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京圈新貴,也是我曾拋棄過的窮小子。
彼時的我,是個極力隱瞞身世的假千金。
“你也不想被人發現你的真實身份吧,夫人?”
他抓著我的把柄,說要懲罰我的背叛,和我結婚,和我做恨。
可後來,真千金回來了。
我身敗名裂,媒體提前預告他會和我離婚。
他卻深夜發文:
“她是小偷,是騙子,是無恥又虛榮的二流貨色,然而我愛她。”
1.
“跪下。”
昔日的江少爺那臭脾氣又上來了。
“你以為偷了安琪的身份,你就是真正的大小姐了嗎?”
他掐著我的脖子,像當年和宋安琪一起霸淩我那樣。
“周然,你再怎麼洗,都洗不掉你骨子裏的窮酸氣!”
啪!
一瓶紅酒從他頭頂砸下來,紅色的液體流下來。
江墨痛苦地倒在地上:“你敢......”
我嫌棄地擦著手:“江氏破產,現在是你要找我借錢,不是我。”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們家破產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存心報複我!”
我勾唇一笑:“那你去ICU找我媽告狀啊,說我不是真正的宋安琪,去說啊!”
“你!”
他敢怒不敢言,因為他也知道,宋家如今是我說了算。
“現在,我們再回到那個條件......”
我順勢翹起二郎腿,用高跟鞋勾起他的下巴:“跪下。”
他再怎麼不甘心,也要求我放過他。
恍惚間,我想起那年。
宋安琪拿到國際演講大賽的冠軍,題目是《人人平等》。
轉頭卻將我綁在遊輪的船頭,讓我迎著風,有感情地朗誦她的演講稿,以此取樂。
江墨作為她的幫凶,將一整瓶紅酒從我頭頂淋下來,撕扯我的白紗裙,逼我做出取悅他的表情。
我也這樣求過他。
他卻嘲笑我:“你媽也經常這樣下跪吧?這就是專屬於你們窮人的社交方式嗎?”
我現在就把這些還給他。
因為貧窮,他也要逆來順受,還得厚著臉皮問:“我已經跪了,你能不能放過我們家?”
我輕蔑笑道:“不能。”
“你耍我?”
“那又怎樣?”
我一隻手托著下巴,玩味地看著他。
“你不會天真的以為世上真有人人平等吧?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有貴賤之分,任何東西都有它的價格,連公平和誠信也是。”
“光靠我的同情心就想換取你要的利益嗎?”
“醒醒吧,這種強行大團圓的結局隻會出現在小說裏。”
江墨氣到渾身發抖。
我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是不是覺得這些話很熟悉?”
曾經,他和宋安琪都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高考前夜,他們甚至撕爛我的課本,把我的考前筆記丟進馬桶,戳著我的腦袋警告我。
“你以為讀書真的能改變你的命運嗎?放棄吧,你再怎麼掙紮都改變不了你的現狀,因為你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地獄,你的家人就是你的累贅。”
當回旋鏢紮到自己身上,江墨卻落荒而逃。
我還不忘拿起他落下的外套,提醒他:“你的大衣起球了。”
他麵紅耳赤,急著想逃,不小心露出破洞的襪子。
我慢悠悠走過去。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狼狽嗎?”
“因為貧窮啊!”
同樣的話回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有多羞辱人。
江墨走後。
我一轉身,沈南謹就站在我麵前,臉色陰冷。
“這也是你當初拋棄我的原因嗎?”
“什麼?”
他步步逼近,冰冷的手突然掐住我的脖子。
“因為窮,你跟我分手,為了錢,你盜用我未婚妻的身份,周然......”
2.
沈南謹一把將我抵在牆上:“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厚顏無恥,自私虛榮。”
他懂什麼?
