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珩洲頷首,又看了眼江術,“世子,朕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回去好好想想。”
江術此刻很是狼狽,麵上卻比剛才更平靜,他朝戚珩洲一揖,低聲說:“臣的想法陛下已經知道了,不是麼?”
他抬起目光,靜靜看著戚珩洲。
那一刹那,戚珩洲竟覺得自己比麵前的江術更狼狽。
謝鳳林拉拉江術,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二人轉身走出殿外,留下坐在位置上不發一言的戚珩洲。
外麵飄起細雪,謝鳳林和江術並肩而行。
“去太醫院先處理一下燙傷。”謝鳳林道。
江術搖頭,“去雲濟堂吧。”
謝鳳林;“天天往雲濟堂跑,雲大哥都煩咱倆了。”她笑了下,伸手撣掉江術衣服上沾著的茶葉。
江術輕笑,宛如冰雪消融。
謝鳳林反倒笑不出來了,她後悔把江術牽扯進這件事。
宮中處處都是戚珩洲的耳目,直到上了馬車,謝鳳林才看向江術,低聲道:“對不起。”
江術問:“將軍何出此言?”
“世子何必明知故問,此事本與世子無關,是我情急之下把你牽扯進來。”謝鳳林歎了口氣,忽又想起剛才江術的反應,“你剛才直說對我無意,陛下就不會發怒了。”
謝鳳林覺得江術就是個未經世事,養尊處優的小少年,心思和眼睛一樣澄澈,剛才被戚珩洲威嚴所懾,才慌慌張張的跟自己求救。
江術搖頭,“如果我矢口否認,陛下隻是暫時不好發怒,但現在滿城都是關於咱們的傳言,陛下知道後,仍會遷怒於我。”
“但他至少不敢直接和你發脾氣。”謝鳳林凝眉,戚珩洲一向很能忍耐,剛才的確是失態了。
“剛才陛下並不完全是跟我發脾氣。”江術不急不緩道。
謝鳳林:“自然,也是在和我發脾氣。”
江術搖頭,“陛下是在和他自己發脾氣。”
謝鳳林不解。
江術笑,“因為他拿咱倆沒有辦法。”
謝鳳林:“他若想讓咱倆死,有一萬種辦法。”
“但他不想,也不敢。”江術摸著手背上被燙傷的一片,似是在感歎,“陛下初登大寶,文武百官,黎民百姓對他充滿了期待。”
謝鳳林微怔,麵前的江術和剛才在太極殿內驚慌無助的男子簡直判若兩人。
江術看向謝鳳林,清澈眸光似能洞察一切,“陛下要做明君,所以有很多身不由己。莫說陛下對將軍有情,就算他真的想殺將軍,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他頓了頓,“我聽說,禁軍侍衛換了人,其中有百名乃鎮北軍精銳。”
謝鳳林點頭,她開始探究地打量江術。
江術低頭看看衣襟,“陛下一定恨死我了,不管我是否對將軍有意,他都恨不得殺了我,但他現在不能這麼做。”
謝鳳林明白,事到如今,一旦江術有個三長兩短,百官便會懷疑到戚珩洲身上。
就算百官什麼都不敢說,心裏也會覺得這樣的君王心胸狹隘,感情用事。
謝鳳林沉默片刻,“還有程閣老推波助瀾,陛下若是一意孤行,程黨第一個不滿。”
江術點頭。
謝鳳林鬆口氣,正想跟江術商量接下來的打算,馬車突然停下。
車外傳來車夫恭敬的聲音,“參見梁王。”
“起來吧,謝鳳林在車裏麼?”
謝鳳林眉頭一皺,掀開車簾,一個身穿紫袍的男子站在馬車旁。
“七王爺!”
先帝有十幾個兄弟姊妹,前些年陸陸續續走了大半,現在隻剩下兩個王爺,兩個公主,其中三人都已經年過半百,在封地安度晚年,唯獨最小的戚寧山一直沒回封地,就在汴梁別宮住著。
謝鳳林在洛陽時,戚寧山就經常回洛陽來找先帝,聽祝太後說,戚寧山當年為救先帝,摔斷了一條腿,先帝對這個弟弟心中有愧,對他一直很好。
戚寧山一手拄著拐杖,淡淡看一眼謝鳳林,“眉眼越來越像你爹。”說完,探身打量車內,見謝鳳林對麵坐著江術,笑了一聲,“這就是你那心上人?”
謝鳳林還沒答,江術先要下馬車行禮。
戚寧山擺手,“不必,”他看到江術衣服上的水跡,挑了挑眉,“這是怎麼了?”
謝鳳林歎了口氣,往皇宮方向看了眼。
戚寧山立刻會意,“珩洲這孩子真是的,待本王勸勸他,給你倆賜婚。”
“哎,”謝鳳林皺眉,“別真賜婚啊。”
戚寧山瞥她:“不賜婚,你就得進宮,還有第三條路麼?”
謝鳳林愣住,戚寧山擺擺手,“等我的好消息。”說完拄著拐杖走向自己的馬車。
謝鳳林放下車簾。
馬車繼續前行。
“昨晚是皇後讓陛下賜婚,陛下並未答應,今天陛下說賜婚時,隻有咱們三個在場。他完全可以當這事兒不存在。”謝鳳林道。
江術點頭,“陛下自然可以當作從未說過這話,但你我不行。”
謝鳳林皺眉:“難道咱倆還要求著陛下賜婚?”
她從未想過真的和江術成婚,江術和自己隻有幾麵之緣,一定也不樂意。
“正如七王爺所說,將軍現在隻有兩條路可以選。”江術道:“若將軍放下心結,大可以入宮為妃,侍奉陛下,”
謝鳳林搖頭,“不行,我現在見著他就心口疼。”
和戚珩洲一樣,她拿戚珩洲也一點辦法沒有,若他是尋常男子,她至少可以揍他一頓出出氣,但他是皇上,她有天大的怨氣都得忍著。
江術輕笑。
謝鳳林默默思忖,她如果不入宮,也不嫁人,戚珩洲定然還會糾纏她,還得偷偷摸摸的,名不正言不順,讓人知道了她更得身敗名裂。
所以,要想擺脫戚珩洲的糾纏,最簡單的法子就是嫁人。
謝鳳林沉默不言,江術便靜靜坐著。
不一會兒,馬車停在雲濟堂門口,雲秩見到他倆,忍不住開了句玩笑,“世子難得走著進來。”
江術:“......”
謝鳳林也忍不住笑。
好在燙傷並不嚴重,雲秩給他包了一點外敷的藥。
“走吧,送你回侯府換衣服。”謝鳳林說。
“不用送了。”江術道;“我慢慢走回去。”
“我還有話與你說。”謝鳳林拿上藥包,江術隻得跟上。
“我們再想想辦法,就算我要嫁人,也不是非要嫁你。”謝鳳林道:“你這麼俊,洛陽城中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歡你。”
江術搖頭苦笑,“沒有姑娘願意做寡婦。”
謝鳳林:“......”雲禾說過,江術這病隨著年歲增長會越來越重,指不定哪天暈倒就救不回來了。
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這樣的病秧子。
江術望著謝鳳林,“若將軍有更適合的人選,那當然再好不過。隻是......”
不可能再找別人,別說一時半會找不到,就算能找到,也不好交代,世人說她朝三暮四倒還罷了,江術也跟著成了笑話。
把他牽扯進來,就得對人家負責。
謝鳳林道:“那就委屈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