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我送您走罷。”
季慈看著城外揚起來的塵土,漫天黃沙,看不清人影,隻聽得馬蹄陣陣,四麵八方高聲揚起的“殺”字。
“我曉得了。”
“......降了吧。”季慈無比艱難的從嘴裏吐出來這樣幾個字。
早該降了,不是麼?
硬生生拖了這幾年,軍隊沒剩下幾個人,糧草也耗盡,城內幼兒餓到啼哭,又被手無寸鐵的爹娘捂住嘴。
季慈神色淡漠,將手裏的虎符從城牆上丟下去,好像隱約聽見一聲金屬落地的聲音,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季將軍,帶人降了吧。”
她再次重複道,話畢,背脊頃刻之間彎了下去,口中是一道長長的歎息。
打到現在,死傷無數,他們曾經堅定不移的,早已經成為了一灘爛泥。
“我護送您走!”
季將軍“撲通”一聲筆直跪了下去,決絕說道。
那樣高大的八尺男兒,聲音竟然也有些哽咽。
兩人都清楚不過,今日能夠離開的幾率,何極渺茫。
可對他有再造之恩的鄭國公全家,已經就隻剩下王姬這唯一的血脈了,就是拚著他這一條命不要,也得為老主人家留一條後。
“走?”季慈站在瞭望台上看著不遠處的情形,突然輕笑出聲,隨即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這如何走得了呢?走不了了。父親沒走得了,兄長沒走得了,如今,我也走不了了。”
她隻是搖頭,緩緩卸下身上的盔甲,那樣高挑卻纖瘦的身量,失去了盔甲的支撐,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人吹走。
季慈眼神突然變得銳利,手上盔甲落地,那把鄭國公夫人自刎時用的寶劍卻穩穩落在她手上。
利刃出鞘,雪白的劍刃映出季慈蒼白的麵色和烏黑的秀發。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合之勢,本就要落在大景頭上,我等啊,本也不過就是那掙紮的螻蟻罷。”
季慈細心撫摸劍刃,像看著心愛的人,“我早已提醒過父親,隻可惜......”
季慈無奈搖搖頭,鄭國公是個強種,不相信當年那個在鄭國為質十載,受盡淩辱的小兒,有一天竟然要做這天下的王。
她也是個強種,明明自己還是個研究曆史的,穿越到這裏竟然也起了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雄心,要和曆史的浪潮撞上一撞。
瞧瞧,這下可不就是吃盡苦頭了嗎?
“我自盡於此,鄭國這地方,就再也不能阻攔他腳步了,曾經的敵人,也盡數死去。季將軍,你帶著那半塊虎符降了,他便不會為難爾等與城中百姓。也算是我這個罪人,能為鄭國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李稷陰狠卻不是濫殺之徒,她這一死,曾經欺淩他的人也就真的死絕了,從此往後這天下便是他一個人的天下,萬民便是他一個人的萬民,他不會對自己的子民下殺手了,或者說,不屑。
季將軍以頭搶地,言語中也盡是苦澀,“長嶺之戰他李稷小兒坑殺我軍二十萬,此人心狠手辣又如何能放過我等?王姬千萬三思,隻有您在,我們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東山再起?
季慈手中的劍已經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不了解他,今日如何都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她也不了解李稷,即使在這個人身上耗費了整個研究生涯,也依舊看不懂。
但有一點她知道,此人最擅,斬,草,除,根。
所以,今日若是要保全這一城之人,她必然要死了。隻有她死,才能讓他相信,整個鄭國,從此隻能依附於他。
“王姬!”
季將軍已然是泣不成聲。
可那樣黑雲壓城一樣的軍隊,就站在漫天的黃沙裏,然而城門破開,遠遠的隔著護城河,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