當年我爸死於工地意外,宋家怕安全措施不完善的事情被查出來,工程因此停止,就隱瞞證據。
沒有賠償金,我媽隻能拖著疾病身去撿垃圾,一邊上訴一邊供我讀書。
可是在學校,宋安琪帶頭霸淩我,最後卻憑借一個《人人平等》的演講名利雙收。
我全校第一的成績,我花錢打印的精美簡曆本,都被打包進廢品站,論斤賣。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天。
我媽一邊砸房子一邊罵我:“我把一輩子的希望都砸在你身上,你就這麼回報我?你爸拿命給你換的機會,你媽我也砸鍋賣鐵供你讀書,就差沒去賣血了,本來還盼望著你能比過宋家那個宋安琪,沒想到你現在連工作都找不到,你怎麼對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爸爸?你為什麼這麼沒用?”
為什麼?
因為那些霸淩我的人,都是我的雇主。
富貴像艾滋一樣傳播著,貧窮也是。
就是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我不能再過這樣的人生,我不要嫁給一個窮光蛋,然後生下一堆窮光蛋,再過著窮光蛋的日子。
“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沈南謹鬆了鬆手指,眼眶泛紅:“我們之間肯定有誤會,是吧?隻要你說,我就信。”
他不止一次這樣問我。
很可惜,沒有。
“你以為這是虐文小說嗎?我是有委屈不說、不長嘴的女主嗎?”
我一把推開他,喘著氣:“我就是嫌貧愛富啊。”
“何況,當初要不是我拋棄你,你也沒有動力進步,也不會有今天的榮耀和地位吧?”
“沈南謹,你不應該怪我,相反,你應該感謝我啊!”
他愣了下,然後氣笑了。
“你這個女人真是......”
我看得出,他不是真的想報複我。
比起那個沒感情的聯姻對象宋安琪,他對眼前這個又愛又恨的周然更感興趣。
宋安琪隻是他的借口。
“其實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摟過他的脖子,緩緩靠近:“你功成名就,我繼承家產,我們是天造地設的夫妻啊。”
“這些話,你留著去跟你親媽說吧。”
沈南謹厭惡地推開我,丟給我一張紙。
“她的病危通知書下來了,要不要去隨你。”
我心下一顫,望著地上那張紙,久久不敢撿。
可我最後還是來了醫院,是以慈善家的名義去見她,而不是以女兒的身份。
因為宋家已經有人懷疑我的身份了,特意陪我來醫院,等我露餡。
病床上,我媽枯瘦如柴的身體插著大大小小的管子。
“然然,然然......”
她看著我,心率儀的曲線劇烈波動著。
但我不能承認,我還需要宋安琪的身份。
我不要再過窮苦的日子了。
而且我媽的病每天都要用幾萬塊續著命。
我爸的死,我還沒有找到證據去證明宋家當初隱瞞了事故真相,沒有還我爸一個公道。
我不能!
“阿姨,您認錯人了,周然同學已經死了,我是宋安琪。”我忍淚掐著自己的掌心。
3.
“安琪?”
她沉默了,曲線的波動開始變得平緩。
“對,安琪,你是安琪小姐。”
“對不起,我實在是太想我的女兒了,當年那場海難,隻有她沒回來。”
“別人的父母都能花錢找回自己的孩子,隻有我這個母親最沒用,除了跪下來求人,我拿不出一分錢。”
她喃喃自語。
但我知道,她早就認出我了。
“無法給這個孩子最好的生活,都是我的錯。”
“假如她能遇見更有錢的父母,就不會再過得這麼辛苦了。”
她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顫抖的手拔下了呼吸機。
“病人生命垂危,快叫醫生過來!”
“宋小姐,麻煩您先出去!”
我看見好多白衣服在我麵前跑過。
我不知道是怎麼被人推出來的,隻能隔著玻璃看著。
淚珠在我眼眶裏翻湧著,如刮風時的浪潮,差一點就要變成海嘯。
可是身後,許多雙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記者們都準備好了造謠的稿件,我不能......
“夫人,起風了。”
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耳邊傳來沈南謹的聲音。
“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各位叔叔連自家後院著火都不管了?”
“什麼?”
