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個煙頭,森林燃起熊熊大火。
唯一的摩托車被人偷走,我被困火海,隻好立刻撥通身為森林消防員的丈夫電話。
得來的卻是他不耐煩的嘲諷:
“別亂吃飛醋了!漾漾懷著遺腹子被困火場已經夠可憐了,救她是我的職責所在!”
“別說你今天不出任務根本不在森林裏,就算你真的在,身為森林研究員,你還能沒點逃生技巧?”
我絕望地癱倒在地,聽到電話那頭丈夫隊友正在彙報:
“宋隊,我們在火場發現了一輛摩托車,已經接上易漾漾逃出來了。”
電話掛斷,兩行熱淚滾下。
那輛摩托車,就是我唯一的逃生工具。
1
森林火災不比城市火災,一旦燒起,便如摧枯拉朽,將大片土地燃得一片焦黑。
宋訴白帶著他的隊友們從火災邊緣一路滅至腹地,火勢即將得到控製。
可大片森林已被燒毀。
焦黑的地麵深處,有一具幹枯焦黑的人骨。
掙紮的身形宛如能看到她死前的絕望與痛苦。
我飄在空中,定定地望了很久,才突然想起,那是在絕望中一點一點失去生機的我自己。
原來,我還是死了啊。
轟鳴聲起,宋訴白的隊友騎著一輛摩托車,從熊熊烈火中突圍。
看到宋訴白的第一時間,易漾漾嚎啕大哭,瞬間撲進他的懷裏。
柔若無骨的她聲如淚下,嬌弱萬分:
“訴白哥,我差點以為自己要見不到你了!”
“沒事了沒事了。”宋訴白抱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這不是已經出來了麼?今天還得多謝小徐。”
隊友小徐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著自己的後腦勺,說:“這有什麼的,職責所在嘛!也多虧了漾漾姐在森林裏發現了一輛摩托車,不然我們今天還真就玄了......”
宋訴白的眼神,朝那輛摩托車望去。
經過火災的烘烤燎燒,原本通體白色的摩托車已經被熏得一片漆黑。
尾翼掉落數塊。
宋訴白的眉頭輕輕皺起來。
他突然往前邁了數步,視線注視著車頭位置。
我的心臟,不由砰砰直跳。
訴白,你還是認出來了,對嗎?
這車頭,是你帶我一起去換的啊。
當初買摩托車時,你我都嫌棄它動力不足,跑得不夠快。
那年的生日禮物,是你帶我一起去改裝了這輛摩托車。
車頭,還是你親自安上去的。
你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易漾漾的手,輕輕按在車頭上,感恩戴德道:“這摩托車還是之前一個大爺暫時放在那兒的,誰曾想就這麼救了我和孩子的命。”
她溫柔地撫弄著自己的肚子,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
宋訴白也抬頭望去,笑得溫柔:
“改日我們一起登門拜訪,去謝謝那位大爺。”
“砰”地一聲,車頭墜落,砸起黑灰無數。
宋訴白,最終還是沒有認出它來。
2
我和宋訴白是相親認識,門當戶對。
我對他一見鐘情,所以結婚後,我們是所有人口中的金童玉女。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能和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最開始的確是這樣的。
一切轉折發生在半年前,易漾漾的丈夫,宋訴白的親生哥哥車禍意外去世。
宋訴辰下葬那天,易漾漾哭得昏死過去,宋訴白甚至顧不上身體不舒服的我,抱起她就往醫院裏跑。
他在病房裏照顧易漾漾時,我負責去取診斷報告。
當看到報告單上懷孕的消息,我激動萬分,手撫上半開的房門。
卻突然聽到宋訴白低聲道:
“漾漾,你放心,你永遠都是我們宋家的媳婦兒,沒人可以欺負你。”
“我哥雖然走了,但你還有我。”
“你也知道,最先喜歡你的人,本來就是我......”
