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個腎,雙胞胎妹妹卻隻有一個。
十八歲生日。
我看著醫生捧著我的重疊腎放進妹妹身體。
我卻被活活疼死。
本該欣喜若狂的媽媽卻又將妹妹的腎挖出來,流著淚呢喃,“媽錯了。”
1
“嘩啦!”
衛生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半,爸爸肥碩的身軀擠進來。
轉著一雙小眼睛盯著坐在馬桶上的我。
“啊啊!”我止不住地驚叫,手忙腳亂地遮了遮。
“你以為自己很漂亮嗎被看了還叫?你又不是美女!就看你怎麼了?”
爸爸黝黑的臉上勾起諷刺的笑。
聽到動靜,媽媽趕了過來,一把拉開門。
坐在馬桶上的我徹底暴露在他們眼底。
我用近乎祈求的目光地看向媽媽——像過去無數次那樣。
希望她趕緊把爸爸拉走。
媽媽撇撇嘴角。
“他近視,看得到啥?你就是腦子有問題,那可是你爸!”
“別躲廁所偷懶!趕緊去幫你爸買煙,等會送人的!”
在兩雙眼睛直勾勾地注視下,我提起褲子,走出衛生間。
“我沒錢!”
站在玄口處,我停了下來。
但卻沒有一個人回答我,家裏寂靜無聲,隻有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沈芸白朝我翻了個白眼。
攥著奶奶臨走時塞給我的二十塊,我出了門。
我和沈芸白是雙胞胎,媽媽小時候總說我長的更漂亮,所以要幹更多的活彌補妹妹。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
直到小時候偶然看見媽媽手機上那條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
“比我漂亮的都是賤人。”
配圖是十歲生日那天挨打後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
聯想到媽媽那張因為動刀子而有些扭曲的臉。
年紀小小的我就突然悟了一切,默默忍受著。
好在,我已經快成年了......
到了店裏,卻被告知還少十塊。
沒有辦法,我隻能買了便宜點的牌子。
才走到家門口,爸爸就眼尖地看到了我手上的劣質煙。
“啪!”我被一巴掌扇地跌坐在地,磕到了額角,臉頰上火辣辣地疼。
“小賤人,你是存心想看老子出洋相啊!”
一下不夠,他還想來踢我。
媽媽急急地過來扯住他。
“忍忍,等會去赴宴還得帶著她。”
我心一涼,止不住的酸澀翻湧上來。
明明已經很多次了,我怎麼還是會難過?
穿著黑色小皮鞋的沈芸白“噠噠噠”地跑了過來,親密地挽著父親的手腕。
“爸爸,你是不是忘了,家裏還有~”
撒著嬌把煙塞進爸爸懷裏。
“我記得我找過了啊......”爸爸有些疑惑,但很快笑容滿麵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隻有我知道,這包煙一定是沈芸白藏的。
相同的戲碼,隔幾天就會上演。
我一時有些好笑。
2
一條沈芸白不要的連衣裙被甩在我臉上。
“還不去換上?!真是便宜你了!”
連衣裙是早兩年有些俗氣的款式,穿在我身上卻顯得樸素優雅。
看著鏡子裏清新脫俗的自己,我有些愣神。
迄今為止,美麗帶給我都隻有痛苦。
裙子胸圍小了點,我不自在的扯扯胸口。
正拉著沈芸白化妝的媽媽斜睨了眼我,快速掩下眼裏一閃而過的嫉妒。
“真是個小蕩婦啊,這麼寬鬆的裙子都能穿這麼風騷。”
語氣極盡尖酸刻薄。
我隻能刻意得去忽略這種聲音——免得惹來一頓毒打。
走之前,我小心翼翼地給吉利準備好了水和狗糧。
吉利是我養了五年的小狗,狗糧都是我兼職的錢買的。
又引來一頓冷嘲熱諷。
去飯店的路上,鄰居對我頻頻側目。
反而是濃妝豔抹的妹妹被當成了透明人。
“知意,你臉咋有點腫啊。”
經常聽到我家的打罵聲,熱心腸的張媽總是關照我多些。
我笑了笑,剛想開口,就被我媽打斷了。
“沈知意這姑娘不穩重,經常磕碰了,哪像我家芸白啊,乖巧懂事。”
說著就把沈芸白推了上前。
“阿姨好。”沈芸白甜甜的笑,張媽卻一臉尷尬地走了。
媽媽一下子沉了臉色,粉底卡在皺紋間,醜態畢露。
“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就知道討好別人!”
