻馬上從我家裏離開！」

周若沒動，而是當著我的麵將照片發給了梁予安。

配上一段語音輸入。

「梁總，我好心來看看葉姐，葉姐卻要趕我出去，咋辦啊？」

幾秒後，梁予安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不過是打給了周若。

「誰讓你去找她的？算了，你在那裏別動，保證安全，我馬上來。」

她開了免提，我便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全部。

什麼叫保證安全啊......

我呆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僅僅過了十幾分鐘，梁予安就出現在了家門口。

自從他宣稱公司破產，就一直在很遠的工廠裏打工。

為省路費，常常好幾天不著家。

可如今，他卻因為一張真相不明的照片，火急火燎地趕了回來。

不對，不是為了照片。

是為了周若。

因為他一進門，就擋在了周若的麵前。

滿眼警惕地望著我。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你不是說你在很遠的工廠裏......」

「你沒對周若做了什麼吧？」

梁予安粗暴地打斷了我的話，上來的第一句竟是質問。

他這樣是害怕我傷害她嗎？

「啊，不好意思啊，葉姐，我懷孕了，梁總擔心我也是正常的吧？」

懷孕？

你懷孕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對了，我忘記葉姐因為子宮受傷才不能懷孕的，我這樣是不是會刺激到她啊？」

「真是抱歉......」

4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

連梁予安都皺起了眉頭。

我不能懷孕的事，除了我和梁予安，沒人知道。

大學剛畢業那會兒，供梁予安讀書的我十分缺錢，為了送一份大單，不惜大半夜去了郊區。

結果遭到了十幾個混混的侵犯。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幾個小時。

事後，瀕死的我被好心人送到了醫院。

「子宮嚴重受損，怕是以後都不能再懷孕了......」

醫生如是說。

我還記得梁予安崩潰的臉，他顫著手，將渾身傷痕的我擁入懷中。

邊哭邊安慰我。

「沒事的，安安，不是你的錯，沒有孩子也不要緊，我們......我們不生就是了，就我們兩個，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可梁予安最喜歡小孩了。

曾不止一次，我們視頻通話時，他會滿臉幸福地暢想未來。

「安安，我們生兩個好不好？」

「安安，今天我路過幼兒園時，看多了好多好多可愛的小孩，你長得這麼好看，生出來的孩子也會很漂亮吧？」

「安安，我想好了，女孩隨你姓，男孩隨我姓。」

「安安，我好喜歡小孩啊......」

我也喜歡小孩。

可我再也不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

梁予安說，他會把這件事爛在心裏，跟我一起向前看。

但如今周若卻知道了這件事。

是梁予安告訴她的嗎？

5

我紅著眼眶望向梁予安，希望他能給我一個解釋。

可他隻是略顯慌張地別過了臉，接著將周若推了出去。

「你過分了，我說過會考慮你的條件，但不是現在，以後不許再來了。」

「還要繼續拖下去？有意思嗎？梁予安，做個男人吧。」

他們倆在門口嘰裏咕嚕地說著。

我無心聽，隻坐在小破椅子上抹眼淚。

沒有關係的。

也許隻是個誤會。

說說清楚就好了，我們在一起十年，有什麼是溝通解決不了的問題呢？

比如「金鐲子」，比如照片，比如要永遠爛在心裏的秘密。

「梁予安，我覺得我們需要聊聊了......」

「今天我很累，改天再說。」

他不耐煩地揉著眉心，又一次打斷了我的話。

以前從來不會的。

無論是雞毛蒜皮兒的小事兒，還是長達幾個小時的抱怨。

他總是會很有耐心地聽著。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隨便來個理由就把我打發走。

「就半個小時......」

「我說了我現在不想跟你聊，有什麼好聊的！聊你跟別的男人怎麼鬼混的嗎？！」

他甩下一句話，就徑直進了臥室。

全程沒再看我一眼。

6

「梁予安三次打斷了我的話，並拒絕跟我溝通。」

「梁予安送的金鐲子是假的。」

「梁予安向著外人說話。」

「梁予安疑似泄露秘密。」

我翻出被壓在櫃底許久的藍本子，一連寫了四條上去。

這是我和他戀愛時，特地拿來「記仇」的本子。

他每做一件讓我不順心的事，我就在本子上記一條。

記滿兩百條就分開。

但他以前真的很好。

幾塊錢一份的番茄炒雞蛋，他都會把雞蛋挑出來給我吃。

所以戀愛三年，我總共就記了五條。

結婚後，我以為我們會一輩子和和睦睦。

他主外，我主內。

有了矛盾就溝通，床頭吵完床尾和。

所以我便把本子收了起來。

可今天，他徹徹底底地傷了我的心。

回想四年婚姻，許多隱藏的委屈漸漸從時間的塵埃裏被扒了出來。

獨守空房的孤獨夜，未被動過的醒酒湯，被判為「難吃」的土豆燒雞。

一個又一個敷衍的生日......

再回神，本子上多出了一百多條記錄。

細細數下來，已經有185條了。

......

臥室的門沒鎖。

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將賣「金鐲子」的發票放在了床頭。

如果誤會可以解除，如果他能向我道歉，那我就減個20條吧。

望著他溫潤如玉的眉眼，我如是想。

十年的愛，總不能隻值五百塊。

7

次日，我特意起了個大早，一如往常為梁予安準備早餐。

他沒吃。

反而將那張皺巴巴的發票拍到了我麵前。

「安安，你變了，你以前也不拜金啊，大可不必用這種方式引起我的注意。」

他定定地望著我，似要望進我心裏。

沒有解釋，沒有安慰，沒有道歉。

「你不用向我解釋解釋這假鐲子的事嗎？」

「沒什麼好解釋的，你不就是嫌我沒時間陪你嗎？還找人陪你演戲，真有你的......

「行，以後我多抽點時間出來，不工作了，陪你玩，這樣你滿意了吧？」

不知是我的哪句話觸到了他的神經，他生氣了。

我抿抿唇，「那我們先不溝通這件事了，我問你，周若是怎麼知道我以前被侵害過的事情的？」

這話澆滅了他的氣焰。

他不自在地拿起包子啃了一口。

「你不是說不會告訴別人的嗎？」

「這，這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她知道了就知道了唄，哪個人還沒有過去了？」

說的倒挺輕鬆。

但這從來不是什麼可以遺忘的過去。

而是會蔓延至我一生的痛。

它會在每個深夜如夢魘般纏繞著我。

梁予安不是不知道這對我的影響，而是壓根不在乎吧。

所以才會告訴別人。

所以才會允許別人拿它來中傷我。

8

渾渾噩噩地送了幾天的外賣。

我沒有將賺到的錢轉給他，而是存進了自己的銀行卡裏。

該走了嗎？

望著那擺在床頭櫃上的結婚照，我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嫁給他的七年裏，我開心嗎？

我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前途，青春。

將其徹徹底底地奉獻給一個男人。

那我得到了什麼？

......

心臟痛痛的。

決定了，等攢滿200條，我就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