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大地震,我爸為了救青梅全家,失去了雙腿。
青梅放棄設計學了護理,說要照顧我爸一輩子。
當上護士長那天,她當眾下跪向我求婚。
可是後來,為了陪白月光,她喂我爸吃下安眠藥。
等我深夜下班趕回病房,我爸已經窒息而死。
我哭著打電話給她,卻被不耐煩地掛斷。
“你們要道德綁架我到什麼時候!陸瀟的女兒高燒不退,她更需要我照顧,讓你爸別折騰了!”
我爸確實永遠睡著了,不會再折騰她。
1
將爸爸送去太平間後,我坐在病床上渾身麻木。
整整一夜,柳如煙都沒有回來。
捏著爸爸的水杯,心臟絞痛,上麵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明明,幾個小時前他還說想吃餛飩,看著櫃上的飯盒,我無聲痛哭。
窗外的太陽冉冉升起,可我卻愈發覺得寒冷。
從今往後,我沒有爸爸了。
天大地大,隻剩下我孤身一人。
病房外傳來柳如煙的聲音。
“好了,不用送了,你回去吧,果果要是有事再喊我,隨叫隨到!”
“有你這個幹媽真是她的福氣,娶了你的人,更是有福氣。”
一道溫柔的男聲誇她,語氣曖昧。
我認得他,柳如煙大學的緋聞男友。
因為陸瀟追過她,所有人都覺得他們郎才女貌。
但是,柳如煙堅持信守承諾,決心嫁給我這個恩人的兒子。
求婚那天,她當著全醫院的麵,單膝跪地,表情感動。
我從小喜歡她,所有人都知道,但那天我猶豫了。
我問她是認真的嗎?
那段時間,她的情緒其實很低落,甚至在深夜一直抱著手機。
個性簽名也改成了“相思成病,那更瀟瀟雨落。”
我問她這是什麼意思,她強笑道,隻說是近日秋雨連綿,有些多愁善感。
不願多想,我選擇相信她,但還是問她,是真的想嫁給我嗎?
這些年,為了給爸爸治病,我傾其所有,再臟再累的活也幹。
風吹日曬,起早貪黑,外表早已不複從前。
所有人都偷偷勸她別衝動,可是,她握著我布滿厚繭的手,狠狠點頭。
她說,她想。
我哭了,是幸福的眼淚。
我以為,她對我是有愛的,就像我對她一樣,不全是因為恩情。
可是,恩情被瑣事磨滅的不剩多少後,愛與不愛,其實很明顯。
我起身,紅著眼睛拉開了病房的門。
“做什麼,嚇我一跳!”
柳如煙嗔怨地瞥了我一眼,然後轉身向陸瀟介紹。
他西裝革履,文質彬彬,與憔悴不堪的我形成鮮明對比。
“這位就是江先生吧?一直羨慕你,終於見到本人了!”
我冷笑著沒有伸手。
“羨慕什麼?羨慕我爸殘廢,還是羨慕我年紀輕輕父母雙亡?”
見我陰陽怪氣,柳如煙忍不住開口訓斥。
“江禾!我不過是去照顧一下幹女兒,你陰陽怪氣什麼!”
我嘲諷,“幹女兒?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不過不重要了,收到短信了吧?我們現在就去領證吧。”
柳如煙拿起手機,將我從黑名單拖了出來。
“你要跟我離婚?!你腦子沒病吧江禾!”
2
尖叫聲響徹走廊,她的同事們紛紛側目。
陸瀟表情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掩藏。
“江先生別說氣話了,我向你道歉,昨天夜裏我實在沒辦法才向如煙求救,你別怪她......”
我目光猩紅打斷他。
“她為了你,喂我爸吃安眠藥害死了他!不用跟我道歉,跪下向我爸道歉吧!”
見我咄咄逼人,柳如煙擋在了他身前。
“還裝?你爸說睡不著,我讓他喝安眠藥怎麼了?他跟你告狀?還真是可笑!”
“怎麼?你和你爸是不是覺得這些年我伺候的還不夠,非要時時刻刻都守在你們身邊才對?”
眼見有人圍觀,她開始哽咽。
“這些年我一直勤懇伺候你爸,就不能讓我有點私人空間和時間嗎?非要道德綁架讓我窒息你們才甘心?”
眼見她哭了,陸瀟皺眉道。
“江先生,如煙這些年對你們多好大家有目共睹,為什麼要這樣咄咄逼人呢?”
他的聲音很大,引來更多醫生和護士駐足。
眾人竊竊私語。
有同情柳如煙給她遞紙巾的,也有批判我的。
還有年輕護士替她鳴不平:
“我當初就不理解姐姐為什麼要向這樣的人求婚,真是錯付了!嫁給他就是他的私有物了?真搞笑......”
