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裝了十年的深情女配。

顧時開終於鬆口放我出冷宮。

宮闈上下人人都道，我苦盡甘來，熬出了頭。

亦有人不齒，斥我奴顏卑骨，不知羞恥。

他們說，薛家家門不幸，生了我這麼個女兒。

後來，我走出冷宮後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一刀捅死了皇帝的白月光。

隨後，便是血染宮闈。

1

冷宮大門打開，我和盡夏站在門外，微眯了眼睛，感受打在身上的陽光。

見慣了的景色，卻頭一次讓我們如此興奮。

“十年了......”

打量著周遭隱晦看過來的宮侍們，我沒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轉頭看一眼盡夏，她的臉上，是與我如出一轍的冷笑。

習武多年，我自是耳清目明，暗地裏窸窸窣窣的小話，悉數落進了我的耳朵。

“這就是那位冷宮的棄妃啊......她可真好看......”

“廢話，不好看，還能勾得皇上將她又廢又立的？誰不知道皇上與貴妃娘娘情深似海，連後位都懸空多年呢......”

“這位手段多著呢......誰不知道，冷宮裏時不時唱支小曲兒、飛個蝴蝶的，就為了吸引皇上注意呢......”

“聽說還是將門之後......不知羞恥......”

出聲之人被我投過去的一眼嚇得愣在原地。

許是沒想到我這麼遠都能聽見，還一下子將她揪出來。

忙低下頭，訕訕不敢多言。

“主子......”

盡夏隱晦地提醒，我也看到不遠處走來的幾個內侍，撫了撫衣袖，做足了派頭。

我知道宮中大多人看不上我。

畢竟當年平定西北戰功赫赫的薛家軍誰人不知？

後來薛家上下戰死沙場，任誰看了都能發覺其中的貓膩。

可我這個在宮裏的，薛家最後的血脈，哪怕被皇帝打入冷宮了，還是堅持不懈地討好皇帝。

十年過去，宮裏的新舊交替，熟悉的人們少了許多，卻還有人沒忘記。

她們說我奴顏卑骨，不知廉恥，我全都認了。

畢竟無人知曉，這是一場精心布置了十年的局。

主角，正是那位大權得握的帝王，和百般受寵的貴妃娘娘。

2

隨著內侍行走在宮道上，收獲了不少異樣的目光。

隻是我和盡夏誰都沒有什麼反應。

甚至好心情地半道換路，去看了那種滿合歡的禦花園。

貴妃最愛合歡，皇帝便為了她鏟空了大半的地方，種滿了合歡。

連帶著皇帝與貴妃的恩愛傳出了皇宮，宮外便也掀起了一片合歡熱潮。

當年我被打入冷宮時，合歡樹才剛種下。

如今，行走其間，已亭亭如蓋。

有風吹過。

遠遠的，便帶起了一片如幻境一般的美景。

和隱隱約約的嬉笑。

帶路的內侍有些猶豫。

能在這裏放肆嬉戲的，除了那二位，再找不出其他人。

“小公公，怎麼停下了？”

盡夏笑嘻嘻地問詢，腳步不停，扶著我便朝著聲音的地方走近。

越是走著，我便能感受到她越來越激動的心緒。

直到貴妃的眼神落在了我們身上。

看著她眼底快速閃過的一絲殺意，我綻放出平生最燦爛的笑，瑩瑩俯身，禮數周全。

“臣妾見過皇上，貴妃娘娘。”

我抬頭，對上她早已恢複了溫和麵具的美麗臉龐。

“真是好久不見了......薛妹妹......”

聽了那道清泠的聲音，我略微低頭，沒讓人瞧見我的殺心。

是啊，好久不見了。

也不知道，他們做好承受我報複的準備沒有。

3

“你不回宮，來這裏做什麼？”

皇帝顯然沒有那麼好的耐心。

畢竟前日還跟我在床榻間蜜語甜言，今日就被我撞見他與心愛之人的情意綿綿。

“皇上莫要怪罪妹妹，她或許也隻是太愛皇上，所以才......”

貴妃停頓了一會兒，與皇帝緊緊貼著，投向我這邊的眼神滿是憐憫。

“皇上如此寵愛臣妾，妹妹看了難免失態些。”

“憐兒還是那麼善良，可是忘了當初在薛家，她是如何欺負你的？”

二人甜言蜜語，視我為無物。

甚至還敢提起薛家。

我隻覺心頭無名火起，一貫保持地極好的笑也落了下來。

現在還不行。

盡夏手剛抬起，便被我按下。

現在不行......

