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小時候，村裏有個傳說，說是百歲以上的老人會變成吃人的惡⻤，我太奶百歲當天，我家院裏擠滿了人。

1

“元福，你也過來。”

太奶渾濁的眼珠盯著我，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我心裏直發毛，腳下像灌了鉛似的，挪不動步。

“你奶叫你呢，耳朵聾了？”

我爹一巴掌拍在我後腦勺上，我一個踉蹌差點撲到太奶懷裏。

我太奶一把撈住我，瘦骨嶙峋的手臂卻像鐵鉗一樣，勒得我喘不過氣。

她在我臉上用力親了一口，我聞到一股腐爛的臭味，像是死老鼠的味道。

“乖孫子，真香。”

太奶的聲音嘶啞難聽，像破鑼一樣。

我被她抱在懷裏，隻覺得渾身不舒服，拚命掙紮著想下來。

“你個小兔崽子，怎麼對你太奶的？”

我爹又要來打我。

“沒事沒事，小孩子嘛，都這樣。”

太奶笑嗬嗬地把我摟得更緊了，“來，都過來，讓太奶好好看看。”

秀英、秀娥還有元寶都被她叫了過去，挨個摸臉、親吻，活像是在啃豬蹄。

我注意到，太奶的牙好像又長長了一些，尖銳得像野獸的獠牙。

“太奶，你屬兔子的嗎？”

秀娥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我娘在旁邊嗬斥道，“你太奶屬龍！”

“可是，兔子的牙才這麼長啊......”

秀娥小聲嘀咕著。

太奶臉色一變，陰沉得可怕。

我看到她眼角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秀娥啊，你過來，太奶有糖給你吃。”

秀娥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太奶從懷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油紙包，剝出一顆黑色的糖球遞給她。

“這是什麼糖啊？黑乎乎的。”

秀娥捏著糖球，一臉嫌棄。

“這是好東西，吃了能長高高，變漂亮。”

太奶笑眯眯地說。

秀娥半信半疑地把糖球塞進嘴裏，剛嚼了兩下，臉色突然變了。

“呸呸呸，這是什麼東西，好難吃！”

秀娥拚命吐著口水，像是吃了一嘴泥巴。

“不好吃嗎？那我吃。”

太奶一把搶過糖球，塞進自己嘴裏，咯嘣咯嘣嚼了起來，好像在吃什麼美味佳肴。

我看到，她嘴角流出一絲黑色的液體，像是墨汁一樣，順著她的下巴滴落下來。

我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太奶，好像真的有點不對勁......

2

爸媽非得讓我們幾個陪太奶，而太奶也是特別喜歡抱著我們，骨頭硌得我後背疼。

秀英和秀娥站在一旁，她們眼神閃爍，似乎也覺得太奶有些不太對勁。

特別是秀娥，眼神中帶著懷疑和恐懼，躲閃著不敢看著太奶。

這祖姥姥從認識開始，就讓我覺得很古怪。

“太奶，你勒得我好緊啊。”

我弄著太奶的手臂，卻跟鐵鉗一樣，掙脫不開。

“太奶鬆點，勒得緊，元寶喘不過來氣。”

元寶也是小聲嘟囔著。

太奶臉上再次浮現出古怪的笑容。

她一把鬆開我和元寶，然後開始摸秀娥的臉。

饒是我已經很警惕，也被太奶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

秀娥越喊越高興，好像非常喜歡太奶的碰觸，一雙眼睛光彩，嬌滴滴地說：“太奶最好了，最喜歡秀娥啦。”

太奶摸著秀娥的小臉，眼珠中散發出古怪的光芒。

很快，我爺就領著豬頭肉、大鯉魚和雞蛋，領著親戚上門，整個院子熱鬧起來，村裏村民聚到我家院裏，燒火做菜、開席吃席。

我被這詭異的景象嚇得一激靈，借口上廁所溜回了屋。

“元福，你咋啦？臉都白了。”秀英跟了進來。

“你沒覺得太奶......有點奇怪嗎？”我壓低聲音說。

“你是說她牙的事？我早就發現了，跟狼似的！”

秀英也緊張起來，“你說，她真是妖怪變的不成？”

我心裏咯噔一下，秀英的話正好戳中了我的恐懼。

我跑到窗邊，看著外麵黑漆漆的院子，心裏像揣了隻兔子一樣，上躥下跳。

“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哪來的妖怪啊。”

秀英故作鎮定，可聲音還是有點抖。

“秀娥還和她待一塊呢，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擔憂地說。

“別管她了，那丫頭精著呢，再說，太奶總不能吃了她吧。”秀英翻了個白眼。

我心裏卻越來越不安，總覺得要出什麼事。

當天晚上，我就做了個噩夢。

我夢見太奶變成了一隻巨大的黑貓，眼睛像燈籠一樣閃著綠光，張著血盆大口向我撲來，尖利的牙齒眼看就要刺穿我的喉嚨......

