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陳望離婚了,因為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
他在情人節這天買了我不愛吃的菜回來。
我沉默著做好了晚飯。
他卻癱在沙發上睡著了。
鞋子散落在玄關處,公文包隨手扔在了沙發上。
我給他熨了一遍又一遍的襯衫也被壓出了深深的褶皺。
平淡生活裏,或許我們早就相看兩厭了。
…………
離婚的那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站在對麵的陳望欲言又止,我朝他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了。
來的時候是我們一起來的,離開時卻是各走一邊。
我早就看好了房子,隻等徹底離婚後就搬進去。
這裏地段不算太好,但勝在安靜。
樓下住了一對恩愛的老夫婦,我搬家時正看到兩人在樹下牽著手散步。
曾經我也想過和陳望一起逐漸老去,直到暮年。
到時候孤苦無依也好,兒孫滿堂也罷。
我相信,和他一起走過歲月變遷的過程已經足夠把我的心填得滿滿當當。
可現實哪有這麼美好。
陳望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和喝不完的酒。
我心疼他,家裏的大事小事都不讓他操心。
他回來得一次比一次晚,問起來就說是加班,是應酬,是公司聚會。
起初我還會做好飯菜,等他回來。
但每次都隻能等來一桌涼透了的飯菜和醉醺醺的他。
在一次次的等待中,我的愛意也被消磨殆盡。
我們開始無休止地爭吵,借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泄自己的情緒。
他的一聲聲怒吼,我的一滴滴眼淚。
最後彙成了我們之間支離破碎的感情。
我和陳望都曾在爭吵中口不擇言地中傷過對方。
情緒上頭,他衝我大吼:“過不下去就離婚吧!”
睡覺前,他又低眉順眼地向我道歉,說那隻是氣話。
我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溫柔地撫過我皺著的眉頭,才肯輕輕說上一句晚安。
現在想來,或許在那個時候想要離婚的種子就已經在我心裏種下了。
這個念頭在每次爭吵過後都會從我腦海深處閃現出來。
但我從沒有勇氣把它說出口。
情人節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拎了垃圾準備出門買菜。
陳望發來消息說,今天下班早,他去買菜就好。
我不禁有些欣喜,難得有一次他能早點回來,而且還是情人節這種浪漫的日子。
我扔了垃圾就上樓了,滿腦子都是要做一頓不一樣的晚餐。
電梯裏還遇到了剛下班回來的鄰居。
她問我有什麼喜事,臉上的笑都快遮不住了。
我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臉,說沒什麼。
我和陳望結婚三年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過情人節。
我太期待了,以至於在接過他手中的芹菜時,臉上難掩錯愕的神情。
陳望沒有發現我的不對勁。
他隨意踢開了腳上的鞋子,又把公文包隨手一丟。
自己躺倒在沙發上,催促我快點去做飯。
我不喜歡吃芹菜,這是他結婚前就知道的。
心中的煩悶與委屈如潮水般洶湧,但我提不起力氣去和他爭吵了。
我的情人節沒有鮮花與禮物,隻有廚房裏濃重的油煙味和一段無法挽回的感情。
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以為他會記得今天的特殊日子。
我一言不發地做好了晚飯,聽到客廳中隱隱傳來陳望的打鼾聲。
在這一刻,我終於下定決心放棄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我和陳望是在大學裏認識的。
我們總是在周末坐在圖書館的同一個角落裏,算是一對默契十足的陌生人。
直到有一天,他朝我遞了一張紙條。
上麵用清秀的字體寫道:我可以和你交個朋友嗎?
我抬眼去看他,他低著頭假裝看書,耳廓卻悄悄紅了。
不久之後,他就用一支紅玫瑰收買了我的心。
走到結婚這一步是十分自然的事,沒有家人的刁難,也沒有外在事件的幹擾。
我想,那時候的我一定是很幸福的。
可惜,三年之後,這段婚姻帶給我的隻有沉悶的苦痛。
如同蝴蝶扇動著翅膀從皮肉中爭先恐後地鑽出,美麗又鮮血淋漓。
畢業的前一天,陳望牽著我的手走過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我們在路燈下許諾攜手一生。
明月皎潔,連帶著我的心也有些飄飄然。
結婚之後,迫於生活壓力我們搬進了一間小小的出租屋。
陳望每天奔波在家和公司之間。
為了他能安心工作,我放棄了大公司的offer。
轉而在出租屋附近的一間便利店裏做收銀員。
這樣一來,我平時也可以抽出時間來做飯、整理家務。
日子艱難,倒也能夠苦中作樂。
慢慢地,陳望的職位越升越高,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在日複一日的忽視當中,我心裏自然也生出些怨懟。
但我想著,婚姻生活平淡如水,夫妻之間偶感煩膩也是正常的。
所以仍然在他的世界裏扮演一位合格的妻子。
去年,我們換了大房子。
陳望勸我辭掉收銀員的工作,理由是這份工作不體麵。
我以為他是心疼我,原來隻是為了自己的麵子著想。
他在我耳邊喋喋不休地念叨著,但我好像什麼也聽不到了。
有一瞬間,我真想大聲質問他。
我的這份“不體麵”究竟是為了誰!