我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周圍站立的侍衛，垂下眸子，行禮離開。

皇帝陷進了溫柔鄉，沒空理會我。

離開時，我隻看到了貴妃，在皇帝看不到的視角朝我露出一抹勝利者的笑。

我麵無表情地轉身。

很快了。

她既然如此著急找死，我肯定第一個滿足她......

4

禦花園的事情傳得很快。

也給了那些觀望的人一個我無法撼動貴妃地位的錯覺。

身處最是踩高拜低的地方，我前腳踏進皇帝安排的慈安閣，後腳便有人犯到了我的頭上。

“你是說，因為貴妃愛穿這提花絹，本宮的慈安閣就不能出現這個料子？”

我貼近了那個理直氣壯的小宮女，她卻像是受了什麼鼓舞一般，高昂著頭。

“對！皇上曾誇讚貴妃娘娘著提花絹，似九天神女，無人能及。”

“娘娘才從冷宮出來，自然得仰仗貴妃娘娘鼻息存活，奴婢也是為娘娘考慮。”

“不錯......”

我煞有其事地點頭，而小宮女卻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餘光瞟到身後的內侍，想必他是貴妃的人，站在這兒便給了這有野心又太愚蠢的宮女頂撞我的底氣。

下一刻，我擦過小宮女入座，手玩弄著頭頂的步搖，看盡夏利落的兩巴掌，將人掀翻在地。

“大膽！”

那內侍嚇得變了臉色，顫抖著手指向盡夏，卻在她步步緊逼之下慢慢後退。

“你......你們要做什麼！咱家、咱家可是貴妃娘娘的人！”

“本宮教訓一個奴才，誰又能置喙什麼？”

我將步搖玩得叮當作響，終於有看懂了局勢的宮女上前，為我奉上茶水。

等到那內侍被嚇得狼狽逃走，我才好心情地讓他帶話。

“記得去告訴貴妃，有空了請我喝茶。”

也不管他聽沒聽見，總歸這麼大一個慈安閣，會有人去告訴她的。

5

當夜，皇帝便翻了慈安閣的牌子。

宮裏上下忙活了好一陣子。

等到皇帝來了，全然不見白日裏對我冷漠的模樣。

反而帶著笑，屈尊降貴來哄我。

“瞧瞧你，知道貴妃性子小氣，還要刻意去招惹她。”

我癟著嘴，一副吃醋的模樣。

角落裏，一隻蝴蝶落在花朵上，輕輕撲騰著翅膀，卻無人在意。

打開他送來的木盒，裏麵的東西卻讓我一瞬間愣了神。

那盒子裏麵，是一塊黃金熔煉成的貔貅，用紅瑪瑙點了眼睛。

燈火招搖下，金光閃閃，一看就富貴無比。

“怎麼樣，喜歡嗎？”

“這可是朕專門為你做出來的......”

皇帝還在喋喋不休，我卻已經仔細撫摸著手中頗有份量的貔貅，心中冷笑。

“皇上，時候不早了......”

我伸手，堵住他接下來的話。

聲音停了下來，發間的步搖隨著我的動作輕輕晃動。

皇帝的眼神逐漸迷離，心猿意馬。

紅帳放下，一室春宵。

睡去前，皇帝附在我的耳邊，滿足地輕歎。

“果然，沒了你那些反骨的父兄，如今，你就變得可人起來......”

“真惡心......”

他已經沉沉睡去，我卻被惡心得反胃。

摩挲著黃金貔貅，我的眼底升起幾分懷念。

狗皇帝騙人，這貔貅，不是他讓人打的，分明是我阿兄給我做的生辰禮物，被他從家裏抄了出來。

6

放在十年前，任誰提起薛家姑娘，連狗都要搖頭。

薛家戰功赫赫，阿娘身子弱，去得也早。

偌大一個薛府，隻剩我一個女兒，自是被阿爹阿兄如珠似寶地護著。

便養得我人憎狗嫌，膽大包天。

隻有一次，我尚且年幼，卻騎著阿爹送我的棗紅小馬在京中晃悠。

遠遠瞧見了人販子，便膽大妄為，一路跟去了京郊，被人一道拐了，差點便被連夜賣去江南。

好不容易被我逮到機會逃出來，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回去的路上吃了不少苦。

直到被阿兄找到，才明白錢是多重要的東西。

京中稍有臉麵之人，大多以銅臭為恥。

可阿爹阿兄不同。

知道我的想法，便一股腦給我送來好多金銀。

阿兄更是在每年生辰，親手給我做一個純金的貔貅。

他說：

“貔貅招財，小玉兒要永遠當一個富貴的小姑娘，誰都不能叫你受了委屈！”