手上那張檢查單,輕飄飄地墜落在地。
我怔忪望著宋訴白的身影,直到易漾漾喊我的名字。
麻木地將那份檢查單遞交到他們倆的手裏,宋訴白比易漾漾更加激動。
他說:“漾......嫂子,你放心,孩子我們會幫你一起撫養。”
“一定會讓他好好長大。”
我捂著絞痛的腹部,臉色蒼白走出病房,宋訴白沒發現任何的不對勁。
我勉勵支撐著,找了所有的共友,終於問清楚他們的過去。
原來最開始,是宋訴白和宋訴辰一起追求的易漾漾。
隻是易漾漾選擇了宋訴辰,才給了我可乘之機。
聽到這四個字,我控製不住地淒笑著,低頭看到鮮紅的血液從下身滾出。
好友尖叫著撥通120。
再睜眼,我和宋訴白的第一個孩子,已經沒了。
而背對著我的宋訴白正在打電話:
“沒了就沒了吧!現在,我隻想好好照顧漾漾的孩子。”
“那是我哥和漾漾唯一的骨肉了。”
宛如兜頭冰水澆下,我渾身戰栗,冷難自禁。
而發現我醒來的宋訴白,卻已經變了神色。
他握著我的手,沉聲哀道:“阿遙,孩子,我們還會再有的。”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之後,他卻待我更加的好。
好到讓我幾乎忘了。
他是先喜歡易漾漾的那個人。
而我隻是他的“適合結婚”而已。
3
火滅完了。
俯視向下,茂密的森林隻剩下一片焦黑。
但宋訴白此次的滅火任務,也算是圓滿完成。
他終於有時間拿出手機,打開微信。
我的無數條信息跳了出來。
【救我。】
【宋訴白,我真的快要死了。】
【宋訴白,我好難受啊。】
期間,摻雜著無數我的語音。
皆是虛弱的求救。
而最後一條,則是我拚盡全力的一句:
“宋訴白,我走了,放手了,祝你和你嫂子幸福。”
聽到最後刺耳的八個字,宋訴白的臉色極其難看的摔了手機。
“陰陽怪氣,不可理喻!”
易漾漾卻臉色蒼白,十分虛弱道:“訴白哥,阿遙一直在求救,不會是真的出什麼事兒了吧?”
“她能出什麼事?”宋訴白發出冷哼,哂道,“暫且不說她今天根本不出任務,不可能在森林裏,就算她真的在,她是搞森林研究的,學習的課程內容就有火災逃生的方法,好端端一個大活人還能被火憋死?”
“真被憋死了,那也是她笨,不認真學習,自己害死了自己。”
“她要是真被燒死了,也就不配做森林研究員了!”
我的靈魂戰栗著,恨不能撲到宋訴白的身前,將他拆骨入腹。
他怎麼能這樣說我?!
他明明知道,當年為了進入研究室,我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如今卻直接否定了我所有的付出!
宋訴白收了手機,拉開衣服拉鏈。
隊友們卻一窩蜂湧了過來。
為首的是小徐,臉色頗為難看:“宋隊,我們在西北方向發現了一個煙頭,初步估計,煙頭就是起火原因。”
“該死!”宋訴白怒斥道,“平時防火宣傳都說給狗聽了?”
小徐咽下一口唾沫,輕聲道:“煙頭不遠處還發現了一具女屍......”
“什麼!”
宋訴白陡然瞪大雙眼,難以置信道:“有死者?”
“是,初步判斷,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性。”
“好像,還是個懷孕了的女性......”
4
聽到小徐的聲音,我全身發麻,心臟瞬間宛如針紮般刺痛起來。
半個月前,我突然開始出現孕反症狀。
由於懷過一次,所以我基本能夠確認,我是懷孕了。
這也是為什麼,十天前,研究室要來宋訴白負責的區域出任務,我毅然決然的跟了過來。
我甚至都想好了,我要和宋訴白一起去醫院檢查。
拿到的檢查結果,我要讓他第一個看到。
我以為,我們之間的第二個孩子,可以挽回我們的感情。
卻沒想到,最終我隻是與孩子一屍兩命,喪生火場。
“該死!”宋訴白發出不耐煩地怒喝,“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去上報!”
隊伍裏瞬間氣氛緊張起來。
一次普通的火災事故,和一場沾了人命的火災事故,到底是不一樣的。
他們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小徐捏著紙和筆,問道:“怎麼報?”
宋訴白的眼神,落在不遠處,我枯萎黑焦的屍體上。
他凝視了許久。
久到我以為他是認出了我。
可最終,他卻嫌棄地收回了視線,道:
“現場隻有她一個人,又發現了煙頭,還能怎麼報?”
