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有個沒人要的小女孩跟我喊餓。
我給她塞了一塊糖,回家後卻被丈夫拳打腳踢。
“自己是隻不下蛋的雞,這是還想撿個沒人要的野種回家?”
“趁你還沒老死,最後的價值就是做點小工給老子買酒喝!”
酒瓶碎片刺進我腿中的那一刻,我的想法居然是:
“還好傷到的是那隻廢了的右腿,沒有神經不會疼。
“要是傷到左腿,明天不能去買菜又得挨一頓。”
第二天,我再次前往菜場。
小女孩跟了我一路,我冷漠地說:“我今天沒有糖。”
可她隻是遞給我一盒創可貼:“奶奶,你的腿在流血。”
“死叫花子!偷東西都偷到藥店來了,也不怕遭晦氣!”
那小女孩兒飛快地跑了。
靈巧輕盈的雙腿像是一陣我抓不住的風。
我這才發現原來右腿上的傷口又開裂了。
鮮血順著來路淌了一地,像是我這五十年泣血的婚姻。
我叫住追著小女孩的藥店老板娘。
“噯,噯,王家媳婦!不要追了,東西我還給你!”
老板娘的腳步沒停,隻留下一句。
“婆子,那東西不值錢,你拿去用就成!
“但這野丫頭做錯事就該罰,否則日後萬一把自己搭進去了可咋整!”
我拿著那盒創可貼,一時不知道塞哪裏。
我的衣服沒有口袋,因為程書磊怕我偷他錢。
買菜的袋子裏也不能藏。
今天程書磊在家,他會翻袋子檢查我有沒有給自己買東西。
這個家裏所有我掙的錢,全部都應該花在他身上。
我想了想,把創可貼塞進了襪子裏,用褲腳蓋住。
放學經過的學生嫌惡地瞥了我一眼:
“服了,也不嫌襪子臟有腳氣,不知道講衛生。”
他人嫌棄的話語,我已經聽了幾十年,早就免疫。
回到家洗菜擇菜,程書磊躺在客廳沙發上抽煙。
客廳裏烏煙瘴氣,手機裏是一聲響亮的:“九筒!”
半晌後他暴躁如雷的話語隨著鍋內的濺油聲一起響起。
“這個破手機!卡死了!不然這把肯定能糊!
“都怪你個老不死的,生不了兒子,不然他肯定孝順我最新款!”
我覺得我很像鍋內被熱油煎炸的花生。
生活對我百般碾壓,卻仍能粉身碎骨地存活著。
晚飯上桌,我剛想夾一粒花生。
結果程書磊直接用筷子重重敲我的手背。
一把枯黑皮,也看不出紅不紅了。
“誰準許你吃了!我要帶走找老劉喝酒的!”
他扒拉出兩個塑料袋,將炸花生和炒火腿都裝了進去。
想了想,炒花菜也裝走了,把菜湯倒我碗裏:“這樣吃也挺有味。”
說罷哼著小曲兒就走了。
我想,隔壁那家小年輕喂狗都還有菜有肉。
程書磊一走,家裏的房門又被敲響。
小女孩站在門口,手上拎著兩袋東西。
一袋裏麵是菜場收攤剩下的爛菜葉。
另一袋是一個表皮濺滿汙水的烤雞。
她解釋道:“這個不是我偷的,是一個姐姐掉地上不要了,我拿走的。”
我將雞清理剁塊,配著椒鹽粉重新煎好,又簡單炒了菜。
她將兩隻雞腿都塞我碗裏:“這兩隻,謝謝奶奶讓我吃上雞。”
我看著她豆芽菜一樣的身體,枯井一樣的眼睛竟有淚意。
就好像看見剛破土的小草,將養分全都讓給了身旁的枯樹。
真奇怪,這三十塊一隻的烤雞。
味道怎麼好得仿佛這一輩子都沒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