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牢獄之中，一襲紅色華服的女子將一柄利刃刺入麵前女子的胸口。

女子遍體鱗傷，衣衫襤褸，可眼神中毫無懼意，任由劍沒入胸膛。

她直直地盯著華服女子，至死都未低下頭顱。

“當啷——”

華服女子手中長劍落地，那聲響在獄中久久回蕩。

縱然演技超群，此刻也難掩心中悲痛，一滴淚從眼眶滑落，滴在長劍上，與女子的血液交融。

她忘記自己多久沒落淚了，但她明白今後再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流淚。

林悅，那個唯一能讓她落淚的人，死在了她的手中。

良久，她擦幹淚水，決然地向外走去......

1

20 年前。長安。

當今聖上的嫡女，蘇瑤在貼身侍女曉雲的陪伴下，在街上隨意閑逛。

蘇瑤一手拿著糖人，一手拿著糕點，吃得不亦樂乎。

身後的曉雲手裏也拿著一堆蘇瑤買的小玩意兒。

難得父皇應允她出來，她蘇瑤一定要玩個盡興。

走著走著，蘇瑤突然聽到一條小巷中傳來陣陣犬吠。

蘇瑤好奇地望向小巷，隻見幾條惡犬正圍著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五六歲孩童。

那些惡犬虎視眈眈地盯著小孩手中的包子，小孩一手護著包子，一手拿著根木棍，驅趕著惡狗。

他衣衫破舊，臉上滿是泥土，瘦得像根竹竿，估計好多天沒吃飯了，身上盡是被狗抓傷的痕跡，眼中卻毫無畏懼。

蘇瑤見狀，命侍衛將狗趕走。

然後她蹦蹦跳跳地來到小孩麵前。小孩顯然沒料到會有人過來，護了半天的包子嚇得掉在地上，他連忙蹲下撿起，就要往嘴裏送。

蘇瑤趕緊拉住他的手：“這都掉地上了怎麼能吃呢。”她把手中的糕點遞到他麵前，“來，吃這個，裏麵是豆沙餡的，可好吃了。”

小孩咽了口口水，接過糕點，三兩口吃完。

“謝謝。”他低聲說道。

“嘿嘿。”蘇瑤眯起眼睛笑了，“不用謝。對了，我叫蘇瑤，你叫什麼？”

“林悅。”

“你家在哪啊？我們送你回家吧。”

“我......我沒有家......”叫林悅的孩子低下頭。

“這樣啊......”蘇瑤被他的情緒感染，也有些難過，“那你跟我回家吧，以後天天都有好吃的。怎麼樣？”

“不......”

沒等林悅拒絕，蘇瑤就拉起他的手，歡快地向小巷外跑去。

2

回到宮中，蘇瑤讓曉雲帶林悅去沐浴更衣。大約兩炷香的時間，曉雲領回來一個幹淨的小姑娘。

“曉雲，這，這是誰啊？”蘇瑤驚訝地問。曉雲把林悅帶走了，怎麼領回來一個小姑娘？

“殿下，這是林悅啊。”

“啊？林悅，你原來是個女孩子啊？我還頭一回見一個女孩子把自己弄成這樣。”

“......”林悅低下頭，擺弄著衣袖，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唔，對不起。”蘇瑤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寵著她，任由她開玩笑，但林悅沒有寵她的理由，“我，我帶你去逛逛吧！”

就這樣，蘇瑤拉著林悅的手，把宮裏她能去的地方都帶林悅逛了個遍，漸漸地，林悅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林悅，我明天讓曉雲教你一些基本禮儀，然後你就作為我的伴讀留在我身邊好不好？我會告訴父皇，父皇他一定會答應的！”

“嗯。”林悅點了點頭，“謝謝。”

“不用謝！你以後都不用和我說謝謝！”

就這樣，那個夏天，紅色的宮闈裏，兩個小女孩毫無預兆地成了好朋友。

翌日。

皇上得知蘇瑤帶回來一個小孩兒，批完奏折，便來瞧瞧。

“父皇！”蘇瑤甜甜地拉著那個穿明黃色龍袍的男人的手。

林悅站在皇上麵前，絞盡腦汁地回憶著方才曉雲教她的禮儀。愣了許久，她才笨拙地向皇上行了個禮。

皇上顯然被這個小丫頭逗笑了：“好了，起來吧。”

“父皇！別的皇兄們都有伴讀，你讓林悅留下來當我的伴讀好不好？她也沒有家，在外麵根本吃不飽飯。”蘇瑤還怕父皇不同意，搖了幾下父皇的手，眼巴巴望著父皇。

“這孩子......”

