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倩在病曆上指了指,“有,甲醇含量超標,桑斌喝的是假酒;他家裏存了一箱“杜之康”品牌的光瓶酒,是在附近小超市裏購買的;我們查詢過酒標上的電話地址,證實都是虛假信息,桑斌事發前,那對經營超市的夫妻轉讓了店鋪,大概已經離開宣義城人間蒸發了。”
“我們把商品信息和桑斌中毒的事件,通報給了工商和食品監督部門,他們歸檔後也做了調查,但至今沒有結果,桑斌隻能自認倒黴!城管那邊舊事重提,把桑斌拉到趙乾坤、伍和平的意外事故裏湊份子,是想警方更重視吧!但一碼歸一碼,顯然是牽強附會!”
曾倩介紹得簡明扼要,判斷也頗為犀利,顧銘滿意地點點頭,不由衝她多打量了幾眼,“”老何,你這下屬可以啊!思維清晰,表述精準,比你嗑嗑巴巴的可強多了!
“顧隊,你真是慧眼如炬!我的使命就是培養素質過硬的優秀警察,嗑嗑巴巴不影響您能聽明白就成了!”何勇想也沒想,立刻為自己解圍。
顧銘哈哈一笑,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你老何才是真正的人才!行啊,這幾樁意外事故有點意思,我回去再琢磨琢磨,查海波要再上派出所騷擾你,讓他直接來找我......”
何勇就等他這句話,一聽之下大喜過望,利落地從電腦上拔下U盤,連同幾份卷宗,一股腦地塞進文件夾裏,殷勤地夾到顧銘的腋下。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出門外,曾倩合上電腦,抿了抿嘴唇,神情無比清冷。
拉開車門,顧銘從腋下抽出文件夾,隨手丟進了副駕裏,開車離開了三安裏派出所。
親自來一趟,算是還了何勇的人情,但顧銘自有主意,為幾樁意外事故去勞力費神,他內心並不情願。
一念及此,顧銘搖了搖頭,趁著在等紅燈,順手抓起文件夾扔回了後座;綠燈未亮,黃燈剛閃,車尾方向就傳來一串催促的喇叭聲,顧銘把煙頭彈出車窗,低聲罵了一句,腳下一踩油門,車如離弦之箭竄了出去。
三安裏位於城區東南,街區上都是超過三十年的老建築,道路逼仄,顧銘七拐八彎,好不容易拐上寬敞的中環大道,這才輕鬆地籲了口長氣,再直行兩公裏拐上高架匝道,後麵的行程將一路暢通。
這時,顧銘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車速剛過六十邁,方向盤就沉重如石磨一般,右後輪的位置突然爆響一聲,緊接著車體就劇烈扭動起來,像頭蒙了眼的瘋牛,斜著車身左右甩動著衝了出去。
顧銘暗叫不好,這是後輪爆胎了,他娘的,早不爆晚不爆,偏現在爆,他趕緊用力扶正方向盤,控製車身擺動的幅度,車速稍降,就趕緊迎著道路旁的安全護欄貼了上去,摩擦聲吱吱嗄嗄極為刺耳,非機動車道上的行人車輛見狀,紛紛驚叫著避讓開。
一長溜堅固的護欄,終於幫顧銘穩住車身,他拉動手刹,腳下運勁,終於將車穩穩停下;隻聞車外又響起一陣慌亂的噪雜與驚呼,顧銘擦了擦額角的汗水,伸長脖子去看,見一道圓溜溜的黑影,正在人行道上四處彈跳,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原來右後胎不僅爆了,還脫離了輪轂飛了出去,它先是砸中了一根電線杆,又被電線杆彈落到路牙上,再二次躍起撞向非機動車道,一輛電動車被它後發先至砸中車尾,連人帶身被掀到半空,落地時已經解體成幾截;闖了紕漏的破胎,餘勢未消,還在路麵上反複彈跳。
顧銘不及再看,趕緊一躍下車,助跑了幾步,右腿伸得筆直,“嗖”一聲從安全護欄上飛跨過去,瞅準了還在彈跳的破胎,一個餓虎撲食,淩空躍起將破胎死死摁在了身下。
見有人勇擒肇事輪胎,行人無不紛紛撫掌讚歎,衝顧銘伸出了大拇指;被輪胎偷襲的電動車駕駛員,麵無人色地坐倒在地,眼裏白多黑少,已被嚇得夠嗆,顧銘走近身前,要攙他起來察看傷勢,卻見駕駛員一身製式藍衣,黑章黃袖,臂膀上貼著國徽和“執法”字樣,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這被輪胎誤傷的人,又是名城管?!