“呸,我們走。”
看著爸媽中間夾著沈芸白辟邪似地快步走遠,我的心一陣鈍痛。
多麼和諧的“一家三口”啊。
......
飯局上。
“叮!”我放在桌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在幹嘛,寶貝。”——是我偷偷談的男朋友發的。
我手忙腳亂地把手機蓋在桌上。
卻已經來不及了。
“不要臉的東西!你是不是沒見過男人?就這麼急著爬男人的床啊!”
“你是不是去賣了?你說啊!”
坐在我旁邊的媽媽“啪”地摔了碗筷,拍桌而起,指著我破口大罵。
周圍的人麵麵相覷。
竊竊私語聲響起,他們看向我的目光鄙夷,厭惡......
“沒有!”再也忍不住,我大聲反駁,惡狠狠地瞪著媽媽。
媽媽怔了一瞬,好像被我突然的爆發嚇到了。
沈芸白本來正在溫言細語寬慰氣的耳紅脖子粗的爸爸,見到這一幕,也快步走了過來。
咬著唇,一副憤懣不平的樣子。
端起桌上的紅酒就潑了我一臉。
紅酒順著下頜線滴滴嗒嗒地往下淌,浸潤了白色的布料。
我滿身狼狽。
“媽媽養我們這麼辛苦,也是不想你走彎路,你怎麼能對她頂嘴呢?!”
好一個大孝女啊,我沉默不語。
場麵一度陷入了僵持。
“沈家媽媽啊,你也語氣別太重了,我們快吃飯吧!”
終於有看不過眼的親戚打著哈哈緩和氣氛。
我正想告辭回家換衣服。
哪成想我媽又來了一句。
“不要管她,都是她自找的,不好意思哈我們吃。”
聽到這句,我連句話都沒說,徑直離開。
3
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我撥通了男友俞景川的電話。
“喂?寶貝。”
聽到他溫柔的聲音,我終於忍不住。
蹲在路邊,嚎啕大哭。
“你怎麼了?你在哪?是不是又被打了?”
“我來找你。”
給了他地址後,不到一刻鐘,他就出現在了我麵前。
看到我滿臉酒漬,麵如死灰的模樣,他小心翼翼地將我的頭按在懷裏。
“沒事的,等你成年,我們就離開。”語氣裏都是自責和心疼。
我心頭一陣觸動,雙手環住了他,輕輕摸索著。
“好”,我輕輕地說。
......
那天之後,我的流言蜚語在大街小巷裏鋪天蓋地地傳開。
甚至時不時有人發短信問我多少錢一晚。
我隻能壓抑著情緒,耐心地忍耐,等待。
直到這晚,平衡又被打破。
“寶兒啊,借我下手機打爸爸的電話,手機沒電了。”
媽媽對著沈芸白笑的彎了眉——她從未對我有過這樣的笑容。
“啊,我手機也沒電了。”她嬌滴滴地撒嬌。
話頭一轉,“我幫你借姐姐的吧。”
說著就一把從我手裏把手機奪了過去。
事情快得我都沒反應過來。
“呀,這什麼呀,姐,怎麼會有人問你一晚多少錢啊!”沈芸白跳了起來。
我臉色一變,急忙解釋。
“沒有,我沒有......”
“好了!我看你是真不知道禮義廉恥這幾個字怎麼寫!”
“我家平時少你吃還是少穿了!”
媽媽氣的睚眥欲裂,衝過來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拽著往樓下走。
不!不要!
