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我領到一個裝飾豪華的房間裏,抱著手臂倚靠在門邊,一臉冷笑:
「你就睡這吧,這可是整個下人房裏最好的房間。以前可是最得寵的二姨太住的。
不過你得當心,二姨太是自己燒死自己的,說不定這魂兒還在屋子裏不肯走呢。」
見我臉色突變,唐總管詭異一笑,竟然饒舌地給我講起了二姨太的事。
姑爺隻有一個姨太太,青梅竹馬的表妹,還是趕在大小姐入門前納的。
大小姐從小自視甚高,萬人皆不入她眼。一次外出賞燈的時候不知怎麼卻對一個眉目清俊的窮秀才青眼有加。
回去磨了幾個月,將軍夫婦終究是拗不過掌上明珠,擺下十裏紅妝,用窮秀才的父母性命做要挾,將女兒嫁了過去。
秀才萬般無奈之下,隻得同意,但同時也提出了一個要求,要納青梅竹馬的表妹為妾,否則寧願一死也不娶大小姐。
出乎眾人意料,大小姐竟然滿口應承。黑風嶺上眾說紛紜,都說大小姐愛極了姑爺,連這委屈都願意受。
然而大小姐入門後沒幾天,二姨太便突然身患奇疾,纏 綿病榻,時不時地還做噩夢,疑神疑鬼。若不是姑爺看得緊,她幾次三番都想從樓上跳下去。
因為這,姑爺在她身邊的日子越發久,這讓新婚燕爾,正想與夫君甜蜜廝守的大小姐心懷不滿。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大小姐將病弱的二姨太拖進了自己房內,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當天晚上,二姨太便在房間裏點了一把火。說來也怪,那天本該守著二姨太的姑爺醉倒在大小姐房中。等到第二天早上,看到的隻有一具燒焦的屍骨,有眼尖的還看到,屍骨的肚子裏有些細碎的骨頭,如同小獸。
唐總管繪聲繪色地講著,我看到屋裏的牆麵上、桌椅板凳上還殘留著黑黑的,被燒過的痕跡。我覺得有些冷,便抱緊了自己,抬起眼盯住了她。
唐總管正好說到故事的末尾,見到我的樣子,嘴角抿了抿:「今天我看你給大小姐打扮的樣子,卑躬屈膝,比我還像奴才。如果不對你說說二姨太的故事,我都怕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銳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我,臉上肌肉扭曲形同鬼魅。
就像,從窗口伸進來的叢叢枯枝,被月光一照,像一隻隻幹瘦的鬼手在牆上蔓延,慢慢伸向我的臉。
「我自然是不會忘記的。你聽聽,那是不是大小姐的聲音,叫得是不是像二姨太那時候一般淒厲?」
唐總管凝神細聽,突然看著我笑了:「小紅,我也是這兩年才知道。這個房間和大小姐的房間裏竟然有個煙道是相連的。大小姐房間裏但凡有點點動靜,保管你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舒展了眉目,與她相視而笑:「辛苦你了,唐總管,那神仙玉女粉的量下得真是精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大小姐一早就把我叫到了身邊。昨晚上,她尖叫了一夜,有如鬼哭的聲音在我耳中卻好聽得像仙樂,所以我睡得很香。
早上醒來時,我照了照鏡子,鏡中的我,嘴角上揚,麵色光潔,像剝了殼的雞蛋。
「你平時也用的是蝶粉,凝香脂這些?」她見我還是如同昨天一樣給她上妝,麵帶狐疑。
我手腳輕快地撲著粉,臉上卻帶著一點不自然:「是的大小姐,就這些。」
她炯炯的目光在我臉上灼燒,我的手抖了一下。突然,臉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痛。
「本來還以為你跟她們不一樣,是個老實的,誰知道也一樣,都是狗,都得打一頓,才能老實!」
我摔倒在地,眼裏含著淚水,一臉的驚慌失措:「大小姐饒命,我真的隻是用這些,不信您可以去翻我的行李。」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突然嫣然一笑,豔光四射:「唐總管。」
門開處,唐總管滿臉堆笑,手中捧著一碗清香四溢的湯,那味道似曾相識。
「小紅,過來聞聞,這味道熟悉不熟悉。」
這味道,自然是熟悉的,我按了按心口,那裏也藏著一包散發著同樣香味的粉末。
大小姐端起碗,喝了一口,香甜柔滑的汁液順著她的喉嚨往下滑,直到胃袋,然後在那裏,發散出藥力,讓青霞葉的藥效與蝶粉,凝香脂中的成分充分結合,潤澤肌膚,祛斑消皺。
喝久了,不光能消除玉女神仙粉中伴生棉帶來的褐斑,而且能讓肌膚光滑如玉,就如同我一般。
我嚇得渾身顫抖,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大小姐,是奴婢不好,奴婢怕我這鄉野間的草藥對大小姐的玉體有損,所以不敢獻上,真的不是有意隱瞞。」
我抬起頭快速地瞄過大小姐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湯汁甜美,方才她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已經漸漸柔和。趁著這個機會,我討巧道:「既然大小姐喜歡這藥,我立刻獻上另外幾個藥方,搭配著吃更有效呢。」
大小姐卻和唐總管相視一笑,神情慵懶:「那倒不必麻煩你了。」
唐總管得意地覷了我一眼,拍了拍手,門外靜靜地走進來一個渾身散發著好聞草藥味的年輕女子,她走到大小姐麵前,輕輕跪倒:「醫女林雙雙,見過大小姐,雙雙願為大小姐效勞,肝腦塗地。」
我大驚失色,林雙雙看到了我,眼中波瀾不驚:「我給這位趙媽媽開的藥方隻是比較普通的護膚方子,還有好些古醫書上的方子,功效更佳,大小姐可以一試。」
大小姐的表情愈加喜悅難掩,漫不經心間玉手輕揮,將昨天還視之若珍寶的蝶粉之流推到了一邊。
我一臉焦急,猛然叩首:「大小姐,我這裏還有幾種更神奇的妝粉胭脂和梳頭手段,您看您什麼時候得暇,我給您上上妝?」
看著我們幾個爭先恐後的卑微模樣,大小姐滿意地笑了。
她用染著鮮紅蔻丹的手指一一劃過我們低垂的頭,淡聲道:「做了我的狗,就是要有做狗的樣子。鉚足了勁給我大聲叫,誰叫得響,我就更疼誰。」
她的視線隨著手指的移動,劃過我們三個人低垂的臉,刀子般鋒利。
我們似乎都被這銳利的目光嚇怕了,個個低眉順眼,俯身稱是。
大小姐滿意地笑了,回轉身端起碗一飲而盡。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我們三人彼此目光相觸,嘴角微翹。
唐玉兒的神仙玉女粉,我的凝香脂,林雙雙的青霞散,兩兩配合效果非凡,但如果三樣齊聚,那就是毒,一種連名醫都發現不了的劇毒。
在我們三人共同的操控下,這些有著綺麗名字非凡功效的東西,就像吐著蛛絲的精怪,交織成網,用美麗的外表誘惑著人的欲 望,讓他們緩緩滑入甜蜜的陷阱。
可是已經沉浸在回春 夢中的大小姐卻並不清楚,我們這三隻她眼中為了爭奪恩寵互相咬鬥,紛紛亮出自己最強大底牌的惡狗,正咧開大嘴,滴著口涎,緩緩地靠近,一步步困死她這隻肥美的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