在這些人的鼓勵下,柳如煙哭得更起勁了。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可我這些年做的夠好了吧?江禾,你為什麼還是不滿意?”
一夜未眠,此刻我隻感覺腦子嗡嗡作響。
壓抑住情緒,我艱難開口。
“昨天晚上,你為了照顧別人的女兒,給我爸喂下安眠藥,這也叫好?”
“那是爸說睡不著我才給他吃的!要我說多少遍啊?!”
柳如煙終於忍不住尖叫。
陸瀟眉頭皺的更緊了。
“江先生,要辯證地看待藥物,安眠藥不一定是壞東西,如煙比我們都懂,她肯定不會害伯父的。”
“你文化程度低我能理解,但能不能不要這麼矯情?!我累了一夜不想掰扯這些,等我休息好了再說吧!既然你今天不去上班,那就好好陪陪你爸,在他病房前吵吵鬧鬧像什麼!”
柳如煙一臉嫌惡,丟下這句轉身就想走。
我一把推開病房的門,憤怒道。
“我爸已經死了!他吃了你的安眠藥再也沒有醒來!”
柳如煙臉色一變,往病房裏麵走去。
3
被褥鋪的平整,床頭爸爸的水杯和我帶的宵夜還在。
柳如煙快速走到床前,伸出手摸了摸被褥,冷笑道。
“騙人也找個好點的借口,床都是溫的,飯盒也在。”
言下之意,是我爸聯合我一起騙她,所以藏起來了。
我目眥欲裂,拉著她要去太平間。
陸瀟攔住了我,“江先生這是做什麼,大庭廣眾之下想綁架?”
他跟我科普法律知識,說柳如煙不願意跟我走,就是綁架。
柳如煙掙脫我的束縛,躲到他的身後。
眼神怨毒,不像看丈夫,而是仇人。
我的心沉入穀底。
爸爸活著的時候經常說,他這一生算是廢了,不想連累我和柳如煙,尤其是柳如煙。
這些年一直守著他這個廢人,再大的恩情也該還完了。
他要我無論何時,都不要為難柳如煙,尊重她的選擇。
握緊拳頭,閉了閉眼,我低聲道。
“你們走吧。”
柳如煙狠狠罵了一句神經病,轉身和陸瀟離去。
拿好爸爸僅剩的遺物,我趕去了太平間。
昨晚,太平間的醫生推測,爸爸應該是吃完安眠藥沒多久就過敏了。
“要是身邊有人的話,拉去洗胃完全來得及。難道你們家沒人陪床嗎?都沒人知道病人對藥物過敏?”
他的語氣很遺憾,帶著指責。
爸爸對安眠藥過敏,柳如煙不知道。
沒有告訴她,應該是爸爸的選擇吧。
聯想到他之前說的話,我瞬間明白。
爸爸是不想拖累我們了,所以心甘情願喝下安眠藥,選擇去死!
喉頭像塞了團棉花,眼眶發痛,卻哭不出聲。
我的爸爸,該有多絕望才會選擇這樣了結自己的生命!
如果有後悔藥,我一定不會答應柳如煙的求婚。
我一定親自陪著爸爸,再苦再累也不讓他出一點意外。
約好火葬場後,我將爸爸的遺物帶回家。
柳如煙並沒有回來,我已經不在意她去了哪。
今天,我費了很大的勁才忍住掐死她的念頭。
得知爸爸被她害死的時候,我恨不得跟她同歸於盡!
可是爸爸的叮囑環繞在我耳邊,恨意變成了絕望。
爸爸,如果這是你最大的願望,我會遵守。
如果柳如煙希望自由,我會放手。
靠坐在爸爸最喜歡的搖椅旁邊,機械地打開帶給他的宵夜。
原本熱氣騰騰的餛飩,此刻尚有餘溫。
門開了,是柳如煙和陸瀟。
4
見我魂不守舍坐在地上,她眼裏閃過一絲怒火。
“在醫院還沒演夠嗎?”
我沒搭理她,將爛掉的餛飩皮往嘴裏送。
泡噥的餛飩皮入口即化,順著喉嚨滑落下去。
明明已經不燙了,眼淚卻忍不住往外流。
我大口大口吞著,分不清嘴裏是餛飩的鹹還是眼淚的鹹。
從舌尖滑到喉頭,苦澀難忍。
我開始咳嗽,大口喘氣。
見我不說話,柳如煙一把奪過勺子。
“聾了?我和你說話呢!”
勺子邊緣磕碰到我的牙齒,湯汁隨著血絲從嘴角流下,臟了地板。
我仍舊機械地抱著飯盒,雙目無神。
將勺子狠狠摔在地上,柳如煙忍無可忍尖叫。
“能不能別演了?!這副死了爹的表情惡心誰呢?!”