意識到她想幹嘛,我拚命掙紮,一隻腳費力地勾住門邊。
卻不想一陣疼痛突然從腳上傳來。
沈芸白把重心放到腳上,踩著我反複狠狠碾壓著。
汗水從額頭滴落,我吃痛,鬆了腳。
到了樓下,我媽從後麵狠狠給了我一腳,正中腿彎。
“咚”我跪了下來,像條死魚一樣搖搖欲墜。
徹底放棄了掙紮。
或許這就是我的命。
圍過來看笑話的人漸漸多了,我媽不僅拳打腳踢,嘴裏也不饒人。
賤人,婊子,蕩婦......
我腦子“嗡嗡嗡”地響,眼前她那張尖嘴猴腮的臉成了重影。
我幾乎要喘不上氣來,終於支撐不住,閉上了眼睛。
4
再醒來時,我蜷縮在一個牆角冰冷的泥地上。
四周寂靜無聲,一片漆黑——應該已經是深夜了。
輕輕一動,渾身就像被拆了一樣,酸痛難忍。
她們把我打暈扔這了?真是好狠的心。
我扶著牆,嘗試站起來,卻發現小腿骨鑽心地疼,撲通一下又跌了下去。
好像小腿骨折了。
想起曾經深夜被猥褻的事情,我有些焦躁起來。
無論怎樣得盡快回去。
腿使不上力,也沒有支撐物。
我隻能一寸一寸地爬回去,五層樓,一百多個樓梯。
地上的碎石子嵌進手心,指尖更是血肉模糊,更支離破碎的是我的心。
我一路強忍哽咽,不想露怯。
到了家門口時,我已經精疲力盡。
用藏在地毯下的備用鑰匙開了門才發現——家裏燈火通明。
那“一家人”整整齊齊攤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眼底的嘲諷與不屑不言而喻。
“你怎麼還不去死,真後悔生你,有芸白不就好了!”
這些台詞我都會背了。
我現在已經不會在意這些了——還有幾個月我就要離開了。
看清楚後,我無視了他們,默默爬回房間。
也許是看我腿斷了可憐,他們竟也沒用追上來為難我。
5
第二天一早,媽媽一反常態地敲了我的門。
“走吧,我帶你去醫院看骨折。”
我有些納悶,但考慮到自己確實沒錢治病,還是起來了。
更奇怪的是,她竟然還主動要來扶我!
我一陣驚悚,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的手,順勢拿了一把長雨傘當拐杖。
看病的過程中,她體貼入微。
掛號,拿單子,交錢,從不廢話一句。
難道她愧疚醒悟了?
看著她忙前忙後的背影,我的心突然就軟了軟。
打上石膏後,她卻一臉擔憂地讓我去拍個腎臟的片子——連費用她都私下交好了。
“為什麼?”
“我和你爸都有腎臟的毛病,怕你遺傳。”她說的一臉真摯。
人家剛為我做了那麼多,我再不願也隻能去了。
拿到檢查結果時,卻把所有人都驚了!
醫生甚至喊來了主任!
6
“這位沈知意患者是罕見的重疊腎,也就是說,她有三個腎!”
主任捏著檢查單解釋。
“這樣啊!需不需要割一個!”
我媽激動地跳了起來,語氣裏的喜悅藏都藏不住。
我投去疑惑的目光,她卻又不睬我了。
“千萬不能,因為有兩個腎重疊在一起,割除會有生命危險。”
“反而現在這樣最好,不會影響正常生活。”
主任說得一臉嚴肅。
我不自覺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媽媽卻臉色陰霾,一臉不高興,轉頭就走了。
我拄著拐杖慢慢挪到醫院樓下,卻沒有找到我媽的車。
真是個喜怒無常的瘋子,我暗罵。
......
花了兩個小時走到家後,腳腫得鞋子都快脫不下來了。
恨意在心中滋長,她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回來了,上次給你發消息那男的今晚見見。”
她撇了我一眼,又恢複了往日輕慢的高傲姿態。
“不......”
