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Z 城驟降暴雨,我未著雨衣,匆忙躲進一家咖啡館。
我瞧見你妻子了。
她挽著妝容精致的男人嬉笑。
她沒看到我,點了一杯咖啡,沒喝幾口,全灑在了男人筆挺的西裝上。
我頓感厭惡。
撐著傘轉過身去,聽著柔和燈光下的輕聲交談,寧靜得與我格格不入。
2
我今日看到你了。
你去公園跑步,戴著耳機,步伐輕快。路過水果攤,買了一袋蘋果,還買了個大西瓜。
回家途中,你口渴想喝飲料,沒找到最愛的橙子味汽水,隻好去了小區 A 棟拐角我們曾常去的那家便利店。
沒了我,你甚至不知道可樂出了新包裝,是你喜歡的酷炫黑色。
拿起黑色的易拉罐,你躍躍欲試,想要嘗嘗。
便利店的阿姨向你問好,你也笑著回應。
結賬時她看你拿著水果,又想起那個愛喝酸奶的小夥,感歎一聲,說那個小夥好久沒來了。
你回答不上,心微微一緊,說購物籃裏的可樂不要了。
3
今天看到小輝了,相比起三年前,他瘦了,也變白了。
臉若白玉,文質彬彬,像個書生,叫了一群朋友,在湖邊的茶館裏品茶。
小 L 喊他少喝點茶。
他笑了一聲,罵小 L 無趣,一點沒有 X 城人的灑脫。
小 L 勸他,說喝這麼多茶不好,小 X 就是......
話沒說完小輝就打斷回去,X 什麼 X,小 X 是誰。
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不要命似的喝,我就疼,說不上是心疼,還是因為沒人記得我而難過。
他們聊完天喝完茶,回家的路上,一邊走一邊笑。
說到最後,腦子不大清醒,還在回憶大學的瘋狂歲月,還在笑,笑出了眼淚。
狗屁,我心想,他大學那會兒哪有歲月瘋狂?
晃得湖邊的燈光亂閃,忽明忽暗,幾個人被嚇得有點慌。
小 L 說,輝哥,你得罪小 X 了,她要顯靈了。說著哆哆嗦嗦地要往地下跪,求爺爺告奶奶地求小 X 別上他的身,他是無辜的,什麼也沒做。
輝哥言簡意賅,罵了句屁。拿起一瓶礦泉水繼續喝,湖光在他臉上熠熠生輝,顯出他臉上幾條細紋來,是上了年紀的樣。
老人家這麼折騰身體不太行,我走過去想嚇嚇他,卻聽到他喝著喝著哭了起來。
一個大男人哭的淚流滿麵,抱著一瓶水喊,不喝了,不喝了,老子不喝茶了。
哦,輝哥喝醉了。
我暗喜,想現個身嚇哭這幫孫子,悄咪咪地走到他身邊,卻聽見他嘀咕說,要真能把你氣出來,老子這輩子不喝茶,都值。
他小 X 小 X 一聲聲地叫,我晃燈的手一下就不動了。
還落下一滴淚來。
全都是茶香熏的。
4
我又看到你的朋友了,高高的、帥帥的,說話爽朗,是個好看的大男孩。
衝著他和你很像這一點,激發出我一點好感。
他看見了我,好像認識我,衝著我走過來了。
回家的途中,我遞給他一瓶水,橙子味的。
他竟然接了。
我笑嘻嘻問你認識我嗎?
他揚起帥氣的臉,點了點頭。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姐姐姐姐,哥哥書房的書架上,我見過你。”
我見過他說的那張照片,框在一個藍色的相框裏。
你穿著帥氣的西裝,笑容燦爛,大手牽小手,同身邊美麗的女人在高大的書架前比了一個心。
我說我可不是姐姐,你得叫我阿姨。說著還張大了嘴,教他喊——阿姨。
他撅起嘴很不高興,覺得我同阿姨相差甚遠,怎麼也不肯開口。
你還是喜歡把巧克力藏在抽屜的底層,我找出一塊騙你朋友喊人時,你回來了。
你扶著門框,脫了運動鞋,見偌大的房間並無旁人,問他:“明明,你在叫誰?”