他三言兩語,宋家那些老狐狸竟都變了臉,匆忙走了。
記者的鼻子像狗一樣靈敏,聞著味也走了。
我似乎能猜到他做了什麼,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幫我。
他答:“下半輩子,你都要帶著這份愧疚活著。”
沈南謹看我的眼神盡顯鄙夷,卻主動替我打開病房的門。
我知道,他隻是想成全我,讓我和我媽能相認。
可是真的有機會相認時,我又說不出話了,因為我愧對她。
我媽似乎也看出來了,拍了拍我的手背。
“這是你自己爭取的命,我不連累你。”
那天,她隻對我說了這句話。
在她病情穩定下來的第三天,我收到醫院的死亡通知書。
奇怪的是,她不是死於疾病,而是吃了過量的藥。
“病人應該是將三次量的藥都藏了起來,一次性服用了。”
我恍然大悟。
我媽是怕我的身份被拆穿,不想拖累我了。
我崩潰地扶著牆,癱坐在地上,死死咬著下唇,流血了都不敢喊出來。
醫生安慰我:“其實病人自己也撐得很辛苦,這樣的治療強度太大了,也不保證能康複。”
我也這樣安慰自己,她解脫了。
上了車,我已經哭不出來了,疲憊地靠在車窗邊。
晚風吹著我幹澀的眼眶。
沈南謹嘲諷我:“親生母親死在麵前你都能演下去,真是冷血。”
我啞著嗓子應了一聲:“你放心,我會有報應的。”
“宋安琪不會有報應,周然才會。”
他總是這樣,一句話不戳我肺管子他就不舒服。
今天這種日子都不肯放過我。
“所以你想要我怎麼樣?要我向全世界承認我是個騙子,是個小偷,看我身敗名裂,淪為過街老鼠你才滿意是嗎?”
成為宋安琪這三年,我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這一刻才終於爆發。
正在開車的沈南謹像是被我嚇到了。
方向盤一打滑,好像撞到了什麼,突然急刹車。
我忘了係安全帶,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前倒去......
“然然!”
4.
沈南謹似乎是下意識地護住我。
我磕到他的手臂,聽到他隱忍地發出一聲“唔”,然後故作輕鬆地問我:“沒事吧?”
“......沒事。”
“叩叩叩......”
有人在敲玻璃,是個中年婦女。
急切的頻率和唾沫橫飛的嘴唇讓我能感覺到對方有多生氣。
沈南謹遞給我一張律師名片:“盡快解決,不要浪費時間。”
我無奈歎了口氣,打開車窗,遞出名片。
“要多少賠償就找他協商吧,該賠你的,我們一分都不會少。”
“你有錢了不起啊?”
阿姨直接甩開我的手,指著車頭的方向怒斥:“你瞧你把我女兒撞成什麼樣了,好歹說句對不起,把我們送到醫院去驗個傷吧?”
我本來沒在意。
直到那個女孩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繞到車窗邊。
“媽,你別為難人家了,也是我們自己沒看清路。”
那女孩衣衫襤褸,發絲淩亂,羞愧地捂著半邊臉。
我隱約看見那兒有塊疤,下意識皺了皺眉。
不知怎麼,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
我們家最窮的時候,我長了一臉青春痘。
醫生說是細菌性感染,我媽卻說:“醫生是想騙你錢才這麼說的,別信他,痘痘會自己消的。”
我不知道會不會,但至少我能看見,真的很醜。
學校裏的同學都不願意看見我的臉,宋安琪也嫌惡心,四十度的大熱天,逼我把整張臉包起來,痘痘越捂越嚴重。
後來,即使我自己打工賺了錢,醫好了痘痘,還是會下意識在人前捂住臉。
因為自卑。
現在我遇到和我同樣處境的人,第一反應竟然也是嫌棄。
我真的......越來越不認識自己了。
“對不起。”
我下了車,真心向她道歉:“兩位上車吧,我送你們去醫院。”
“不好意思,麻煩了。”
那女孩感激地抬起頭,將散落的頭發全都挽到耳後,露出帶疤的整張臉。
我猛地瞪大眼......
“宋......宋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