“回皇上的話，這孩子是昨日殿下遊玩時遇到的，當時這孩子正在被幾條野狗欺負，殿下心善，讓人救下了這孩子帶回了宮裏。”曉雲在一旁回答道。

“求求父皇了。”蘇瑤又撒嬌道。

“好。”皇上思索了一下，覺得一個五六歲的孩童也沒有什麼危害，便同意了。

“好耶！謝謝父皇！”蘇瑤開心地圍著父皇跳了起來。

“那你明日便去和你的皇兄們一同聽課吧。”

“嗯嗯！”

3

轉眼，七個冬夏過去了。

蘇瑤聰慧過人，先生所授的詩文，她過目不忘，對天下之事也有獨特見解。

而林悅在這方麵似乎不開竅，許多東西怎麼背都背不下來，先生也認為她朽木不可雕也，可她沒有放棄。

她們十歲那年，蘇瑤不知為何突然想學武功，纏著皇上給她們找了武藝精湛的女子單獨教授她們。

林悅在這方麵很有天賦，再加上肯吃苦，沒日沒夜地練功，武功進步很快。

但蘇瑤怕苦怕累，光基本功紮馬步她就受不了，師傅就教了她一些花拳繡腿，對林悅倒是傾囊相授。

她們十四歲那年，一日午後，蘇瑤在樹下讀書，林悅就在不遠處練功。

九年過去，兩個女孩都出落得亭亭玉立。蘇瑤有一雙迷人的杏眼，小巧玲瓏的鼻子，櫻桃般的小嘴，活脫脫一個美人。

林悅則臉上還帶著稚氣，但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眉如劍，眼若星，是許多男子都沒有的。

在她們不遠處，六皇子正在練習射箭，已到了放矢的階段，六皇子的餘光卻不經意瞥見了樹下練功的林悅。

見那少女一襲素衣，如瀑的黑發高束在腦後，隻插了一根蘇瑤送的白玉簪，手持一柄長劍，一招一式正舞得認真。少女額頭滑落的汗珠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比寶石還要璀璨。

六皇子一時竟看呆了，手中的箭不知何時離弦，直直地向蘇瑤的麵門飛去，蘇瑤嚇得呆在原地。

不遠處的林悅暗叫一聲不好，足尖點地，飛到蘇瑤麵前，伸手抓住了那支飛箭，箭頭距離蘇瑤的鼻尖隻有一寸的距離。

林悅閃身，擋在蘇瑤身前，警惕地盯著六皇子。

六皇子連忙過來賠罪：“不好意思，一時大意，皇妹沒有受傷吧？”

蘇瑤輕輕按下林悅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多謝皇兄關心，瑤兒無事，但也請六皇子多加小心傷了別人也是不好的。”

“嗯。那我便不打擾皇妹了。”臨走前，六皇子又看了林悅一眼，而林悅依舊狠狠地瞪著他。

“現在知道練功的重要性了？”林悅調侃道，之後便又接著舞起了她的劍。

蘇瑤沒有再看書，而是托著腮，看著林悅舞劍，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過了一會兒，蘇瑤叫道：“林悅！過來一下！”

“嗯？”林悅連忙收劍入鞘，來到蘇瑤身邊。

“坐我旁邊。”林悅照做。

過了許久，也不見蘇瑤說話，林悅便問：“殿下，你要說什麼？”

“林悅，你若是男子，娶我可好？”蘇瑤的聲音輕輕的，如同天邊的雲朵，卻一字一字敲在林悅的心上。

“您......說什麼？”林悅驀地紅了臉，怕自己聽錯，又追問了一遍。

“我說：林悅，你若是男子，娶我可好？”這次，蘇瑤提高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林悅做了個深呼吸，隨即便微笑，“好！”

說罷，在身側的灌木叢中摘下一朵薔薇，戴在蘇瑤的發間。

這會換蘇瑤的臉染上紅暈，就好似那淡粉色的薔薇花。

“那......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嗯！”

蘇瑤把頭輕輕靠在林悅肩上，兩人就這麼坐著，誰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望著遠處，晚霞漸漸染紅了半邊天。

那個夏天，兩個少女許下了最純真的承諾，但她們不知道，這是她們再也回不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