無人回應。
5
自從你離開我後,我的畫技再沒進步過。
買了成堆的畫紙,堆在書桌邊上,一直沒畫完。
我又不喜歡藍色的顏料,那些莫名其妙的色彩直到過期,都沒再開封過。
要是能把這些東西一股腦用完,我會比小輝更像白麵書生,男版的。
自己家冷冷清清,和鄰居又相處不好,我幹脆在你家住下了。
有個陽光開朗的大男孩陪我玩,有溫馨的氛圍,最主要,還可以日日見到你。
你今天往花瓶裏插了花。
我最喜歡百合花了。
突然很有衝動買束花,正琢磨著買哪家時,你回來了。
上一回在茶館,她把手伸進那男人的口袋裏,親密得我實在無法忍受,砸碎了杯子就往她腦袋上砸。
透明的手穿過她柔順的頭發,我一愣,兩個人就撲倒在了沙發裏。
我什麼也沒摸著。
小白教導我,做鬼就做鬼,老想著害人,被抓住了,會魂飛魄散的。
可我從不想做個好鬼,自始至終,我連做人都沒活明白。
她鬼鬼祟祟地從客廳跑到臥室,脫了外套,一脖子的項鏈。
穿了衣服,她以為你不在,拿起手機,換上小號發了一條微信。
開頭是一句曖昧的親愛的。
誰知你從背後摟住她,手一抖,手機掉在地上,兩個人纏綿進了臥室的大床。
你們的床真是又大又軟。
她的胳膊攀上你的肩膀,卻被脖子上的手鏈硌了一下,麵上的笑有片刻凝滯。
你遲疑了兩秒,隨即利落地脫下那條手鏈。
我送你的手鏈。
梳妝台上的鏡子映出兩人交疊的肉體,白花花的,如同兩條蠕動的蟲。
我惡心起來,衝向衛生間,吐了個稀裏嘩啦。
抬眼一看,卻望見氤氳霧氣散去後,鏡子裏映出一張蒼白年輕的臉,瘦得幾乎脫了形。
醜死了。
如果活著的時候,聽你的勸,少熬點夜,死得也不會這樣難看。
可我沒有。
所以隻配和過時的手鏈一樣,被人拋之腦後,無人回憶。
我又難過起來。
6
這段感情如我所料,沒維持多久。
美麗的少女已然世俗,浮躁的心好似關不住的鳥兒,可你依舊沉穩帥氣。
她在外頭的男人,興許你並非全然無知,不過是,不在意罷了。
不在意這個女人,不在意一段感情,更不在意這段關係。
如同我的死去,不過是水麵泛起的漣漪,風一吹,就過去了。
你什麼都沒要,禮物、回憶,甚至是朋友。
隻拎了一個包,瀟灑地出門去了。我好像從沒見過你歇斯底裏的模樣。
明明坐在沙發上,看你開著車遠去。拍拍屁股,穿過亂七八糟的房間,從冰箱裏翻出一塊巧克力,一邊晃腿,一邊吃。
“雨姐姐,你吃不?”他很淡定,以至於我總會忘記他是個幾歲的大男孩。
“你看來很不開心。是因為哥哥走了麼?”他大嚼特嚼,現出一點與年紀不符的憂鬱。“他不會再回來了。”
我嘿嘿笑了兩聲,問他怎麼知道。
他跳下沙發,站定在那張大床邊上,指著本該放著相框的地方,現在那裏空無一物。
“那是哥哥唯一愛過的東西。”
孩子的眼睛很澄澈,一望見底。
我說不好他是不是在說謊,可我比誰都更清楚——你絕不會因為愛過而有片刻的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