可望著他那雙布滿了紅血絲的雙眼,我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隻能在晚上洗澡的時候,借著水聲掩麵哭泣。
出了浴室,我就又變回了那個善解人意的妻子。
恍惚間,我突然意識到我這三年裏幾乎每天都在圍繞著陳望轉。
沒有自己的生活,也沒有交心的朋友。
就連回父母家都要詢問陳望的意見。
他同意了,我再把家裏上下全都打掃一遍,免得等我回來落了灰。
臨走時要做好飯菜凍在冰箱裏,衣服也必須洗好提前晾曬。
我爸我媽在飯桌上問我婚後生活怎麼樣,過得開心不開心。
我隻笑著說一切都好,讓他們放心。
今年過完年沒幾天,陳望就趕回公司工作了。
他們公司開工早,他這個做經理的自然也得以身作則。
還沒熱鬧多久,家裏就又冷冷清清剩我一個人了。
可能是心裏覺得過意不去,當天晚上他破天荒地發了消息向我解釋公司有聚會,會晚點回來。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大桌子菜,吃又吃不完,倒又倒不了。
幹脆扒拉了兩口冷飯草草了事,剩下的菜全都被我蓋上保鮮膜放進了冰箱。
眼見著馬上就要十二點了,陳望還是沒有回來。
消息不回,電話不接。
我在客廳裏來回踱步,急得直冒冷汗。
就在我要衝出家門去找人的前一秒,門鈴響了。
我打開門,看見陳望親密地靠在一個女人的肩上。
或許是他的同事,也可能是他的助理。
我沒問,那女人也沒說。
在我給他脫下襯衫時,發現領口處留下了一抹豔麗的紅。
和那個女人唇上的顏色是一樣的。
轉天早上,他主動向我坦白昨天送他回來的是公司裏新來的女同事。
剛好順路,就送他到了家門口。
末了,他又說和女同事隻有工作上的來往,讓我別想太多。
陳望討厭我插手他的工作,所以我什麼都不問。
但心裏卻總惦記著他襯衫上那抹刺眼的紅色。
日子還是照常過,隻是和以前相比多了些爭吵。
時間久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也在大大小小的爭吵中碎了滿地。
等憤懣與怨念到達了臨界點,我的忍耐就有了限度。
我總疑心他從沒愛過我,不然怎麼一句挽留的話都不肯說。
離婚後的生活還不錯,憑著優秀的大學履曆我也找到了一份合適的工作。
公司雖然才剛剛起步,但工作氛圍很好。
朝九晚五,五險一金。
我不用再擔心陳望出門前帶沒帶雨傘,也不用在飯後給他留一盞昏黃的燈。
逃脫了平淡生活,我才發現這世界是如此鮮活。
樓下那一對老夫婦習慣在晚飯後踏著晚霞散步,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在窗戶旁邊放了一盆月季花。
現在已經長出了枝葉,仔細去看也能看到隱藏在其中的小花苞。
風從窗外吹進來,吹散了一整天的疲憊。
周末時,我會去圖書館坐上一陣子。
這是我大學時的習慣,隻是結婚後就沒再去過了。
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
圖書館裏很安靜,我很享受這片刻的清閑。
坐在角落裏,我偶爾也會想起和陳望初見的那個下午。
清秀又靦腆的男生因為一張寫著我聯係方式的小紙條而羞紅了臉。
我朝著他笑,他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等到晚上快睡覺時,他才發來了好友申請。
彼時,我們尚且青澀。
跳動的心還未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失去愛人的能力。
我和陳望離婚這件事暫時還沒有告訴家裏人。
微信的家庭聊天群裏時不時會彈出新消息,我們兩個在其中仍舊扮演著一對恩愛夫妻。
這幾天,我正盤算著如何跟家裏人說離婚的事情,總不能隱瞞一輩子。
當陳望發來消息說奶奶住院了,我感到非常意外。
我印象裏奶奶的身體一直很硬朗,八十歲的年紀走起路來健步如飛。
老人家對我很好,每次見到我都笑眯眯的,結婚的時候還送了我一隻鑲著金絲的玉鐲子。
我爺爺奶奶走得早,在我還沒什麼記憶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
結婚三年,我早就把陳望的奶奶當作了自己的奶奶。
所以陳望拜托我在奶奶麵前繼續假裝夫妻時,我沒多猶豫就答應了。
周六我們約好去醫院看望老人,他開了輛新車來接我。
見我走過來,他下車替我開了副駕駛的門。
在一起的時候沒有這種待遇,離婚了他倒是當起紳士了。
我剛坐下扣好安全帶,他從後座拿了一捧玫瑰遞給我。
“剛才經過花店,順手買的。”
我沒接,隻是淡淡地說道:“不用了,我不需要。”
玫瑰開得熱烈,我無端又想起陳望領口處的那抹豔紅。
在路上,他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千萬要小心,別在奶奶麵前說漏了嘴。
奶奶突發心臟病,被及時送進醫院急救室才搶救回來。
現在是受不得一點刺激的。
我下車的動作頓了頓,轉過頭對他說:“你才應該小心點,發朋友圈別忘了屏蔽爸媽。”
陳望最近發朋友圈的頻率直線上升,起初我還沒注意。
直到我們兩個的共同好友發了張陳望朋友圈的照片給我看,還問我美甲是在哪裏做的。
我不愛做美甲,照片角落裏那隻白嫩纖細的手也不是我的。
我敷衍回複了朋友之後,點開陳望的朋友圈。
他發的每張圖片都或多或少地露了些女性用品。
比如藏在陰影處的大牌新款口紅,比如閃著碎光的半隻耳環,再比如陳望手腕上莫名出現的各種樣式的頭繩。
無數個微小碎片拚湊出一個年輕女人的形象。
我無意去窺探他的生活,也不在乎他是否另尋了新歡。
隻是想告誡陳望,該小心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今天我特意戴了奶奶送的玉鐲子,手腕上的溫潤觸感讓我勉強咽下了多餘的話。
陳望走在我身邊一言不發。
我們兩個之間的距離看似很近,實際上卻隔著無數個爭吵的日夜。
病房外,我們站在兩邊各自整理情緒。
推開門,陳望的手自然地搭上了我的肩膀,我臉上帶著得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