直到後來，薛家倒了。

曾受阿爹阿兄恩惠的顧時開，將我帶進皇宮來，極盡羞辱。

那貔貅，腹部刻了十六。

阿兄每年生辰都要在貔貅上刻上年齡。

這一個，正是他們上戰場後，沒機會送出來的十六歲生辰禮。

偏偏顧時開不知道，還那這東西來敷衍我。

“盡夏，幫我傳道信出去，告訴他，我不等了。”

7

顧時開離開時神清氣爽，還感慨著我的地方養人。

這麼多年，我給他下的藥劑量終年累計，已經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

隻等某個時間爆發。

見他笑，我就跟著笑。

其中有幾分真心，就不得而知。

“你放心，朕空了，必來瞧你。”

走前，他還自以為體貼地說道。

貴妃可不是省油的燈。

皇帝不過來了一晚，她便病得不清，硬生生將人耗在身邊好些天。

恰好給了我一陣清靜。

還見到了我合作的盟友。

“娘娘好興致。”

一雙手從身後伸出來，拿走了剩下的魚食。

我不緊不慢地轉身，與來人拉開距離。

“逍遙王這麼明目張膽的和我站在一塊兒，想必這宮裏，已盡數在你掌握之中了。”

他的眉眼耷拉下來，看我有些生氣，老實地把手中餌食還來。

明明已經長得比我高出一大截，卻還能讓我辨認出幾分從前的模樣。

“應兒錯了，阿姊別生氣......”

我拿這個算得上是看著長大的孩子沒辦法。

隻能無奈地歎氣。

“籌謀這麼多年，現在你更要行事小心，不要叫人抓住了把柄。”

“嗯......”

顧時應悶悶地點頭，遠處傳來些嘈雜的人聲，再不情願，他也隻能匆匆告退。

臨別前，他轉頭看我，眼神亮晶晶的。

“阿姊，信我收到了，你且隨心所欲的做吧！”

8

我叫盡夏送信，原本也隻是通知他一聲。

忍了這麼久，我對顧時應已經仁至義盡。

隻不過是想起阿爹阿兄一生為民。

若是我早早殺了顧時開，就憑年幼的顧時應，哪裏鬥得過貴妃那虎視眈眈的爹。

這國家，保不齊要變成什麼樣子。

如今顧時應長大了，背後羽翼豐滿，合該是我報仇的好時候。

而這個機會來得很快。

中秋佳宴上，我冷眼看著群臣推杯換盞，和高台上皇帝貴妃的情意綿綿。

忽略了不時投過來隱晦的打量，默默給自己倒酒。

“哼！薛將軍戎馬半生，竟養出來這麼個孬種！”

“真是侮辱了薛家門楣！”

“家門不幸......”

我抬頭，對上貴妃一雙挑釁玩味的眼睛，心下明了。

我說怎麼她怎麼會這麼好心一定要我來這宴會呢。

目光打量著周圍不再看我的群臣，阿爹阿兄戰功赫赫，自然得來不少的敬仰。

如今的朝廷，少不得有多少朝臣對他們的死而惋惜。

自然，對我也不會有多大的好臉色。

“皇上，您看，薛妹妹怎麼光喝酒啊......”

9

貴妃說著，看似隨意地將麵前一盤沒動過的糕點差人送來。

餘光掃過她唇角落不下去的一抹笑，我隨意地拿起糕點，大口吃了下去。

看著，倒像是在賭氣一般。

誰也沒有察覺到，我大口大口的咀嚼，像是在啃噬著仇人的血肉。

逼得貴妃皺眉，不自然地轉過頭去。

片刻，我徑直起身，惹來眾人矚目。

“怎麼了？薛妃。”

顧時開警告的眼神射過來，貴妃唇角卻掛著看好戲的笑。

“臣妾身子不爽，去透透氣。”

走前，餘光看向一旁，顧時應舉著手中杯盞，一飲而盡。

我便愉悅地離開，任由盡夏被攔在後麵。

在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太監自告奮勇，要帶我去瞧瞧罕見的景色。

我扮演著中藥的角色，跟在小太監身後，越走越偏。

直到繞過一片竹林，那小太監鑽進草叢，不見了蹤影。

而我麵前，則是站了一個滿眼垂涎的男人。

我便知道貴妃的計謀。

狠毒又拙劣。

冷笑一聲，在那男人撲過來的一瞬，寒光一閃，他便瞪著眼倒了下去。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沒回頭。

撲通一聲，重物落地。

再轉身，赫然便是被綁成一坨的貴妃。

看她裙角有些水漬，想必是出來換衣裳被逮住了。

便舉著帶血的匕首，向她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