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姐姐的丈夫和兒子把我認成了她。
她兒子哭著衝我露出青紫的胳膊:「媽媽我好疼,你什麼時候回家?」
她丈夫向我下跪求原諒:「都是我的錯,我把那女人趕出去了,你回來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化成灰我都認得他們的臉。
可現在我模仿著姐姐的姿態,陌生地看著他們:「你們是誰?」
1
顧時華瞬間紅了眼:「你不記得我了嗎?婉凝,我是你丈夫。」
他急切地將顧明明拽到跟前:「你仔細看看他,他是我們的兒子,你最疼他了,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
姐姐日記裏寫過。
她兒子罵她臭女人,衝她吐口水,把死耗子往她床上放咒她得鼠疫,還拍手歡呼讓別的女人當他媽媽。
我掐著小孩的臉左看右看,疼得他眼淚直飆,卻不敢吭一聲。
我搖頭:「不認識。」
幹脆利落轉身就走。
顧時華緊跟在我身後。
「我知道了,婉凝,你還在生我的氣,騙我失憶對不對?」
「你還在怪我將宋喬帶回家住嗎?我已經知道錯了,跟我回家,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行嗎?」
我停下,不耐煩道:「你說你是我丈夫,那你說我最喜歡什麼,最討厭什麼,生日哪天,家住哪裏。」
顧時華快速反應過來:「你最喜歡下雪!」
我氣極反笑:「我最討厭下雪,你根本不認識我。」
我咬緊後槽牙才沒讓自己失態。
姐姐手上生有凍瘡,一到冬天就又癢又脹,所以她討厭下雪。
而真正喜歡下雪的,是顧時華口中的宋喬,那個從小纏著顧時華,後來又明目張膽住進姐姐家的顧家養女。
姐姐日記裏說,宋喬喜歡在漫天大雪裏喝咖啡,她覺得很浪漫。
有年夏天,宋喬突然想賞雪,就讓姐姐給她弄人造雪。
最後雪撒了滿院子無法及時清理,被提前回家的顧時華看到。
宋喬顛倒是非,硬說是姐姐喜歡看。
姐姐百口莫辯。
最後顧時華罰姐姐不許吃飯,一個人將院子打掃幹淨。
200多平的院子,姐姐一個人掃了一天一夜才幹淨,最後低血糖暈倒在花壇裏,第二天才被人看到。
顧時華一愣,焦慮地絞盡腦汁想其他的。
明明生日這麼簡單的問題就擺在他麵前,可他卻想不起來。
或許壓根就沒記得過。
我冷笑一聲,作勢要走。
顧時華急忙攔我:「你後腰處有個近似月牙形的痣!」
我一愣,驚訝地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顧時華得意一瞬,壓低聲音,自以為曖昧道:「因為我們是有夫妻之實的愛人。」
2
我和姐姐從小相依為命,模樣相同,但性格天差地別。
姐姐善良堅韌,而我天生壞種。
九歲,她帶著我去打童工,不要錢,隻求給口飯吃,給個地方住,但沒幾個人敢收她。
我名聲在外,壞的臭名遠揚。
客人捏姐姐臉,姐姐裝傻息事寧人,而我反手潑他熱油鍋。
老板看我們年紀小,故意克扣工資,我大半夜把餐館窗戶砸爛。
周圍人勸姐姐丟了我,說帶著我隻會麻煩不斷。
可她堅定地握著我的手,她說我隻是不適合打工。
我不知道她用了什麼辦法,把我送進了管理嚴格的私立學校。
一供,就供到大學畢業,供到出國留學。
可等我終於畢業回國,滿懷期待和姐姐團聚時,等到的卻是姐姐的最後一麵。
你知道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在你懷裏沒了呼吸是什麼感受嗎?
