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北清是醫院副院長。

而我是急診科唯一的女醫生。

我不知道跟沈北清提過多少次了，我要調回科室，至少不用那麼頻繁值班，也能多照顧老人和孩子。

可他就是不同意，認為我矯情。

“別的醫生都能幹，就你不行！”

“你就不能讓一讓，發揚一下風格？而且我是副院長，借用職權便利給你辦調動，這不是讓人戳我脊梁骨？”

我知道，他是為了前途考慮。

我偃旗息鼓。

可沒幾天，眼科剛空出來的副主任，被沈北清安排給了他的師妹。

連院長的麵子也沒給。

嗬嗬，謝副院長很能發揚風格，醫院管理的這麼好，那這個家，以後你來管啊。

1.

沈北清很忙，一周都難見到一次。

加班更是家常便飯。

家裏全靠我照顧。

兒子是副院長，兒媳婦卻是個普通醫生，事業上根本沒得比。

婆婆這些年，為此看我越來越不順眼。

哪怕我忙前忙後的伺候著，連一句好話也換不來。

值了個白班，我剛回到家，婆婆一個電話指使我去送飯。

“我最近胃口不好，你就簡單弄點雞湯就行了，別太油膩了，我吃不了，趁熱送過來。”

不管我多累，婆婆的話就是聖旨。

她一聲令下我就得辦。

可我今天不想伺候。

掛了電話，我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

急診科最苦最累，我這副院長夫人，得發揚風格，衝鋒在前。

非洲援助，山區義診，每次院裏有這種活動，我的名字一定有。

都不用我去報名，謝北清安排的妥妥的。

可我累了，我已經不年輕了。

好在孩子大了，今年出去上學，我好不容易有點喘氣的時間。

我正想著，突然電話響了。

“趙醫生…您能回來一趟嗎？”

急診就是這樣，恨不得24小時待命。

我立馬拿了鑰匙出門。

路上跟婆婆打了電話。

“媽，我得回醫院，您想吃什麼自己點個外賣吧。”

果然，婆婆張嘴就不樂意。

“趙月，你什麼意思啊？現在連做飯都不願意了？”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想伺候我老婆子了，你一個小醫生，還能比院長更忙？”

她那邊還在絮絮叨叨，我卻煩躁的一點都不想聽。

“對！我就是不想伺候了！我一個小醫生什麼本事沒有，肯定比不上日理萬機的大院長。”

“你兒子忙啊，忙的您摔斷了腿也沒過去看一眼，有這樣的兒子，您得多驕傲啊。”

我一頓輸出，痛快完了直接掛了電話。

兒子好，兒媳婦比不上，有本事找兒子去。

這些年，我總覺得家和萬事興，哪怕婆婆說話不好聽，我也是能忍則忍。

像今天這樣我就算自己沒時間，也肯定得買好了送過去，姿態謙卑好話說盡，還得聽婆婆訓我。

想起自己這幾年卑微的日子，心裏就是一陣難過。

走到半路開始下雨，細密的雨簾衝刷街道，卻衝刷不淨我的心情。

趕上紅燈，我一晃心神，猛得踩住刹車，突然覺得一陣疲憊。

伸手往臉上一摸，竟然摸到了水漬。

身體比心裏誠實啊。

2.

醫生的苦醫生的忙，不經曆過的人誰都無法明白。

而且我們家還是兩個醫生。

沈北清這幾年，拚了命表現，就指望過幾年能往上挪一挪。

哪怕不加班，上麵也要打好關係，下麵也要爭取支持者。

而我，偏偏被安排進了急診室，全院最累最忙的科室。

副院長夫人，發揚風格的事，我第一個就得上。

別人好歹能有個喘息，急診室隻要有事就是全員就位。

連值兩個大夜班，連回家休息都沒空，就得接著值白班。

而我還得照顧公婆，整天忙的前腳打後腳，根本沒有自己的時間，有時候吃個飯都得爭分奪秒。

我媽生病了都不忍心告訴我。

還是同事遇見了，多問了一句，才知道是我媽，我過去給她送飯，她卻擔心我會影響工作，這些年，我真是愧對我媽。

我不求去什麼好的崗位，實在不行給我調後勤或者行政哪裏都行。

我都中年了，搞不好就是現在的職位幹一輩子了。

我是真的沒有事業心，隻求能多點時間照顧老人，可他卻跟我打官腔，拿教育人那一套說我。

“趙月，別人都能堅持，怎麼就你不行？”

“醫院裏競爭本來就激烈，一個蘿卜一個坑，這調動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解決的？”

“就我們這家庭條件，比我們困難的多了，你就不能讓一讓，發揚一下風格？而且我是副院長，借用職權便利給你辦調動，這不是讓人戳我脊梁骨？”

對著我大道理一套接著一套，可背後呢。

他轉頭就利用職權，給他的好師妹，辦理調動，從縣級醫院主治醫生，直接升任市級醫院科室副主任。

甚至連院長的麵子也沒給。

據說，他為了這個調動，可是壓下了眼科一大批，眼巴巴熬了好幾年的老人。

有能力有資曆的他不提拔，偏偏選了個花瓶。

我媽生病住院，我讓他去看一看。

他卻直接拒絕。

“生病了就治病，我去看看也不能立馬就好啊。”

“我這麼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別給我添亂了，這些事情你自己處理就行。”

根本沒有一點點商量的餘地。

可指使起我來，卻理所當然的很。

“我媽這幾天胃口不好，你給她燉個雞湯送過去。記住，不要太油膩了。”

吃雞？

吃你自己去吧。

3.