“否則你就滾出這個家門!”她嚴詞厲色地打斷了我。
我歎了口氣,答應了她。
回房間發了個消息給景川,不出所料,他秒回“好的。”
他總是這樣,有求必應。
摸著吉利毛茸茸的腦袋,我突然覺得自己也是擁有幸福的。
7
晚上,突然來了個陌生男人。
滿臉痤瘡,有些靦腆,但手上的手表和衣著一看就價值不菲。
“介紹一下,我男朋友陳行簡。”沈芸白挽著男友的手臂介紹,聲音甜的膩人。
“阿姨,你好。”小夥子倒是彬彬有禮。
這是一顆白菜被豬拱了啊,我默默吐槽。
“你好你好,快坐啊!”媽媽殷勤地扶著陳行簡落座,爸爸忙著倒酒,活像兩個老奴才。
我嗤之以鼻。
“叮咚。”
我忙去開門,不一會就看到了俞景川那張瀟灑不羈的臉。
“等會別衝動哈。”我拉著他的袖子低聲囑咐。
他看著我一臉寵溺,無奈地說“知道啦。”
我這才放他進門。
近一米九的他一進去,陳行簡一下子就顯得黯然失色了起來。
沈芸白和爸媽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盯著他,過了兩秒又看看我。
我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愉悅了起來。
我的男友,就是這麼拿的出手。
“你好,阿姨。”俞景川率先打破了沉默,語氣淡淡。
爸媽有些尷尬地扯著笑,倒是沈芸白手快地幫俞景川倒酒。
陳行簡的臉色僵住了。
“不好意思,知意不讓我喝酒。”他擺擺手,堅定的拒絕。
沈芸白的臉瞬間就紅了個透。
一場氣氛有些微妙的飯局就這樣開始了。
為了迎合沈芸白的口味,菜都炒的是爆辣。
平常我都是一個人隨便弄點剩飯在房裏吃,所以這種場合,我竟一時有些無從下筷。
看出了我的窘迫,俞景川開始不斷用清水涮菜夾到我碗裏——完全無視眾人詭異的眼光。
陳行簡臉皮薄,尷尬地在一旁吃菜,也不搭話。
這麼一番對比,沈芸白臉色更不好看了。
“咳咳,知意啊,嘗嘗這個豬腦,你小時候的最愛。”
媽媽的惺惺作態讓我作嘔,碗裏血紅的豬腦更是讓我惡心的不行。
這是沈芸白最愛吃的,我從來不碰。
俞景川有些詫異地看了看我——他知道我厭惡豬腦的觸感。
隨即就動作自然地夾走豬腦。
“知意最近都吃膩了。”一句話堵住了瀕臨發飆的媽媽。
8
飯後,爸爸將陳行簡喊去書房聊天。
媽媽一手拉著沈芸白,一手拉著俞景川笑得合不攏嘴。
“景川啊,我給你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二女兒芸白,知書達理,善解人意......”
可惜,無論她說的多天花亂墜,景川的眼睛也一直落在我身上。
看著媽媽急切推銷的嘴臉,聯想到陳行簡被支走,我恍然。
原來她在打景川的主意!我的男朋友也要搶?
一瞬間,從未有過的憤怒淹沒了我,我“蹭”地站起來就想翻臉。
景川卻一把摁住了我,淺笑著讓我放心。
他擔心他走後我被打。
我一下就想到了他讓我克製的理由,密密麻麻的酸澀泛上心頭。
他真的很好。
......
他們臨走時,沈芸白態度強硬地加了俞景川微信。
陳行簡在一旁畏畏縮縮地也不說話,看得我怒火中燒。
卻也無可奈何——深深的無力感包裹著我。
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9
隔天晚上,媽媽卻一臉戲謔讓我去看一場好戲。
我不去。
“不去你會後悔的,說不定還能看到你男朋友呢!”
媽媽蠟黃的臉上閃過狡猾的精光。
強烈的不安在我心中交織,重重推了她一把,我帶著哭腔咆哮。
“要是俞景川出事,我們大不了魚死網破!”
“小賤蹄子,你敢推我,走!”媽媽一個踉蹌,撕扯著我的頭發將我推上車。
路上,我惶惶不安。
恐慌感在車停在酒店門口時達到了巔峰。
景川......不要。
我顫抖地幾乎站不穩。
“走!”媽媽拽著我往前。
......
1856號房門被打開。
縱使有了心理準備,我還是被裏麵的場景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