我渾渾噩噩地替姐姐收拾遺物,無意間翻到姐姐的日記本。
我才知道,她生前遭受了多麼痛苦的身心折磨,以至於她毅然決然走向死亡。
處理完姐姐的後事後,我每時每刻不在模仿姐姐的言行舉止。
終於在今天,顧時華把我認成了姐姐,要帶我回家。
3
車子停在一棟別墅前,下車後,我迷茫地看著大片枯敗的薰衣草。
這和姐姐日記裏提到的不一樣。
日記裏的花園,有荷花池塘,有秋千涼亭,種滿五顏六色的無盡夏繡球花。
可現在,池塘裏堆放著各種清潔工具。
宋喬纏著顧時華種的薰衣草,東倒西歪,醜陋又惡心地炫耀著勝利。
我指著花園一角,喃喃道:「我好像記得,那裏有圓圓的花。」
顧時華驚喜地看著我:「你想起來了?」
我搖搖頭:「可是現在那裏隻有薰衣草,我想不起來更多。」
顧時華失落垂眸,喊來傭人訓斥。
「我不是說讓你將花園恢複原樣嗎?你怎麼做事的?」
傭人暗中打量我,連連向顧時華道歉:「實在對不住顧總,我想不起來從前的布局了,也怕弄壞了花園,讓太太責罵。」
鼻側頂著大大的黑瘊,這是當初跟在宋喬屁股後麵為非作歹的傭人,經常偷懶不幹活,跟著宋喬陷害姐姐。
我無辜地盯著她:「我以前總責罵你嗎?」
我不信顧時華真的不清楚姐姐的為人,她性格堅毅,但從不欺負弱小,也做不來指責別人的事。
顧時華甩了傭人一巴掌:「胡說!誰教你這麼汙蔑太太的?」
傭人嚇得連忙低頭道歉。
我歎了口氣:「算了,過去的我都忘了,不追究了。」
「但你作為顧家傭人,就這麼放任花園成這個樣子,難道要讓我去拔掉這些亂草嗎?」
傭人突然直了直腰,看向顧時華:「這是宋喬小姐讓種的薰衣草,顧總要重新翻新,不怕宋喬......啊!」
顧時華又狠狠甩了傭人一巴掌:「什麼時候主人家做事,需要你一個傭人多嘴?」
「我今天隻說一遍,顧家隻有一個女主人,就是鐘婉凝,從前你們背地裏怎麼搞小動作我不管,但現在,說什麼做什麼最好心裏清楚。」
所以顧時華一直都對姐姐的處境心知肚明。
但他享受兩個女人因為他爭得頭破血流,也不在乎輕而易舉的偏袒會給姐姐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
我看向顧時華,流露出困惑哀傷的表情:「宋喬是誰?為什麼可以在我們家的花園種滿薰衣草?為什麼,我看到這個花園,會禁不住傷心呢?」
我突然抱著頭,眼淚直流:「我好像忘記了很多事,隻要一想,心臟和頭就抽疼,好像那些事傷我很深。」
顧時華一滯,連忙抱住我輕哄:「不想了,我們不想了,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顧明明也抱著我大腿號啕大哭:「嗚嗚媽媽!明明也知錯了!明明再也不惹媽媽生氣了!」
可是,他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姐姐已經聽不到了。
後來,我聽說顧時華在花園暴怒。
聽說他徒手拔了一大片薰衣草,手心被葉子割破也毫不在意。
他派人盯著那個傭人,除了如廁,不讓她踏出園子半步,並且吃喝睡覺都要待在外麵,直到花園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他掩耳盜鈴般將過錯全部堆加到別人身上。
仿佛對姐姐說:「看,我給你撐腰了,欺負過你的我都不讓他們好過。」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才是關鍵的劊子手嗎?
沒關係,他舍不得自罰,我來替他罰。
4
晚上,顧時華吩咐廚房做了一大桌子菜,很豐盛。
他扒了隻蝦放在我麵前,撓了撓後脖頸,眼神期待地望著我。
「我親手做的,你最愛的蝦,嘗嘗。」
我回望他,疑惑不解:「失憶難道也會改變一個人的口味嗎?」
顧時華愣了一下:「什麼?」
我指了指蝦,遲疑道:「我對蝦過敏呀,吃一口,就會渾身起紅疹,喉頭水腫,胸悶喘不上氣來。」
顧時華一愣:「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為什麼孕晚期某天深夜吵著要吃蝦?
當然是因為宋喬從中作梗。
姐姐明明告訴過宋喬她對蝦過敏。
但她還是勸顧時華去給姐姐買。
「孕婦都這樣,說什麼孩子想吃,明明是自己饞了,仗著肚子裏有孩子,任性耍脾氣,你快去給嫂子買吧,別到最後說出去又是你的錯。」
後來姐姐好不容易睡著,卻被宋喬晃醒,挺著大肚子坐在桌前看他們讓她吃她不能吃的東西。
姐姐說她過敏,可顧時華說她矯情,訓斥她擺架子也要有個度。
最後硬讓姐姐幹坐在一邊,看著顧時華給宋喬扒蝦。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你來我往,硬生生把姐姐氣到提前破了羊水。
5
顧時華嘴唇動了動,沉默一會,突然開口。
「婉凝,我突然發現我做錯了很多事情。」
我歎氣:「可我不記得了。」
他眼閃過絲僥幸:「過去的都過去吧,我們重新來過,往後我會讓你做最幸福快樂的女人。」
我遲疑道:「可是,我感受不到我對你的愛,我們怎麼一起過下去?」
顧時華悲愴地閉了閉眼:「沒關係,我重新追你,我們一定會重新相愛。」
他看了看在一旁默不作聲吃飯的顧明明:「況且我們還有孩子,我們有不可斬斷的關係紐帶。」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大門哢噠一聲響。
尖細的聲音傳來:「哥哥!你趕我走果然是為了接這個壞女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