婆婆這人沒別的特長，告狀特別利索。

沒喝上雞湯，立馬就給他兒子打電話告狀。

我剛到單位，就接到了興師問罪的電話。

根本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

上來就是劈頭蓋臉的責罵。

“趙月，你怎麼回事？你下班回家沒事，給我媽燉個雞湯還委屈你了？”

“你怎麼當人家媳婦的，這麼一點事都做不好？我看你們急診還是太清閑了，讓你滋生太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我告訴你，現在立刻給我媽道歉，要不然我跟你沒完。”

沈北清真是耀武揚威慣了，根本沒把我當回事，更何談尊重。

放在以前，這種事根本麻煩不到他頭上，就這麼一回，他就要跳腳。

可我不想慣著他了。

我直接懟了回去。

“沈北清，你長嘴是用來說話的，不是來噴糞的，能說就好好說，不能說就拉倒，我不是你們家老媽子，不要什麼事都指望我幹。我現在上班，沒空搭理你！”

這麼一說，他瞬間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釁，又擺出了自己的官架子。

“趙月，你聽不懂嗎？”

“我是讓你回去給我媽做飯，這是你身為兒媳婦應該幹的事，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

他緩了緩勁。

“還有，你身為一個醫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滿嘴臟話你不嫌丟人嗎？忙不是借口，真心孝敬老人，總能抽出時間來。”

你怎麼不去伺候你媽！

“你這當兒子的，不是更有伺候你媽的義務？你孝順你自己去，你是沒腳還是沒手？做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趙月，你不要得寸進尺，急診科離了你就不行？我怎麼不知道！你不要找借口！”

“我找借口？我就是不想去！我回家伺候你不算，還得伺候你爸，伺候你媽。你呢？”

“我媽生病了，讓你去看一眼你都不去？天天忙忙忙的，你有那麼忙嗎？我看你才是找借口！”

“老人不管，孩子不管，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正事不幹，就知道跟你那小師妹親親我我，花前月下。”

沈北清一聽這話一下子急眼了。

“趙月！你胡說八道，你這是敗壞我的名聲！”

名聲？有什麼名聲？

他那點事，全院裏誰不知道。

就把我當傻子糊弄。

“我告訴你，人家秦然那是正常調動，人家有學曆，有能力，對於這樣的人才，我們求賢若渴。”

“你有本事學著點，別整天在這小肚雞腸，把你那點腦子用在正事上。”

“我看你就是太閑了，才相信這種八卦。”

“我告訴你，我跟秦然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調動那是工作需要。”

又來了，又來了。

每次我跟他有不同意見，就拿這個堵我。

說我沒本事，水平低，能力差，思想不積極，還不向別人學習。

通過打擊我來顯示他副院長的優越。

可我今天不想吃你這套。

“行了，我不跟你說這個，我忙著呢，以後你媽那你自己管，別找我，大不了一拍兩散，離婚！”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小護士不好意思的看著我。

“那個趙醫生，要不，我看打電話問問劉醫生有沒有時間？”

一個小手術，病人已經等著了。

“沒事，放心！”

我給了小護士一個安心的眼神，進去準備了。

4.

之後幾天，沈北清一直沒有回家。

我也懶得搭理他，下了班我就去我媽呢，給我媽做做飯，打掃一下衛生。

婆婆那裏我是徹底不管了。

剛開始，她還給我打電話，上來就教訓我，被我噴了幾次之後，也收斂了。

沈北清也沒管他媽，他媽找他，就給點外賣。

我本以為在一個醫院上班，總有遇到的時候。

可這場景有點尷尬。

地點也是出乎意料。

約好了今天去見閨蜜，她在二院那邊婦產科。

提前一個小時我就過去了，順便觀摩下。

要是實在調不出急診，我打算走她路子去二院。

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我給閨蜜當助理。

她一邊上班還不忘抽空安慰我。

“當副院長是很忙的，又是出差又是加班的，更何況你老公年富力強，現在正是拚事業的時候。”

“我支持你看緊一點，也得給點空間，畢竟都老夫老妻的，有什麼不放心的。”

可沒想到接下來進來的竟然是秦然，她顯然是不認識我閨蜜。

閨蜜翻著B超單子。

“早孕8周，兩個月了，胎兒很健康。”

她示意病人沒什麼問題可以走了。

可，秦然竟然問了一句。

“要是不想要了，怎麼流掉對身體傷害最小啊？”

閨蜜抬頭特意看了她幾眼，現在不比前幾年，國家鼓勵生育，反而對於打胎有了限製，其實，也是為了規避風險。

“你老公一起來的嗎？這種手術有風險，你老公得一起來才行。”

秦然猶豫了下，還是請醫生稍等。

喝口水的功夫，她又回來了。

雖然特意戴了帽子和眼鏡，可我還是一眼認出來了。

她的“老公”——沈北清。

這是公然出雙入對了？

視線對上那一刻，沈北清也認出了我。

他看著我，有些心虛。

“趙月，你怎麼在這？”

我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瞟了一眼秦然。

“哎呦，沈副院長這是陪新媳婦來產檢啊？可真是恩愛。”

可惜，觀眾太少。

隻有閨蜜目瞪口呆！

我剛說完。

診室門打開了。

“沈院長，大駕光臨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恭迎啊。”

二院陳院長帶著一眾醫院領導，一陣風一樣陸續進門。

沈北清最喜歡講排場，估計從來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被人家“隆重歡迎”。

真是，剛打瞌睡就送枕頭呢。

我站起來主動打招呼。

“陳院長客氣，沈副院長可不是微服私訪，人是陪女朋友打胎呢。”

一時間，眾人臉色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女朋友”三個字，信息量實在太大。

這是大型捉奸現場？

秦然看起來，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不去市院，跑來二院，圈子就這麼大，誰不認識誰？

真有心躲著，怎麼不去隔壁鄰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