陸瀟從旁邊拿過紙巾,遞給我。
“江先生,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昨晚我不應該把如煙叫走,你別怪她。”
柳如煙奪過紙巾,將他拽到身後。
“給臉不要臉!你不用跟他解釋,他爸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值錢?果果那麼小,高燒不退才是真的要命!事急從權,我沒做錯!”
我佝僂著背,撿起地上的勺子,繼續舀起破碎的餛飩,塞進嘴裏,含糊不清道。
“柳如煙,你曾經說,會照顧我爸一輩子,還說,會做一個好妻子,愛我一生一世。”
我仰頭看她,嘴裏腥甜,笑出了眼淚。
“可是,你一個都沒做到。”
“如煙做的已經夠多了!她放棄了跟我在一起的機會,選擇向你這個土包子求婚,放棄設計夢想選了護理學,就為了你那道德綁架的爹!她犧牲了那麼多,為什麼你們還不領情,要繼續折磨她!”
陸瀟衝上來,一腳踢翻我手上的飯盒。
餛飩砸落一地,沾上灰塵。
我起身想撲過去,卻被他按在地上,一拳一拳朝我的臉砸。
溫熱的液體從鼻腔噴出,點點洇紅了他白色的襯衫。
“夠了!”
柳如煙將他拽起,居高臨下冷冷看著我。
“既然陸瀟說了,我也不怕你知道。我嫁給你本來就是為了還債,不這樣做,我爸媽也不會原諒我。”
“以前我對你有幾分感情,可這些年,被你和你爸磨的差不多了。我累了。江禾,我是一個女人,需要愛的滋養和嗬護,你們一味索取,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你自己算算,這些年你能有多少時間陪我?我又有多少自由的時間?”
是啊,我所有的時間都在拚命賺錢,隻為了給我爸一個好點的治療環境,光是這一點,已經花光所有力氣。
可是,明明是你主動承諾會照顧我爸一輩子的,現在卻說是我們禁錮了她?
陸瀟眼含得意,在她身後對我挑釁。
“愛人如養花,江禾,這些年你既給不了如煙物質層麵的保障,也忽略她精神層麵的需求,是朵花的話早都被你養死了,你有什麼臉質疑她?她不嫌棄你,已經是一個滿分好妻子了!”
是嗎?
可是,柳如煙看向我的眼神,早已是滿滿的嫌棄了。
5
她是什麼時候變了呢?
應該是大三認識陸瀟後。
我想去接她,她攔著不讓我去,說是跟同學一起回來。
也不再頻繁打電話給我,接到我的電話也會找各種借口掛斷。
可明明,大一開學的時候她會很自豪地打視頻電話給我,將我介紹給同學和老師。
就連我爸,她也向他們介紹,那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要報答一生的人。
可後來,陸瀟追求她以後,她變了。
因為他外表帥氣,家境優渥,父母恩愛健全,會享受生活。
不像我,拚命掙錢,卻連名牌化妝品都送不起。
外表靚麗,成績優越,待人和善的柳如煙,在所有人眼裏應該配陸瀟那樣的天之驕子。
而不是我這樣沒文化輟學打工的土包子,家裏還有個拖後腿的老爹。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求婚呢?我知道你很後悔,我也很後悔。”
胡亂擦了把臉上的血,我苦澀問她。
“後悔有用嗎?要不是你們所有人道德綁架,我根本就不會向你求婚!你有什麼資格後悔?”
“你和你爸占我便宜這些年,還不夠嗎?我的青春,我的幸福都被你們毀了,還想怎麼樣?!”
柳如煙崩潰,尖叫著摔了桌上的杯子。
那是我爸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我急怒攻心,撲過去想扇她,卻被陸瀟一腳踹倒。
他踩在我臉上,陰惻惻道。
“識相的就快收手,演技爛的讓人想吐。”
柳如煙將他拉開,雙眼通紅叫道。
“怎麼?你還想打我不成?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同情你們父子,你們用輿論逼我做了這麼多事,毀了我一輩子才甘心嗎?!”
我一直以為,她是自願的。
從立誌學醫,到求婚嫁給我。
是她開口許諾後,被流言蜚語禁錮,不得不硬著頭皮實現諾言。
我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心臟像被人揪了起來。
“柳如煙,沒人逼你非要學護理,更沒人逼你要照顧我爸一輩子,為什麼你會怪我們?我爸生前的願望是希望你能自由,我昨天也說了,離婚吧,我放你自由。”
柳如煙卻徹底被我激怒。
“裝什麼?你爸就是罪魁禍首,要不是他多事救我們全家,我會被流言蜚語裹挾嗎?他真是活該殘廢一輩子!”
“還有你這個窩囊廢,陪他裝慘賣可憐,不就是想逼我伺候你們一輩子嗎?”
“我不幹了!我不欠你們的!”
話音剛落,大門被踹開。
“你放什麼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