“啊！”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渾身冷汗，心臟狂跳不止。

“怎麼了？做噩夢了？”

我娘披著衣服進來，一臉擔憂。

我喘著粗氣，指著外麵，“太、太奶......”

我娘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秀娥的房間還亮著燈。

“秀娥還沒睡嗎？”我娘疑惑道。

我頓時清醒過來，秀娥的房間一直是黑的，怎麼會亮著燈？

我猛地跳下床，衝到秀娥房間門口，一把推開門。

房間裏空蕩蕩的，隻有被子淩亂地堆在床上，秀娥不見了！

3

“秀娥？秀娥！”

我大聲喊著，可房間裏隻有我的回聲。

我娘也慌了神，連忙跑到院子裏，扯著嗓子喊了起來：“秀娥！秀娥你在哪啊！”

很快，所有人都被驚醒了，大家打著手電筒，在院子裏、田埂邊、河邊到處尋找，可找了三個多小時，也沒找到秀娥的蹤影。

外麵太黑，山裏也不安全，隻能等天亮在村外找找。

“都怪你！非要讓我女兒去陪你那老不死的娘，現在好了，人不見了！”三嬸指著我娘的鼻子破口大罵。

“秀娥不見了，你衝我媳婦吼什麼吼？！”我爹也急了，衝上去就要推三嬸。

“夠了！”爺爺一聲怒吼，製止了這場鬧劇，“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秀娥，都給我閉嘴！”

我站在人群中，看著亂成一團的大人們，心裏越來越害怕。

秀娥到底去哪了？她會不會真的被......

我不敢再往下想。

“會不會是被狼叼走了？”有人小聲議論。

“不可能，這附近哪來的狼啊。”另一個人反駁道。

“那你說，孩子能去哪啊？”

“會不會......是被太奶......”

人群中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坐在院子裏，麵無表情的太奶。

我看到太奶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我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三嬸還在撒潑，我爹在一旁和她對罵，我爺扯著嗓子喊了幾句也沒人搭理他。

我娘倒是沒再吭聲，隻是蹲在地上，默默地抹眼淚。

我心裏也亂糟糟的，秀娥不見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啊。

太奶還是像個木頭人似的坐在那，耷拉著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都別吵了！”

二爺突然一聲大吼，他一向老實巴交的，這會兒也發了火，“現在吵吵就能把秀娥吵回來？當緊要的是趕緊報警啊！”

他這麼一說，大家才想起來報警，我爹趕緊掏出手機打110，結果還沒撥出去，太奶突然開口了：“不用報了，秀娥回不來了。”

她聲音沙啞，像是在嗓子眼裏磨沙子似的，聽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說什麼？！”

三嬸猛地站起來，眼睛瞪得像銅鈴，“你個老不死的，是不是你把我女兒藏起來了？你快說！”

太奶沒理她，隻是看著我，招了招手：“元福，你過來。”

我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躲在我娘身後，死活不肯過去。

太奶那眼神太嚇人了，就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一樣。

“元福，太奶叫你過去呢，你咋不聽話呢？”

我娘把我推了一把，“快去，別惹太奶生氣。”

我沒辦法，隻好磨磨蹭蹭地走到太奶跟前，低著頭，不敢看她。

“元福啊，”

太奶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我嚇得一哆嗦，差點沒哭出來，“你告訴大家，秀娥是不是被妖怪抓走了？”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圍的人，大家也都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我、我不知道......”我結結巴巴地說。

“你不知道？你晚上不是做噩夢了嗎？”

太奶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起來，像是在質問我，“你夢到什麼了？快說！”

我嚇得一激靈，腿都軟了，差點跪下去：“我、我夢到......夢到一隻大黑貓......”

“大黑貓？”

太奶冷笑一聲，“你再仔細想想，那隻大黑貓是不是綠眼睛，尖牙齒，還長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我越聽越害怕，太奶說的這些細節，我夢裏好像真的都夢到了......

“是、是......”我哆哆嗦嗦地說。

“那就對了！”

太奶猛地站起來，指著我大聲說，“元福夢到妖怪了！秀娥就是被妖怪抓走的！”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大家議論紛紛，看向我的眼神都充滿了恐懼和懷疑。

“我就說嘛，這老太婆肯定有問題！”

三嬸指著太奶的鼻子罵道，“你個老妖怪，快把我女兒還給我！”

“夠了！”

爺爺再次怒吼一聲，製止了三嬸，“元福做夢的事，怎麼能當真？秀娥說不定隻是自己跑出去玩了，大家分頭去找找，說不定就能找到！”

我爹也附和道：“是啊是啊，秀娥那麼大了，怎麼可能被妖怪抓走呢？一定是自己跑出去玩了，我們趕緊去找找吧！”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我看得出來，我爹心裏也沒底。

太奶剛才那番話，把所有人都嚇到了。

大家都不敢再耽擱，趕緊分頭去找秀娥。

我本來也想跟著一起去的，可是太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不讓我走。

“你不用去了，”她看著我，眼神陰冷，“你留下來，我有話要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