一時之間,顧銘心緒如潮,五味雜陳,指間的氣力不由泄了,那城管“哎喲”一聲,重新摔倒在地。
王鐵鵬接到通知,將警車開得飛快來接顧銘,顧銘鑽進了後座,他拎起那封文件夾,咬牙切齒地砸在座椅上,“鬧鬼鬧到我身上來了,查,一定要查!”
-----------------------------------------------------------------------------------------------------------------------------------------------------------------------------------------------------------
雲厚月沉,夜色已極深,寒風在樹梢上掃過,卷下無數落葉,有的打著轉悠悠飛旋,有的直墜落地,窸窸窣窣地刮擦地麵,失去了生命的源頭,它們每一片都不甘寂寞,想要留下點什麼。
兩條人影越走越近,身後的影子在路燈的照射下,拉得越來越長,他們是“西境天地”夜間巡邏的保安,將手裏的明晃晃的光柱,投射在別墅區的各個角落,每天晚上他們都會按照固定的線路,從北門出發,沿著人工湖泊一路向西南方繞行,查看每家每戶的門窗車庫,每座配電房和每盞路燈,解決掉可能給業主帶來不良體驗的每一個麻煩,然後在每一個架設監控的燈杆下停留片刻,拿起智能終端貼近信號點,完成巡更打卡的任務。
駱鴻估算過,“西境天地”的智能監控燈杆,前前後後至少有156根,他停車的位置,正好處於第45根和第46根中間,那株粗壯的銀杉,無意間製造了兩部攝像頭之間的盲區。
銀杉的枝頭出現光斑時,駱鴻放平座椅,後仰著躺倒,摒息凝神,靜靜地聽著車外的動靜;兩名保安伸著懶腰,手電照在了黑色的奧迪上,兩人彎下腰,湊近了去看車牌。
“這不是杜院長的座駕嗎?怎麼車庫不停,停這兒來了!”一名保安疑惑地問同伴。
“車庫的自動門打不開了吧!湖邊有幾幢別墅的業主都反映過,濕氣太大,鏽住了卷閘門裏的鏈條和齒輪,不奇怪!停樹邊不影響道路通行,人家是一院之長,素質確實高。”
兩名保安討論了幾句,問話那人還是有些不放心,拿起手電筒在車窗前照了照,凝目去看,隻見反射回的光圈和自己的倒影,立時明白車內貼上了高阻光率的深色車膜,保安不甘心,手指在玻璃上又敲了敲。
“敲什麼敲?萬一裏麵在‘車震’,被你嚇了咋弄?”另一個保安壞笑著,拎著手電在同夥屁股上重重敲了一記。
敲窗的保安掄起一腳,回踢了過去,笑罵道:“慫了怪誰?要不換你續上......”
兩名保安說說笑笑地轉身離去,駱鴻調直座椅,打開副駕上的背包,取出一套零部件,將改裝了多次的無人機組裝好,無人機的起落架上,裝上了一對可遙控操作的電動卡鉗,其中一隻卡鉗上,裝有一套便攜式“滑動變阻器”。
全景天窗緩緩移開,駱鴻又在黑色無人機的旋翼下,加裝了一塊5000安時的鋰離子軟包電池,按動啟停鍵,無人機緩緩懸飛出天窗,直升到三十米的半空,又迅速調整成一個俯仰的姿態,向一幢燈光昏暗的別墅淩空飛去。
駱鴻手心裏全是汗,他潛入安保森嚴的“西境天地”,隻為到杜智平的老巢裏一探究竟,今晚能否挖掘出喬紫煙墜樓的真相,就在此一舉。
喬紫煙是駱鴻在師大的同窗,也是他談了四年的女友,畢業後,他毫不猶豫地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與喬紫煙一起回到她的老家——宣義,憑借過硬的專業素質和教學水平,成功進入知名的宣義二中,被錄用為高中部數學老師,不久後,喬紫煙也順利地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公立重點小學任職英語教師。