小徐頓了頓,猶豫看向他。
宋訴白淡淡道:“多半是她抽煙引發的火災!暫時就這麼寫吧。”
“鐺”地一聲,一錘定音。
這場影響惡劣的火災,就這樣被宋訴白強行安到了我的頭上。
我死了,連一句解釋,都說不了。
我連連苦笑,不知道宋訴白發現死者是我,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難過呢?
我想,應該不會吧......
他應該會開心,終於能正大光明與易漾漾,雙宿雙棲。
5
宋訴白開車帶易漾漾回了宿舍。
房間裏空無一人。
他拿出手機撥通我的電話。
卻顯示已經關機。
宋訴白憤怒地發來語音:
“李覃遙,你能不能別鬧了?”
“你現在這妒婦的模樣真的讓人覺得很惡心!漾漾是我的嫂子,還懷著我哥唯一的骨肉,我們照顧她理所應當!”
“心術不正的人看人總是扭曲的,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如果繼續執迷不悟,那我們就離婚!”
憤怒發泄後,他又按下情緒,開始勸我:
“行了,你別搞什麼離家出走那一套,趕緊回來。”
“漾漾今天差點死在火場裏,受了驚嚇,需要人照顧,我一個大男人不方便,你照顧她是最好的。”
我聞言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一旁易漾漾好端端坐著,哪有半分驚嚇過度的模樣?
聽到宋訴白的話,她更是矯揉造作道:“訴白哥,我沒事的。”
“這段時間全仰仗你的照顧,阿遙吃點醋,也可以理解......”
宋訴白聞言更是不爽:“李覃遙但凡有你半分懂事,我和她也不至於鬧成現在這樣子了!”
他話音剛落,鈴聲響起,一刹那竟急切接起:“李覃遙,你他媽——”
可電話那頭,卻響起陌生女音:
“你好,請問是李覃遙女士的丈夫,宋訴白嗎?”
“我們這邊是醫院。”
宋訴白愣住:“醫院。”
“是啊。我們聯係不上李女士了,隻好給您打電話。”
“李女士確定懷孕了,但是這胎的情況很不樂觀,可能需要住院保胎,您看,什麼時候帶他過來辦理住院手續?”
6
宋訴白渾身一震,眼神中湧出狂喜之色。
易漾漾卻驟然捏緊手機,指尖泛起白意。
“我們盡快。”宋訴白飛快地掛斷了電話,再次撥通我的。
依然是關機狀態。
這一次,他耐心十足地撥了好幾次,直到易漾漾開口道:“訴白哥,你們今天才吵了一架,以阿遙那倔強的性格,她不會是跑到醫院去流......”
她旋即捂唇驚慌道:“我是瞎說的,你可別當真。”
宋訴白卻已經當了真。
他一拳砸在牆壁上,按下語音。
“李覃遙,我限你一個小時之內給我回電話!”
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將情緒壓下:“我知道你懷孕了,但胎兒很不穩,你趕緊回來,我送你去醫院。”
“我們好不容易又有了一個孩子,還是得珍惜,離婚的事情,等孩子生下來再議。”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宋訴白,懷疑自己聽錯了。
再議?
他的意思是,就算生下了這個孩子,也要考慮和我離婚?
我李覃遙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我不由發出冷笑,笑著笑著,眼淚便從眼角滾落。
痛到極致的胸口,此刻宛如窒息一般,久了,反而變得麻木起來。
得不到我回應的宋訴白,不斷地往上翻著我和他的聊天記錄。
我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便是祝他幸福。
很好,恭喜他,終於可以擺脫我,擁有幸福了。
宋訴白給我的耐心,並不算多。
很快,他便又生了怒火,試圖通過其他方式來找到我。
於是,他撥通了我同事的電話。
同事兼好友李願秒接,他直接開口質問:“李覃遙在不在你那裏?讓她滾過來接電話!”
李願愣住:“怎麼,你們倆又吵架了?”
“她不在我這兒啊,她今天出任務去了。”
宋訴白驟然僵住:“出任務?”
“對,今天本來是我出任務,但是早上我突然身體不太舒服,她就替我去了。”李願解釋道,“正好就是你的那片林場,你們倆沒見麵嗎?”
“砰”地一聲,宋訴白手機落地,發出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